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好…好…我知道了…” 周晚的聲音是可怕的平靜,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心死,“那么,陳律師,我們言歸正傳。關于板栗的歸屬…”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手袋,從里面取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在柔軟絨布里的東西。她的手在微微發(fā)抖,但動作很堅決。打開絨布——那是一本有些陳舊的、封面印著小狗爪印的《狗狗健康手冊和成長紀念冊》。
“這是我為了今天準備的最后一份證據(jù)。” 周晚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讀判決書。她翻開手冊,翻到一張貼著拍立得照片的頁面。照片有些年頭了,色彩略顯褪色。照片上是一只小小的、不足月的黃色小狗,嘴里正叼著一只巨大的、臟兮兮、帶著破洞的深藍色男式棉襪,努力從鏡頭前跑過,眼神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小狗特有的天真和執(zhí)著。
板栗!
陳硯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
周晚的指尖冰涼,點在那張照片上,繼續(xù)說道:“時間,2019年7月25日。地點,長海醫(yī)院急診大樓門外。照片是我朋友當時抓拍的?!?她抬起頭,看向陳硯,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
“那天…是你急性胃穿孔送進ICU搶救的第二天。我守在外面走廊,腦子一片混亂。是板栗…是它不知道怎么掙脫了狗繩,從我們家一路狂奔,穿過了將近十公里車流密集的馬路,跑到醫(yī)院來找我們!它進不了急診區(qū),被保安堵在了大門口!”
周晚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壓下喉嚨里的哽咽:
“它就那么…那么執(zhí)著地扒著緊閉的玻璃門,嗚咽著往里看。任憑保安怎么驅趕,它死活不肯離開。后來,不知道它在醫(yī)院的哪個角落…它找到了這個。”
周晚的手微微顫抖著,從絨布里抽出了一只襪子——正是照片上那只!一只洗得發(fā)白、腳后跟處磨損破了大洞的、深藍色的純棉男襪!我的襪子! 陳硯認得出來!
“它就叼著這只破洞的襪子,” 周晚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撕裂般的痛楚,“守在醫(yī)院急診門外…守了一天一夜! 保安后來告訴我,它就那么蹲在那里,把那只破襪子放在它小小的爪子下面,眼睛死死盯著門里進進出出的人流,嗓子都叫啞了…仿佛認定只要守著這只帶著你氣味的襪子,就能守著你出來…”
她舉起那只破洞的襪子,像舉著一個千鈞重的證物,遞到臉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的陳硯面前,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帶著血:
“陳硯。 你說板栗跟我最親?你說我指責你疏于陪伴是錯的?呵…那你告訴我,這只襪子它為什么一直叼著?它為什么死也要守在醫(yī)院門口?它為什么不叼我的口紅我的香水瓶?!”
周晚的眼圈通紅,但始終沒有再流下一滴淚。她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發(fā)出靈魂的拷問:
“是不是因為它知道——真正在你命懸一線的時候,能把你守回來的,從來不是我這個法律上的配偶…而是它這只被你撿來的、卑微的、只能叼著你一只臭襪子的狗?!”
她將那只破舊、骯臟、但承載著生離死別時刻最大忠誠和情感的襪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拍在那片巨大的咖啡污漬旁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響聲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陳硯的心口上!也砸碎了這間調解室里所有精心維護的“專業(yè)”和“理性”的表象!冰冷的人造燈光下,那張泛黃的照片、那只破洞的襪子、那片蔓延的咖啡污漬…構成了一幅慘烈至極的、無聲控訴家庭廢墟的靜物畫。
陳硯死死地盯著那只襪子,過往的片段瘋狂地在腦海中閃回:ICU醒來時的恍惚和極度虛弱,門外隱約聽到過周晚哭泣的聲音,還有…似乎真的在遙遠的、模糊的嘈雜中,聽到過幾聲異常撕心裂肺的狗叫?他一直以為是幻覺…他一直以為…
巨大的鈍痛和排山倒海的愧疚席卷了他,讓他在這一刻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看著周晚那張因巨大痛苦而失去血色的臉,看著桌上那只破洞的襪子——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當年醫(yī)院門口的塵土和板栗嘴里的唾液印痕。
“對不起…” 他低啞地擠出聲音,這三個字如此蒼白無力。
然而,更大的真相炸彈,還在周晚顫抖的手中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