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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凡塵風(fēng)華錄 艾鴒 108375 字 2025-08-10 20:5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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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

曲江池畔的馬球場今日格外熱鬧,李清晏纏著父親的侍衛(wèi)要了匹小馬,非要拉陳扶生一起去。

他穿著騎裝的樣子該比穿錦袍更精神,靴子踩在地上,發(fā)出“噔噔”的輕響,帶著少年人的利落。

忽然,李清晏瞥見馬球場木架上掛著的彩綢,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拽著陳扶生的袖子就往場邊跑。

此刻曲江池畔的風(fēng)正卷著槐花香撲過來,馬球場周圍的垂柳被曬得蔫蔫的,枝條卻仍固執(zhí)地往場子里探,像是也想偷看這場熱鬧。

“扶生你看那匹小馬!”李清晏的聲音比檐角的銅鈴還脆,他指著馬廄里那匹渾身雪白、唯有四蹄帶點(diǎn)淺棕的小馬駒,尾巴正像拂塵似的左右掃,掃得旁邊的老馬頭直甩耳朵。

侍衛(wèi)剛解開韁繩,小馬就猛地打了個響鼻,前蹄在地上刨出兩道淺痕,濺起的泥點(diǎn)不偏不倚落在李清晏的騎裝前襟上。

他非但不惱,反而彎腰摸了摸小馬的鼻子:“喲,還挺有脾氣,跟我小時候似的?!?/p>

陳扶生正低頭看他衣襟上的泥印,忽覺手背一癢,竟是小馬伸長脖子,用軟乎乎的嘴唇在他手背上蹭了蹭,還順帶打了個帶著草腥氣的噴嚏。

李清晏笑得直不起腰:“你看它,準(zhǔn)是覺得扶生你的手比馬料還香!”話音未落,那小馬像是聽懂了嘲諷,突然往后一仰脖子,竟將韁繩從侍衛(wèi)手里扯了半截,撒腿就往場子中央跑,留下李清晏在原地張大嘴巴,活像被人塞了顆沒剝殼的栗子。

“你這小東西!”李清晏提溜著半幅韁繩追上去,騎裝的下擺被風(fēng)掀起,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褲。

他跑得急,差點(diǎn)被場邊的石子絆倒,踉蹌著撲到小馬背上,卻忘了自己還沒踩馬鐙,整個人像團(tuán)棉絮似的晃了晃,驚得小馬“咴兒”一聲人立起來。

陳扶生在欄外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剛要喊出聲,就見李清晏抱著馬脖子跟顆粘豆包似的掛在上面,嘴里還硬氣地喊:“別怕別怕,本公子給你當(dāng)靠山!”

周圍看客的哄笑聲差點(diǎn)掀翻頭頂?shù)娜疹^,有個穿綠袍的公子哥笑得直拍大腿,手里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被自家小廝慌忙撿起來,扇面都磕出個小豁口。

李清晏聽見笑聲,臉騰地紅了,卻偏要梗著脖子往馬鐙上踩,結(jié)果腳一滑,整個人順著馬腹滑下來,還好他反應(yīng)快,抓住了馬尾巴。

那小馬大概是被拽得不舒服,猛地往前一躥,李清晏猝不及防,竟被拖著在草地上滑了半尺,騎裝的褲腳沾滿了草屑,活像剛從草垛里滾出來的。

“扶生你別笑!”李清晏爬起來拍著褲子上的草,鼻尖沾了點(diǎn)泥,倒像是畫了個滑稽的花鈿。

他轉(zhuǎn)身瞥見陳扶生按著眼角忍笑的樣子,突然靈機(jī)一動,彎腰抓起一把草就往欄里扔,卻忘了欄桿間距窄,草葉全卡在木條中間,反倒濺了自己一臉草沫子。

這下連旁邊喂馬的老漢都笑得直抹眼淚,手里的馬勺“哐當(dāng)”掉在食槽里,驚得幾匹大馬齊齊打了響鼻。

好不容易安撫好那匹調(diào)皮的小馬,李清晏總算騎穩(wěn)當(dāng)了。

只是那小馬似乎還在記仇,他一揚(yáng)鞭,馬就故意往旁邊的柳樹底下鉆,嚇得他慌忙拽韁繩,結(jié)果腦袋“咚”地撞在柳樹枝上,疼得他“嘶”了一聲,伸手一摸,竟摸到片沾著蚜蟲的柳葉,嚇得他手一甩,差點(diǎn)把馬球桿扔出去。

“看好了!”李清晏深吸一口氣,決定挽回顏面。

他瞄準(zhǔn)木架上的球,手腕一抖,馬球桿帶著風(fēng)聲掃過去,誰知那球像是長了腳,“啪”地彈到木架上又彈回來,正好砸在小馬的屁股上。

小馬受了驚,猛地往前一躥,李清晏手里的馬球桿脫手飛出去,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噗通”一聲掉進(jìn)了旁邊的曲江池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岸邊釣魚老翁的草帽。

“我的桿!”李清晏急得差點(diǎn)跳下去撈,那可是他新得的象牙柄馬球桿。

陳扶生正想叫侍衛(wèi)去撈,就見老翁慢悠悠提起魚竿,魚鉤上掛著的不是魚,竟是那根馬球桿的流蘇。原來?xiàng)U頭沉在水里,流蘇卻漂在水面上,正好被老翁的魚鉤勾住了。

李清晏看著那流蘇上沾著的綠藻,臉皺得像顆被擠扁的酸梅,惹得陳扶生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中場休息時,李清晏捧著酸梅湯猛灌,喉結(jié)上下滾動,活像有只小獸在喉嚨里蹦跳。

他喝得太急,酸梅湯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騎裝前襟上,暈出幾個深色的圓點(diǎn)。陳扶生遞過帕子,他卻頭也不抬地用袖子一抹,結(jié)果把剛才沾的泥全抹到了臉頰上,活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花貓。

“扶生你看那邊!”李清晏突然指著場邊,原來剛才掉馬球桿時,桿頭砸到了賣糖畫的攤子,攪得糖稀在石板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龍,攤主正叉著腰跟侍衛(wèi)理論,說那是“天龍擺尾”,得賠雙倍價錢。

李清晏看得直樂,剛想笑出聲,嘴里的酸梅核沒嚼爛,“噗”地噴了出去,正好落在旁邊穿紅裙的侍女發(fā)間,嚇得那侍女尖叫著跳起來,以為是被鳥屎砸中了。

正鬧得歡,忽然有個馬球帶著破風(fēng)的“呼呼”聲飛來。

陳扶生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開,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接著是“嘭”的一聲悶響,球砸在李清晏的護(hù)具上,震得他胳膊發(fā)麻。他齜牙咧嘴地吸著氣,卻還不忘沖陳扶生笑,眼角的淚花都笑出來了:“還好沒砸到你……就是這球,怕是把我護(hù)具里的棉絮砸成棉餅了?!?/p>

話音剛落,就見剛才扔球的公子騎馬奔過來,老遠(yuǎn)就喊:“清晏兄沒事吧?”原來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出了名的馬球好手。

李清晏剛要擺手說沒事,那小馬突然尥了個蹶子,他沒坐穩(wěn),竟從馬背上滑了下來,好巧不巧摔在剛買的糖畫攤子前,一屁股坐在那灘“天龍擺尾”的糖稀里,黏得他半天站不起來,裙擺上沾著亮晶晶的糖絲,倒像是綴了串碎鉆。

“我說這龍?jiān)趺纯粗凼?,”李清晏低頭看著裙擺,突然拍著大腿笑,“這不就是我剛才掉的馬球桿砸出來的嗎?敢情是在等我來個‘龍椅坐塌’啊!”

周圍的人笑得更歡了,連那攤主都忘了索賠,蹲在地上直樂,說要把這沾了糖稀的裙擺畫成新樣式,保準(zhǔn)能賣個好價錢。

陳扶生走過去想扶他,卻被他一把拉住,兩人差點(diǎn)一起摔在糖稀里。

李清晏指著自己沾了泥和糖稀的褲子,笑得直打嗝:“扶生你看,我這褲子現(xiàn)在是‘泥里來糖里去’,回去我娘準(zhǔn)得說我是從灶膛里滾了一圈,又跳進(jìn)蜜罐里了?!?/p>

陽光穿過他額前的碎發(fā),在他沾著泥點(diǎn)的臉頰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倒比任何錦袍華服都要鮮活明亮。

陳扶生眼中的意氣少年郎的身影似乎越發(fā)清晰了,或許,他的視覺也快恢復(fù)了?

遠(yuǎn)處的曲江池邊,垂柳被風(fēng)一吹,枝條終于夠到了場邊,輕輕掃過李清晏的發(fā)梢,像是在偷偷笑話這個滿身狼狽卻依舊笑得燦爛的少年。


更新時間:2025-08-10 20:5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