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賦因破獲連環(huán)殺人案成為京城風云人物,卻因英俊外貌和武狀元身份引發(fā)民間狂熱追捧,完全超出他的預期。
曲賦站在凌云府門前,盯著地上那堆花花綠綠的冊子,額頭青筋直跳。
“這、這都是什么?”他聲音發(fā)顫,指著地上散落的書卷。
那些冊子封面繪著各種姿態(tài)的男女,其中一個濃眉大眼、赤膊練武的男子,怎么看都像極了他自己。
墨竹憋著笑,彎腰拾起一本:“回少爺,這已是今日第三批送來的'心意'了。老奴粗略數(shù)了數(shù),約莫二十來本話本,三十多幅畫作?!?/p>
曲賦蹲下身,隨手翻開一冊。密密麻麻的字他一個不識,他只識得一些再簡單不過的字,但那插圖卻看得分明——畫中“他”正將一名衣衫半解的女子壓在練武場的兵器架上,旁邊還題著“昭武郎醉挑紅妝”幾個大字。
“這這這......”曲賦猛地合上冊子,耳根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十七歲的武狀元此刻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墨竹適時遞上一塊汗巾:“公子擦擦臉。今早'錦繡軒'的伙計說,以您為主角的話本如今是京城最暢銷的讀物,連宮里的娘娘們都偷偷派人去買呢?!?/p>
曲賦奪過汗巾,狠狠抹了把臉。
破獲連環(huán)殺人案后,他本以為能安靜幾日,誰曾想一夜之間,自己竟成了全京城閨女們春閨夢里人。
更荒唐的是,這些大膽的創(chuàng)作居然還源源不斷被送到他府上!
“收起來!統(tǒng)統(tǒng)收起來!”曲賦轉身就往府里走,“以后再有送來的,直接燒了!”
剛跨過門檻,他就聽到街角幾個小丫鬟的竊竊私語:
“快看!那就是昭武郎!”
“果真俊俏!怪不得我家小姐日夜捧著《昭武郎夜會鶯鶯傳》不撒手呢!”
“噓——聽說他至今未娶,是因為......那個不行......”
“呀!真的嗎?那《昭武郎七戰(zhàn)七敗》畫的不就是......”
曲賦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門檻絆倒。他猛地回頭,那幾個丫鬟立刻作鳥獸散,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氣中蕩漾。
“墨竹!”曲賦咬牙切齒,“去查查什么叫'七戰(zhàn)七敗'!”
書房內,曲賦對著滿桌的“罪證”發(fā)愁。他自幼流浪,從未正經念過書,雖靠著驚人武藝奪得狀元,卻連自己的名字都寫得歪歪扭扭。
如今這些以他為主角的風月文字,對他來說無異于天書。
“《昭武郎三戲花魁》、《武狀元槍挑八美》......”曲賦痛苦地揉著太陽穴,"我什么時候干過這些?”
最令他惱火的是那疊春宮圖。
畫中他時而與閨秀在書房偷情,時而與俠女在竹林野戰(zhàn),甚至還有與胡姬在馬上......曲賦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把畫反扣在桌上,感覺全身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公子,杜大人來訪?!崩馅w在門外通報。
曲賦如見救星:“快請!”
杜衡搖著折扇悠然入內,一見滿桌狼藉,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喲,我們昭武郎這是在研習'兵法'?”
“你還笑!”曲賦一把拽住杜衡袖子,“快幫我看看這些混賬東西都寫了什么!”
杜衡隨手拿起一本,念道:“卻說那昭武郎生得八尺身軀,劍眉星目,卻偏偏不近女色。眾美人投懷送抱,他自巋然不動。坊間遂傳,武狀元槍法如神,卻有一槍......永不出鞘?!?/p>
“什么?!”曲賦拍案而起,桌子震得嘩啦響,“誰說我...我那個......”
杜衡壞笑著又翻開一頁:“紅袖招的花魁不信邪,夜探凌云府。只見昭武郎赤膊練功,汗如雨下,那雄健體魄看得她心如鹿撞。誰知當她酥胸半露貼近時,昭武郎竟......”
“夠了!”曲賦一把搶過書冊,“這些文人吃飽了撐的嗎?我不過是因為查案去了趟青樓,怎么就......”
杜衡終于收起玩笑神色,認真道:“誰讓你生得這副好皮囊?尋常武夫多是粗莽漢子,偏你劍眉星目又年紀輕輕就中了武狀元。如今破了這樁大案,此前又剿匪出名,還有圣上親賜'昭武郎'封號,那些深閨小姐不拿你作文章才怪?!?/p>
曲賦頹然坐下:“那怎么辦?”
“兩種法子,”杜衡豎起兩根手指,“其一,你趕緊娶房媳婦,破了這'風流'的謠言?!?/p>
曲賦立刻搖頭:“不成!我功業(yè)未立,豈能......”
“那就其二,“杜衡眼中閃過狡黠,“你去趟紅袖招,大大方方喝個花酒,讓全京城都看見昭武郎也是正常男人?!?/p>
曲賦抓起一個梨子砸過去:“滾你的!”
杜衡接住梨子啃了一口,含糊道:“說正經的,這些謠傳看似荒唐,卻可能影響你仕途。朝中那些老學究最重名聲,若真以為你有什么...咳...隱疾,將來如何重用你?”
“我原本是為了躲避賜婚或者聯(lián)姻的,不舉這個謠言也是自己傳出去的,沒想到就算這樣了,那些文人還要拿我做文章?!鼻x頭疼欲裂。
正說著,墨竹又匆匆進來:“公子,門口來了個畫師,說是受'春意齋'所托,要為您畫一幅《昭武郎降妖除魔圖》,說是...呃...能破除那些不好的傳言?!?/p>
曲賦和杜衡面面相覷。
“什么妖魔需要昭武郎'脫衣而戰(zhàn)'?”杜衡憋著笑問。
墨竹老臉一紅:“老奴偷瞄了眼畫師帶的草圖,那'妖魔'似乎是...狐貍精...”
轟的一聲,曲賦終于忍無可忍,一拳砸碎了身旁的茶幾:“欺人太甚!”
當夜,凌云府書房燈火通明。曲賦換上一身嶄新的湖藍錦袍——這是圣上賜的衣服,平日他嫌拘束很少穿。
銅鏡中的少年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確實當?shù)闷稹坝衩嫖錉钤钡姆Q號。
“墨竹,備馬?!鼻x突然道。
“少爺要去哪兒?”
“紅袖招。”曲賦咬牙切齒,“不是要破謠言嗎?我去會會那些閑得發(fā)慌的文人墨客!”
墨竹大驚:“可使不得!您這一去,明日話本還不知要編出什么新花樣來!”
曲賦冷笑:“他們不是說我'不舉'嗎?我偏要去最熱鬧的地方,喝最烈的酒,但——”他抓起佩劍,“絕不碰半個姑娘。讓那些嚼舌根的看看,昭武郎不近女色,是因為潔身自好,不是因為他們瞎編的那些混賬原因!”
墨竹恍然大悟:“少爺高明!這般既破了謠言,又不失身份。”
曲賦大步走向府門,突然又轉身:“對了,把那些話本春宮圖都帶上?!?/p>
“公子要......”
“到了紅袖招,我親自一本本燒給那些閑人看!”曲賦眼中閃過銳光,”讓他們知道,昭武郎的劍,不只斬得了兇犯,還斬得了流言!”
月光下,少年武狀元翻身上馬,衣袂飛揚。京城的風言風語,終將在這錚錚傲骨前,不攻自破。
……
次日謠言非但未消,反而變本加厲,傳言他“惱羞成怒”燒畫正是不打自招,甚至有人繪聲繪色描述他“無能”的細節(jié)。
曲賦收到宮中太監(jiān)送來的“補腎秘方”,得知謠言已傳入宮中,連皇帝都聽聞此事,令他既羞憤又惶恐。
曲賦把臉埋在手掌里,指縫間露出的皮膚紅得發(fā)燙。凌云府正廳里,墨竹的聲音像隔了一層水傳來:
“少爺,這是今早市集上最新流傳的話本,《昭武郎焚圖記》...”
“燒了?!鼻x悶聲道。
“還有春意齋新出的《武狀元難舉千斤》圖冊...”
“燒!”
“以及...紅袖招派人送來的一面錦旗,說是感謝老爺昨日捧場,特贈'坐懷不亂真君子'匾額一幅...”
曲賦猛地抬頭,額頭上一根青筋突突直跳:“他們這是在諷刺我?!”
墨竹縮了縮脖子,不敢答話。曲賦站起身,在廳里來回踱步,湖藍錦袍的下擺掀起一陣陣風。
昨日他特意換上最體面的衣服,去紅袖招當眾燒毀那些污穢畫冊,本想以此昭示清白,誰知——
“他們居然說我燒畫是惱羞成怒?”曲賦一腳踢翻腳凳,“還編出什么我'面對美色毫無反應'的鬼話!我根本連房間都沒進,就在大廳喝了三壇酒!”
墨竹小聲提醒:“少爺,您喝的是梨花釀...那是姑娘們喝的甜酒...”
曲賦吼完,突然泄了氣,癱坐在太師椅上。
正當主仆二人相對無言時,門外傳來一陣尖細的笑聲:“昭武郎可在府中?”
曲賦一個激靈站起來——是宮里來人的聲音!
一名穿著絳紫袍服的太監(jiān)搖搖擺擺走進來,手里托著個描金漆盒,臉上堆著曖昧的笑:“曲大人,咱家奉李總管之命,給您送點小玩意兒?!?/p>
曲賦僵硬地行禮,眼睛盯著那個可疑的盒子:“下官不敢當,不知這是...”
太監(jiān)將盒子放在桌上,輕輕推開蓋子。里面整齊碼著六只青瓷小瓶,每只瓶身上都貼著紅紙,上書“龍精虎猛丸”。
“李總管說了,”太監(jiān)捏著嗓子道,“昭武郎年輕有為,保重身體要緊。這方子可是太醫(yī)院劉院使親配,...咳...都用過呢?!?/p>
曲賦眼前一黑,耳邊嗡嗡作響。謠言居然已經傳到宮里去了?連皇上都...?
“多謝...李總管...美意...”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太監(jiān)前腳剛走,杜衡后腳就沖了進來,手里揮舞著一疊紙:“曲兄!大事不好!”
曲賦有氣無力地指了指桌上那排瓷瓶:“還能比這個更不好?”
杜衡瞥了一眼,頓時瞪大眼睛:“連宮里都...?”隨即又興奮地抖動手中的紙,“那你更得看看這個!《京城雜談》最新一期,專門討論你'不舉'一事,還搞了個'昭武郎難舉緣由大猜測'!”
曲賦一把搶過紙張,雖然不識字,但那上面畫著的夸張插圖已經說明一切——有說他練功走火入魔的,有說他幼時受傷的,最離譜的一幅居然畫了個女鬼壓在他身上!
“這都什么跟什么!”曲賦將紙撕得粉碎,“我這就去找那什么雜談的文人!”
杜衡走后,曲賦獨自走到院中練武場。清晨的陽光照在十八般兵器上,閃著冷冽的光。他隨手抓起一桿長槍,舞了個漂亮的槍花。
長槍如龍,在他手中虎虎生風。練到興起,他干脆脫了上衣,露出精壯的上身。汗水順著肌肉線條滑下,在陽光下像涂了層油。
“少爺...”老趙不知何時站在場邊,欲言又止。
“嗯?”曲賦收槍而立,胸膛起伏。
“門口...又來了幾個畫師...”老趙尷尬道,“在畫您赤膊練武的樣子的...”
曲賦轉頭望去,果然見墻頭探出幾個腦袋,正飛快地在紙上涂抹。見他發(fā)現(xiàn),那幾個畫師不但不逃,反而興奮地揮手:“昭武郎!看這邊!擺個威武的姿勢!”
曲賦本該生氣,卻突然笑了。他挺直腰板,將長槍往地上一杵,朗聲道:“要畫就畫好點!告訴全京城——”他故意提高嗓音,“我曲賦舉得起千斤鼎,更舉得起堂堂男兒尊嚴!”
畫師們呆了一瞬,隨即更加狂熱地揮動畫筆。曲賦知道,明日市面上恐怕又會多出一批《昭武郎赤膊圖》,但這次,他不再畏懼。
謠言如虎,但武狀元的尊嚴,豈是幾句流言能打倒的?至于那些春宮圖、話本子...曲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風波過去,他有的是法子一個個算賬。
陽光正好,少年武狀元的身影在練武場上拉得很長,很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