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勞資科走的路上，林墨見李懷德心情不錯，便試探著開口：“李廠長，我打小在山里跑慣了，性子野，坐不住辦公室。您看能不能給我找個能常在外頭跑的活兒？不用天天蹲廠里那種，我保證把事給您辦利索了?！?/p>
李懷德心里正美著那株老參，聽他這么說，倒也沒駁回。他琢磨著，這小子機靈，又懂規(guī)矩，放出去跑跑也合適。想了想，道：“常在外頭跑的，那采購員倒是符合。平時負責采買廠里需要的東西，米面油鹽、零件耗材都管，一周就周一回廠里報次到，其余時間都在外頭轉(zhuǎn)，夠自由了吧？”
林墨眼睛一亮，這簡直是量身定做！既能到處跑，又能接觸到各種資源，當即點頭：“太合適了！謝謝李廠長！”
到了勞資科，李懷德直接把主任叫到跟前，指了指林墨：“這是我遠房侄子，剛從鄉(xiāng)下上來，你們給安排下，放采購組去當采購員?！?/p>
勞資科主任一看這架勢，再瞅李懷德那語氣，哪能不明白？趕緊點頭哈腰：“哎哎，李廠長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肯定給您侄子安排妥當，以后多關(guān)照！”
李懷德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好好干，有事找我?！闭f完便走了。
主任不敢怠慢，親自領(lǐng)著林墨往后勤采購組去。采購組在辦公樓另一側(cè)的平房里，推門進去，正見個三十來歲、戴著眼鏡的男人在算賬。
“王組長，這是林墨，新來的采購員，以后就放你這兒了，多帶帶?！敝魅涡χ悄腥舜蛘泻簟?/p>
王組長趕緊起身，看了看林墨，笑著點頭：“放心吧主任，我知道了。”
等主任走了，王組長才沖林墨伸出手：“我叫王建軍，采購組的組長。以后咱就是同事了，先跟我來辦下手續(xù)，我再跟你說說咱這兒的規(guī)矩?！?/p>
林墨趕緊握住他的手：“王組長好，以后麻煩您多指教。”
心里卻松了口氣——第一步，總算踏穩(wěn)了。
王組長領(lǐng)著林墨辦了入職手續(xù)，又帶他去倉庫領(lǐng)了套深藍色的工裝，還有一個印著“紅星軋鋼廠”字樣的帆布包，里頭裝著采購記錄本和票據(jù)夾。
“咱采購員跑外，自行車是標配?！蓖踅M長指了指院子里的一排自行車，“車子得周一來領(lǐng)，平時用完要交還庫房。你今天先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正式上班，到時候再來領(lǐng)車就行?！?/p>
林墨點頭應下，謝過王組長，拿著東西出了廠。可手里攥著工裝，心里卻犯了難——工作定了，可住哪兒？總不能睡大街。
想了想，他干脆轉(zhuǎn)身又往辦公區(qū)走。既然李懷德收了他的禮，這點小事應該能幫忙。
再次敲開副廠長辦公室的門，李懷德見是他，挑眉道：“怎么又回來了？崗位沒定好？”
“定好了定好了，謝謝李廠長關(guān)心，王組長都跟我說清楚了?！绷帜s緊遞上笑臉，“就是……我這剛到城里，還沒找著住的地方，想著您人面廣，能不能再幫個忙？”
李懷德嘖了一聲，顯然有點不耐煩，但看在那株老參的份上，還是耐著性子想了想：“住的地方……廠里暫時沒宿舍。不過我記得，廠子附近的95號大院好像還有空房?！?/p>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張條子，蓋上章：“你拿著這個證明，去街道辦找馬主任。我等會兒給她打個電話，就說你是廠里的職工，讓她給你安排個住處。”
林墨接過證明，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連聲道謝：“太謝謝您了李廠長！您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行了行了，趕緊去吧?！崩顟训?lián)]揮手，顯然不想再被打擾。
林墨揣好證明，腳步輕快地往街道辦趕。有了工作，再解決住處，他在這四九城，就算真正有了落腳點了。
街道辦就在離軋鋼廠不遠的一條胡同里，是個不大的院子，門口掛著“XX街道辦事處”的牌子。林墨進去說明來意，很快就被領(lǐng)到了馬主任的辦公室。
馬主任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梳著齊耳短發(fā)，看著挺干練。她接過林墨遞來的證明，又打量了他兩眼，笑著說：“哦，你就是林墨啊，李副廠長剛才打電話過來了，說你是軋鋼廠新來的職工，要解決住房問題?！?/p>
“是的馬主任，我剛從鄉(xiāng)下過來，確實沒地方住，麻煩您了。”林墨客氣地說。
“不麻煩，這是我們的工作?！瘪R主任站起身，“附近幾個大院我都問了，目前只有95號大院還有空房。那院子不錯，年年都是先進文明大院，鄰里關(guān)系也好，住著舒心?！?/p>
她喊來一個年輕干事：“小周，你帶林同志去95號大院，后院那兩間雜物房不是空著嗎？大概四十來平，收拾收拾正好住人，你跟院里的管事打個招呼，把鑰匙給他?！?/p>
“好嘞馬主任。”小周應了一聲，沖林墨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墨趕緊謝過馬主任，跟著小周往外走。路上，他心里卻莫名有點發(fā)緊——95號大院？這名字怎么聽著這么耳熟？
他使勁回想，腦子里卻像蒙了層霧，怎么也抓不住那點模糊的念頭。算了，先有個地方落腳再說，管它熟不熟。
兩人穿過兩條胡同，就到了95號大院門口。那是個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朱漆大門雖有些斑駁，卻透著股規(guī)整勁兒，門口還貼著“先進文明大院”的紅紙條。
剛到95號大院門口，就見門口石墩上坐著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正拿著個小本子寫寫畫畫。見小周領(lǐng)著人過來，他立刻放下本子，臉上堆起笑，熱情地打招呼：“喲，是小周干事啊，這是……有啥公干？”
正是沒課在家的三大爺閆富貴。
小周認得他，笑著點頭：“閆大爺，給您介紹下，這是林墨，紅星軋鋼廠新來的采購員，廠里給安排到咱大院后院住，那兩間雜物房不是空著嘛。”
閆富貴的目光在林墨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又瞥了瞥他手里的工裝和帆布包，臉上的笑淡了幾分，眼神里卻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和算計。
雜物房？后院那兩間？
他心里咯噔一下——那兩間房早就被賈張氏以“堆過冬柴火”的名義占了，院里人都知道，只是沒明說。怎么突然又要安排新人住進去？這要是讓賈張氏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撒潑打滾鬧一場。
閆富貴心里嘀咕：怕是要出事。但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幫著招呼：“哦，新同志??？歡迎歡迎。咱這95號大院可是先進院，鄰里和睦，住著舒坦。”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林墨，想看看這新來的是個好相與的，還是個能跟賈家掰扯的硬茬。
小周沒察覺他的異樣，笑著對林墨說：“閆大爺是院里的老人，也是小學老師，人熱心腸，以后有啥不懂的可以問他?！?/p>
林墨沖閆富貴點了點頭：“閆大爺好?！?/p>
閆富貴推了推眼鏡，皮笑肉不笑地應著：“哎，好，好。那啥，小周干事，我正好有點事要去趟街道，你們先忙著，我先走了啊。”他心里盤算著，得趕緊找個由頭溜開，免得等會兒賈張氏出來撞見，把他也卷進去。
說著，拿起小本子就匆匆往胡同口走，走兩步還回頭看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擔憂藏都藏不住。
林墨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更納悶了——這大院，看樣子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