陳述接下那束花的時候,盛庭禎接了個電話又出去了。那天晚上,陳述等他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三點鐘了,他一身酒氣,迷蒙之中只曉得把臉貼進他的頸窩。
“阿述,阿述?!本瓜駛€撒嬌討糖吃的孩子。
“嗯,是阿述?!标愂錾晕⒂行o奈,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頭。
陳述本想伺候盛庭禎洗漱睡覺的,卻沒想到這人發(fā)瘋,打電話安排了助理訂蛋糕,死活逼陳述陪他再吃一次。
他固執(zhí)地插上“3”和“4”兩個數(shù)字,沉默地看著陳述,于是陳述只好再屈服一次:“生日快樂?!?/p>
盛庭禎滿意地吹滅了蠟燭,把切得最好的那一塊蛋糕放在陳述面前。粘膩的奶油慕斯上面堆滿了各種切割精致的水果,然而陳述卻只感覺到反胃。
“我記得你喜歡芒果?!笔⑼サ澃炎约好媲暗拿⒐麎K挑出來,放進陳述的碟子里。
“好吃?!标愂鰴C械地咀嚼著他投喂的食物,感覺到舌根發(fā)酸,新鮮的奶油似乎在他嘴里變質了。
如果你連喝醉了也記得我喜歡吃芒果,如果你在意生日沒有我陪伴度過,那又為什么要讓我枯等一天呢?
陳述沒有問出口,只是陪盛庭禎吃完了蛋糕。吃完了蛋糕盛庭禎就要吃人,三十四歲的中年人,精力旺盛得讓二十七歲的青年腿軟。
等陳述收拾完戰(zhàn)場,在浴室里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盛庭禎早就睡著了。在漆黑的臥室中,盛庭禎手機屏幕的光線格外慘白,陳述本想幫他關掉手機,無意看了一眼卻被訂死在原地,動彈不得。
“盛董,嘉澤是哪里做錯了嗎?您別再把我一個人丟在會場了,我好難過?!?/p>
“于哥已經(jīng)去壓通稿了,那晚上的事情我不會說的,我知道我對您而言只是一個消遣,我不會再去打擾述哥了,我只是太在意您了……”
會場?丟下?一個人?
陳述電光火石間回憶起之前看到的采訪——
“……能不能向觀眾稍稍透露下,這次晚宴你會和誰一起參加呢?”
“這個,暫時保密。他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陳述查了一下柯嘉澤的行程,六月二十三日晚上,他的確是在參加某個慈善晚宴。難怪那天在醫(yī)院里等他的時候,盛庭禎穿著禮服。一切都對上了,在他枯等到半夜送急診的時候,盛庭禎在陪別的人。
這個事實就像是靴子落地一樣,讓陳述緩緩呼出一口氣來。說實話,陳述毫不意外盛庭禎會有其他的情人。但直到再次確認了確鑿的證據(jù),熟悉痛意之中逐漸彌漫出一種類似解脫的情緒
陳述若無其事地熄滅手機屏幕,放在盛庭禎枕邊,甚至還沒忘了給他插上充電線。心臟已經(jīng)覺得不是那么疼痛了,當然也可能是他已經(jīng)習慣了疼痛。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枕頭邊上已經(jīng)空了。
陳述摸了摸,身邊的溫度是熟悉的冰冷,他還是忍不住有感覺到淺淺的失落。才不到一個星期,他竟然已經(jīng)習慣了醒來第一眼就看見盛庭禎的側顏。
昨夜實在鬧到太晚了,陳述沒有力氣再顧及廚房這一塊兒,留下的碗碟泡在水槽里。陳述微微彎著腰站在洗碗池前,一絲不茍地清洗著里面空掉的碗盤。
盛庭楨曾經(jīng)好幾次提出要買個洗碗機,但都被陳述婉言拒絕了。他不能理解陳述堅持要自己洗碗的習慣,不過總歸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提了幾次便也就作罷,把事情自然地拋在腦后。
廚房發(fā)出“嘩嘩”的水流聲響,恍惚間有開門的聲音,應該是盛庭禎回來了。男人的聲音隔著房門低低地傳來,大約是在和某個下屬打電話,陳述聽得并不太真切。
陳述并不是對洗碗這件事有多大的喜好,只是每次自己進了廚房之后,盛庭楨都會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等他。兩個人在同一個屋檐下,安靜地做著彼此的事情,偶爾回一兩句日常的瑣碎話,比如今天的炒菜要不要放辣椒之類。
像一對平凡又普通的夫婦。
陳述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短暫地陷入到這種近乎溫馨的錯覺里。
雖然這種錯覺最多只能持續(xù)幾個小時,晚上的時候他照舊會被盛庭楨折磨得死去活來,再在第二天的早晨獨自面對身邊早已失去溫度的枕頭。
額前的碎發(fā)隨著洗碗的動作垂落下來,有些礙事地擋住了眼睛。陳述手上都是水漬,只好低下頭蹭了蹭胳膊。想把碎發(fā)撩上去。結果剛弄上去沒幾秒,這縷頭發(fā)卻又倔強地繼續(xù)垂了下來。
陳述有些懊惱,正要起身把手擦干的時候,卻突然感覺身后一熱。
后背隨即陷入到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里,盛庭楨把下巴抵在他的肩窩上。
“還沒洗好?”盛庭楨問他。
呼吸噴薄在脖頸處,對方的嘴唇掃過肩頭裸露的肌膚,陳述身子一顫,手上的盤子險些滑落在地上。
卻沒有預料中陶瓷落地的清脆聲響,有一雙手從他的身后穿過,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當心一點,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連洗碗都不會?!?/p>
盛庭楨說著,雙手卻沒有松開,而是順著陳述手背往下滑,直到十指緊密無間地交叉在一起。
盛庭楨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撫過陳述的掌心,帶著明顯高出的熱度,和一陣難以抑制的癢意。
陳述被他逗得雙腿發(fā)軟,幾乎都要站不穩(wěn)了,耳垂早已變得通紅,半晌才磕磕絆絆地喊了一聲:“盛,盛總……”
陳述沒站穩(wěn),腿軟了一瞬,就被盛庭禎打橫抱起來。抱著他在餐桌面前坐下來,遞給他一杯熱氣騰騰的豆?jié){。
豆?jié){里有清淡的紅棗香氣,盛庭禎捏了捏他的鼻子:“早上就不動你了。補氣血的,喝了?!?/p>
這就是盛庭禎。他可以和別的人睡覺,也會來醫(yī)院陪你一整夜??梢院蛣e的人在辦公室胡鬧,也可以清晨起床給你買一杯紅棗豆?jié){。
陳述只覺得手里的豆?jié){滾燙,燙得他手都在發(fā)顫,尤其是當盛庭禎云淡風輕地問出“你昨晚是不是看我手機了”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只覺得心跳都停了。
“你喝醉了,手機忘了充電,我給你充上了?!彼拇_看了,但是他并不是故意偷看。熟悉的羞恥感涌上心頭,陳述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好佯作無事,咕咚咕咚地把豆?jié){灌了下去。
“傻子!不燙嗎?”盛庭禎眉頭皺起來,他把杯子從陳述手里摳出來,豆?jié){灑了一地也不去理會,他皺著眉捏開陳述的嘴,檢查他是否被燙傷,“看了就看了吧,我沒怪你?!?/p>
肉眼也看不出什么,陳述的嘴唇很紅,并不掙扎。盛庭禎也只是嘆了口氣,去冰箱里拿了冰塊讓陳述含著。
陳述偏了偏頭,縱使他舌尖刺痛,卻也不愿意含著冷冷的冰塊,下意識忍不住要躲。盛庭禎被他給氣笑了,只好自己含了冰塊去吻他,最后也不知道這點冰到底化在了誰的嘴里。
有的動作一開始就一本正經(jīng),后來就帶了狎玩的意味,時間還早,盛庭禎又把他抱回了床上。
陳述被他弄得又死又活,最后止不住縮在墻角求饒,嘴里什么胡的葷的都說,只為了早點應付完盛庭禎。
盛庭禎終于饜足了,懶洋洋地抱著他,數(shù)他的肋骨。
“別氣了,你和他們能一樣嗎?”
有什么不一樣呢?都只是玩物,喜愛的程度有深有淺,但終究只是玩物。
陳述什么都沒說,假裝睡過去了,垂了眼往盛庭禎懷里鉆。
“別老在家里蹲著想東想西的,不是喜歡演戲么?喜歡喬良的片子嗎?有空去試試?!笔⑼サ澮矝]想要他回答什么,他打了幾個電話,便安排好了陳述接下來半年的工作。
不讓拍雜志的是他,說自己老在家里蹲著胡思亂想的也是他。陳述都給氣無奈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好話歹話都被他給說完了,自己是橫豎討不了一個好。
“都四年了,別折騰了,乖一點?!笔⑼サ澃阉г趹牙?,換了個姿勢,又沉沉的睡過去。
原來已經(jīng)四年了。
陳述對盛庭禎的感情始終很復雜,或許有愛,有恨,再或許更多的是感激。
盛庭禎就是這樣的,四年前他一把拉起即將墜落懸崖的陳述,轉過頭卻又打了一個黃金的籠子把陳述關起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劫難,盛庭禎于陳述而言更像是一種溫柔的凌遲。
就這樣吧。
他們可以做不成戀人,但是盛庭禎永遠是他的恩人。
這是他欠了盛庭禎的,所以要傾盡一切償還。
陳述望著他的睡顏,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吻他眼角的細紋,然后背對著他獨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