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剛動了動手,盛庭禎就猛地驚醒了。
“怎么樣?”他開口詢問,嗓音很沙。
在這個瞬間陳述的心口酥軟一片,他忍不住憎恨自己對盛庭禎獨(dú)有的敏銳——
盛庭禎守了他一整晚,掛心了他一整夜。他很明白這一切都是盛庭禎造成的,但仍然止不住對盛庭禎心軟,他能做的只是咬住嘴唇,從自己干癟的身軀里面擠出幾個字。
“……沒事了?!?/p>
盛庭禎皺了皺眉頭,直接爬上床把他用被子裹了抱在懷里:“醒了?再睡會兒?!?/p>
他把下巴放在陳述頸窩的地方,青色的胡渣有些扎人。陳述被扎得縮了一下,張開嘴想說什么,卻又慢慢閉上,只說了一聲“哦”,便順從地縮在他懷里,做出睡覺的樣子。其實他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他忍不住動了一下,又被盛庭禎掐了腰:“別亂動,大清早的?!?/p>
陳述耳尖通紅,悄悄把身體挪遠(yuǎn)了一些,好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尷尬,沒想到這一動盛庭禎直接醒了。
“不睡是吧?那老子就在這里辦了你?!彼曇粲行┎荒蜔?,帶著起床的余慍,那雙手自然地滑進(jìn)了寬松的病員服。
陳述不可置信地掙扎:“這是在醫(yī)院!”
不說醫(yī)院還好,一提到這兩個字,盛庭禎憋了一晚上的火氣徹底爆炸。他用力地捏住陳述的下巴,力道大得仿佛是要把他捏碎:“你也知道這里是醫(yī)院,那你給我講講你怎么進(jìn)來的?”
陳述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
盛庭禎這人當(dāng)真可惡,他壞得不徹底,也好得不盡然,因此才把陳述這樣常年累月的吊著,死了心,但是又沒有完全死。他以為自己快要被他拋棄了,然而他住院的時候,盛庭禎卻又這樣著急地趕來,還守了他一晚上。
不知道的,或許還要說陳述不知深淺,仰仗著盛董事長這份獨(dú)寵為非作歹。只有陳述才知道這種溺斃之前的最后一口空氣比千刀萬剮還讓人難受。
喘不過氣來的疲憊又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口上了。
盛庭禎沉默著,用刀一樣銳利的眼神審視著陳述,兩人之間漫長的沉默逐漸堆疊,積壓在陳述脆弱的神經(jīng)上。
陳述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說話,然而他一整夜滴水未進(jìn),嗓子幾乎干得開裂,他努力了很久,才從嘴里擠出幾個字:“生病了,就進(jìn)來了?!?/p>
他病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這顆心?;蛟S他的感情,也早就病入膏肓了。
緊接著,盛庭禎一記耳光打在他臉上,很響。
耳朵有短暫的失聰,眼前一片空白,然后才感覺到臉上一片燒灼的疼痛,陳述驚愕到忘記了流淚,唇齒間溢出的驚呼卻被盛庭禎以吻封緘。
這怎么會像是一個吻呢?
這是一種懲罰,一種占有欲的宣示,一種暴力的發(fā)泄。陳述被他掠奪了所有氧氣,就連身體也被禁錮,在不能呼吸之前,他以為盛庭禎在吃人,他想吃了他,連皮帶肉,連血帶骨,敲骨榨髓,一口不剩。
“你他媽報復(fù)誰呢?陳述,要你打個電話給我服軟,有那么難嗎?”
盛庭禎一口咬在陳述柔軟的耳垂上,他的力氣那樣大,陳述非常篤定自己肯定出血了,但他卻還是不放過他:“你就算是死了,燒成了灰,也得是我的。”
陳述漸漸放棄了掙扎,讓自己在他用身體鑄成的牢籠里沉淪。他想告訴盛庭禎,他不是報復(fù),也不是賭氣,他只是有自知之明。
他打過電話的,可是無人接聽。
他只是以為他在生氣,于是便不敢再火上澆油。但辯解的話語到了喉頭卻被盛庭禎的眼神熄滅了——盛庭禎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早就認(rèn)定陳述的沉默只是某一種恃寵而驕,因此陳述的一切解釋都是強(qiáng)詞奪理。
盛庭禎的一切在意,都只不過是所有物被侵犯之后引發(fā)的暴怒,他將陳述視作自己的所有物,就連陳述自己傷害自己,也不被允許。陳述感覺自己身體里的某個部分被毀壞了,某種情緒帶著來自心臟深處的陣痛從眼角奔涌而出。
他開始喘不過氣來,只覺得對方的齒痕滾燙。
陳述屈服了,他只是太痛了,痛到忍不住求饒,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盛庭禎,生日快樂,對不起,生日快樂?!?/p>
這句磕磕絆絆的話仿佛一陣甘霖澆滅了盛庭禎的滿腔怒火。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松開了手,把陳述抱在懷里,愛憐地吻他的眼角,將他的淚水舔舐殆盡:“……乖?!?/p>
這一個字輕松地打垮了陳述的所有堅持。陳述安分下來,像一個牽線玩偶似的躺在那里,任由盛庭禎指引,作出對方想要的姿態(tài)。
陳述出院的時候,身體上增添了更多奇怪的印記,醫(yī)學(xué)解釋叫做機(jī)械性出血紫斑。來醫(yī)院的人都是來治病的,可是為什么他的病沒有痊愈,反而增加了呢?
除了他自己以外,似乎所有人都認(rèn)為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是啊,那可是盛庭禎。能被他惦記,應(yīng)當(dāng)是陳述的福分。
接下來的日子里面盛庭禎一直都住在陳述這邊,上班離開,下班回來,仿佛一個兩點一線的上班族。
陳述也溫順地受著,在家里伺候他的一日和三餐。他是最可心的情人,最妥帖的仆人,最忠誠的狗,三位一體,和諧共生。
忽略陳述的感受,一切都顯得很好很溫馨,像極了童話故事結(jié)局之后的日常。陳述明白,這一時的風(fēng)平浪靜只是出自盛庭禎內(nèi)心有限的愧疚。
出院那天,盛庭禎送陳述回家。他們到家的時候不過早晨九點,公寓的清潔工人還沒有過來收走門口的垃圾袋。
盛庭禎走到門口便看到了那些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在那些黑色的垃圾袋中,早已餿掉發(fā)臭的飯菜殘渣里,歪歪扭扭地插著一束發(fā)黃的梔子花。
盛庭禎看著那束枯萎的花,沉默了很久,最后紆尊降貴親自把陳述放在門外的垃圾送到了樓下清潔點。
回來時,他捧著一束開得燦爛熱烈的梔子花,俯身親吻陳述:“阿述,我最愛你?!?/p>
陳述沉默片刻,最終接過了那束蒼白的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