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就是這里！"我拍打著季川的胳膊，指向那棟轉(zhuǎn)角的老式磚房。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紅磚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二樓的弧形飄窗讓我想起了巴黎的小咖啡館。
季川瞇起眼睛打量這棟待租的二層小樓，"位置不錯，但廚房區(qū)域可能需要大改..."
"先看看里面！"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拉著他的手沖向門口。
房產(chǎn)中介打開門鎖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了。寬敞的挑高空間，裸露的磚墻，木質(zhì)橫梁上還有歲月留下的痕跡——這簡直是我夢想中的餐廳模樣。
"原先是家書店，所以保留了這些書架。"中介介紹道，"水電都齊全，后門直通送貨區(qū)。"
季川已經(jīng)走向后廚區(qū)域，專業(yè)地檢查著排風系統(tǒng)和管道布局。我則被那些沿墻的書架吸引，想象著它們展示我的設計作品和季川的烹飪書籍的樣子。
"柯瑾，"季川從廚房探出頭，眼睛發(fā)亮，"過來看這個！"
我跟著他進入后廚，雖然設備陳舊，但空間足夠?qū)挸ā＜敬ㄅd奮地指著一個老式磚砌烤爐，"這是專業(yè)披薩爐！保持得很好，只需要稍微修繕。"
"所以...就是這里了？"我小聲問，幾乎不敢抱太大希望。
季川環(huán)顧四周，點點頭，嘴角上揚。"完美的不完美選擇。"
簽完租賃合同的當晚，我們在空蕩蕩的新店里野餐慶祝——鋪了張野餐墊在地上，吃著外賣壽司，用紙杯喝香檳。季川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
"開業(yè)禮物。"他神秘地說。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廚師刀，刀柄上刻著我們的名字和日期。"這是...?"
"我的第一把專業(yè)廚刀。"季川輕聲解釋，"十五歲生日時師傅送的?，F(xiàn)在它屬于你了。"
我小心地觸摸刀鋒，感受這份沉甸甸的禮物所承載的意義。"我不能接受這個，這太珍貴了..."
"正因如此。"季川握住我的手，"我想與你分享我的過去，而不僅僅是現(xiàn)在。這把刀代表了我職業(yè)生涯的起點，現(xiàn)在，它將見證我們共同的新起點。"
我的眼眶濕潤了，只能緊緊抱住他作為回應。在這個空曠的、尚未裝修的空間里，我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的熱鬧與歡笑。
第二天一早，我們帶著設計圖紙和樣品回到了店里。季川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我則把頭發(fā)隨意扎成馬尾，準備開始我們的改造工程。
"首先，拆除這些隔斷，打造開放式廚房。"季川指著圖紙，"顧客可以看到食物制作過程，增加互動感。"
我點點頭，補充道："我們可以把這幾排書架保留，改成展示墻——一邊放你的烹飪書籍和食材樣品，一邊展示我的設計作品和本地藝術家的作品。"
"完美。"季川吻了吻我的額頭，然后戴上工作手套，"開始干活吧！"
第一周的裝修是純粹的體力活——拆除舊隔斷、清理墻面、打磨地板。每天晚上回到家，我們都腰酸背痛，卻充滿成就感。季川的肩膀曬黑了一圈，我的手上磨出了繭子，但看著空間一天天變化，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第二周，專業(yè)施工隊進場做水電改造，我們則開始細化設計。正是在這里，我們迎來了第一次真正的專業(yè)碰撞。
"廚房墻面必須用不銹鋼。"季川指著圖紙堅持道，"易于清潔，符合衛(wèi)生標準。"
我皺眉，"但那會破壞整體氛圍！我想要的是溫暖的磚墻與木質(zhì)搭配，不銹鋼太冰冷了。"
"衛(wèi)生比氛圍重要。"季川的語氣變得專業(yè)而堅定，那個在我面前總是溫和妥協(xié)的季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經(jīng)的米其林主廚。
"開放式廚房意味著顧客會看到一切，"我同樣堅持，"一個看起來像醫(yī)院手術室的廚房會毀了我的設計理念！"
我們僵持不下，氣氛一時緊張。最終季川嘆了口氣，"我們各退一步怎么樣？后廚用不銹鋼，顧客可見的部分用特殊處理的磚墻，既美觀又符合衛(wèi)生要求。"
我思考片刻，點點頭，"可以接受。但展示區(qū)的燈光設計得聽我的。"
"成交。"季川伸出手，我們像兩個商業(yè)伙伴一樣嚴肅地握手，然后又同時笑出聲來。
這種專業(yè)碰撞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時有發(fā)生——關于菜單定價、座位安排、甚至制服設計。每次爭論都像一場小型戰(zhàn)爭，但每次和解后，我們的方案都會變得更好，融合了兩人的專長與視角。
一個月后的傍晚，我站在梯子上調(diào)整展示區(qū)的燈光角度，季川在廚房測試新裝的設備。夕陽透過飄窗灑進來，給未完工的空間鍍上一層金色。
"試試這個！"季川喊道，打開了主燈。
整個空間突然沐浴在溫暖的光線中，磚墻的紋理、木地板的質(zhì)感、展示區(qū)的色彩都活了過來。我屏住呼吸，這就是我們想象中的樣子——不完美，但充滿靈魂與溫度。
"季川..."我轉(zhuǎn)身想叫他，卻看到他站在廚房門口，手里拿著什么。
"第一道在不完美廚房誕生的料理。"他走向我，遞上一個白瓷盤。
盤子里是一塊簡單的黃油烤面包，切成心形，上面用草莓醬畫著笑臉。這可能是世界上最簡陋的"料理"，但我的眼淚卻一下子涌了上來。
"材料有限。"季川不好意思地撓頭，"正式開業(yè)后會有更好的..."
"不，這很完美。"我咬了一口，面包的溫暖和黃油香氣在口中擴散，"因為這是我們的第一個作品。"
季川環(huán)顧四周，眼中滿是驕傲。"再有兩周就能完工了。馬克介紹的那個食品供應商下周會來談合作，小雨推薦的侍應生也來面試..."
我點點頭，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正在迅速變?yōu)楝F(xiàn)實。我們的夢想，我們的"不完美"，即將迎來第一批真正的客人。
就在這時，季川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我得接這個。"他快步走向后門，"很快回來。"
我繼續(xù)調(diào)整燈光，但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起來。季川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來："...是的，安排好了...米其林評審...不，不是那種...她的作品值得..."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米其林評審？他在聯(lián)系米其林的人？我們不是說好不做那種高端路線嗎？
季川回來后，我假裝隨意地問："誰?。?
"哦，就...一個供應商。"他的眼神閃爍，明顯在隱瞞什么，"問我們需不需要特殊食材。"
我沒有追問，但心里已經(jīng)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那個晚上，回家的路上，季川異常安靜，時不時查看手機。而我，則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如果他真的在秘密聯(lián)系米其林評審，那意味著什么？他是否無法真正放棄對"完美"的追求？我們的"不完美"理念對他來說，只是一時興起的游戲嗎？
第二天，我早早醒來，發(fā)現(xiàn)季川已經(jīng)不在床上。廚房里傳來他壓低聲音的通話："...馬克，我說了不行...不，不是錢的問題...她已經(jīng)有所懷疑了..."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咖啡杯差點掉落。馬克？懷疑？季川到底在計劃什么？
當季川結(jié)束通話轉(zhuǎn)身看到我時，他明顯嚇了一跳。"柯瑾！你...起這么早？"
"顯然沒你早。"我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和馬克聊什么呢？"
季川的表情變得警惕，"就是...一些供貨的事情。他認識一些有機農(nóng)場主..."
"是嗎？"我直視他的眼睛，"那為什么提到'她已經(jīng)有所懷疑'？我在懷疑什么，季川？"
季川的臉色變了，他放下手機，深吸一口氣。"柯瑾，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我的聲音開始顫抖，"你聯(lián)系米其林評審的事？你和馬克的秘密計劃？還有什么是我'不該懷疑'的？"
季川的沉默像一把刀插進我的胸口。我轉(zhuǎn)身走向臥室，開始收拾我的包。
"柯瑾，等等！"季川追上來，"我可以解釋..."
"不，現(xiàn)在不要。"我搖頭，害怕自己會在他的解釋面前心軟，"我需要...空間。就像上次一樣。"
"但這次不一樣！"季川抓住我的手腕，"我沒有騙你，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我苦笑，"像上次那個'驚喜'一樣？"
季川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松開手。我趁機拿起包沖出公寓，淚水模糊了視線。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我漫無目的地游蕩，思緒亂成一團。季川的隱瞞，馬克的再次出現(xiàn)，米其林評審...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個我不愿面對的可能性——也許季川從未真正放棄對完美的追求，也許"不完美"只是他為了討好我想出的又一個表演。
手機震動起來，是季川的十幾條未讀信息和未接來電。我沒有查看，只是關掉了通知。我需要思考，需要理清這一切意味著什么。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我們的餐廳門口。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里面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開放式廚房，溫馨的用餐區(qū)，還有那個我精心設計的展示墻。這一切曾是我們的共同夢想，現(xiàn)在卻因為懷疑而蒙上陰影。
我掏出鑰匙——季川堅持我們每人一把——輕輕打開門走進去?？帐幨幍牟蛷d里還留著昨天的面包香氣，工具散落在各處，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走向展示區(qū)，我撫摸著那些我親手挑選的畫框位置，突然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一個小保險箱——昨天還沒有的。我的心跳加速，一個瘋狂的念頭冒出來：會不會季川在里面藏了什么證據(jù)？
保險箱沒有上鎖。我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它。
里面是一疊設計精美的邀請函——"不完美餐廳開業(yè)典禮暨柯瑾個人設計展"。旁邊是一份聯(lián)系人名單，我快速瀏覽，看到了幾個著名設計雜志編輯的名字，還有本地藝術圈的重要人物...但沒有米其林評審。
還有一封信，是季川的筆跡：
「馬克：
感謝你的聯(lián)系人名單，但我們必須堅持最初的理念——這不是高端餐廳，而是展示柯瑾才華的平臺。她值得被看見，不是作為"主廚的女友"，而是作為天才設計師。隨信退回你的投資支票，我們需要以自己的方式開始。
季川」
我的雙手開始發(fā)抖，眼淚滴落在信紙上。所以這就是他的秘密？不是聯(lián)系米其林，而是為我籌備設計展？不是與馬克合作，而是拒絕了他的投資？
身后傳來開門聲，我轉(zhuǎn)身看到季川站在門口，臉色蒼白。
"我...去了小雨家，你不在。"他的聲音嘶啞，"猜你可能會來這里。"
我舉起那封信，"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
季川慢慢走近，"想給你驚喜。你總是低估自己的設計才華，我想讓你看到...專業(yè)人士是怎么評價你的作品的。"
"那馬克的電話？"
"他堅持要投資，說我們太小打小鬧。"季川苦笑，"我拒絕了，但他不死心，一直打電話來。"
"米其林評審呢？"
季川眨眨眼，"什么？哦！那是《設計評論》雜志的主編，他們有個年度新銳設計師評選...我以為你聽到了全稱。"
我站在那里，感到無比羞愧。季川一直在為我籌劃這些，而我卻懷疑他的動機...
"對不起。"我小聲說，"我不該不信任你。"
季川上前一步，輕輕抱住我。"不，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告訴你，而不是搞得神神秘秘。"他吻了吻我的頭發(fā)，"我們說過不再有秘密的。"
我靠在他胸前，聽著他穩(wěn)定的心跳。"所以...真的沒有米其林？"
"絕對沒有。"季川輕笑，"除非他們新增'最不完美餐廳'獎項。"
我抬頭看他，"那這些設計展的事...你真的認為我的作品夠格？"
季川的表情變得無比認真。"柯瑾，你的設計才華比我見過的任何專業(yè)人士都不遜色。只是你太習慣躲在幕后，從不主動展示自己。"他指向展示墻，"這次，我要讓全世界看到你的光芒。"
我的眼淚再次涌出，但這次是因為完全不同的原因。季川看到了我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潛力，并且愿意為此賭上我們的創(chuàng)業(yè)夢想。
"那么，"我擦干眼淚，努力恢復平常的語氣，"我們什么時候開始布置我的作品？"
季川的笑容如釋重負，"隨時可以，主設計師女士。"
我們相視而笑，在這個尚未完工的空間里，在誤解與真相之間，我們的"不完美"似乎又完美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