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吃壞了肚子?”我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也平靜,“哪一天?什么時辰?吃的什么?在哪張桌子?當(dāng)時還有誰看見了?”
我連珠炮似的問題,問得那疤臉一愣。他顯然沒料到我不害怕,還問得這么細。
“少廢話!就是昨天!吃的你那個爛腸子!現(xiàn)在肚子疼得要命!賠錢!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今天就把你這破店砸了!”疤臉惱羞成怒,上前一步,蒲扇大的手就要來揪我的衣領(lǐng)。
店里坐著的都是碼頭干活的漢子,平日里在我這吃飯,都熟絡(luò)。孫工頭第一個站了起來,他是個魁梧的北方漢子,聲如洪鐘:“干啥!想欺負范娘子?當(dāng)我們是死的?”
“就是!范娘子家的東西我們天天吃,咋沒見壞肚子?”
“想訛錢?門兒都沒有!”
“哥幾個,抄家伙!”
呼啦啦一下,店里的工人站起來一大半,有的抄起凳子,有的拎起了角落里的火鉗、搟面杖,怒視著那幾個混混。人數(shù)上,我們占了絕對優(yōu)勢。那幾個混混一看這陣仗,臉色變了變,氣勢明顯弱了下去。
疤臉漢子眼神閃爍,指著我們:“好!好!你們?nèi)硕嗍前桑拷o老子等著!”撂下句狠話,帶著幾個手下灰溜溜地擠開人群跑了。
店里爆發(fā)出哄堂大笑和叫好聲。我松了口氣,連忙向工人們道謝。孫工頭擺擺手:“范娘子客氣啥!這幫潑皮,就是欺軟怕硬!以后他們再來,你招呼一聲,咱們碼頭的兄弟隨叫隨到!”
一場風(fēng)波暫時平息了。但我知道,這事兒沒完。如意樓不會善罷甘休。我一個小攤子起家的女人,根基太淺。這次是運氣好,工人們仗義,下次呢?
一種無力感涌上來。光靠老實本分、東西好,在這世道里,還是寸步難行。我需要靠山,或者說,需要讓人不敢輕易動我的東西。
我想到一個人——城南開綢緞莊的陳掌柜。他是本地商會的副會長之一,為人還算公道,最重要的是,他老娘特別愛吃我家的鹵煮,尤其喜歡里面的豬肺頭,說軟糯入味。我隔三差五就讓人免費送一份過去。
或許,這是個機會。
我挑了個下午不太忙的時候,拎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去了城南陳記綢緞莊。食盒里是我特意準備的鹵味拼盤,豬肚、豬肺、鹵豆干、鹵蛋,還配了一小罐熬得濃白滾燙的骨湯。
陳掌柜正在柜臺后面撥算盤,看到我,有些意外,但很快露出笑容:“喲,范娘子?稀客稀客!快請坐!”他招呼伙計看茶。
我放下食盒,也沒繞彎子,把如意樓找混混來鬧事的事情簡單說了說,語氣誠懇,帶著點無奈:“陳掌柜,您見多識廣,我一個婦道人家,就想安安穩(wěn)穩(wěn)做點小生意糊口,真不知道礙著誰了。這次多虧了碼頭上的工友們仗義,可總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陳掌柜聽著,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手指輕輕敲著柜臺面。他打開食盒,看到里面碼放整齊、色澤誘人的鹵味,還有那罐冒著熱氣的湯,眼神動了動。
“嗯……”他沉吟片刻,“如意樓那個姓錢的,我知道。心術(shù)不正,做生意不老實。這事兒,他做得不地道?!彼D了頓,看著我,“范娘子,你的東西,實誠,味道也好,我老娘就認你這口。這樣吧,我回頭跟商會的幾位老哥提提這事兒。咱們鎮(zhèn)上做買賣,講究的是個規(guī)矩,不能由著這種歪風(fēng)邪氣長。”
我心頭一喜,連忙起身道謝:“多謝陳掌柜!您真是幫了大忙了!”
“別謝我?!标愓乒駭[擺手,拿起一塊鹵豬肚聞了聞,又放回去?!笆悄愕臇|西好,大家心里有桿秤。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商人的精明,“范娘子,你這鋪子生意紅火,就沒想過再做大點?比如,盤個更大的地方,或者……弄個響亮的招牌菜?”
做大?我愣了一下。之前只想著站穩(wěn)腳跟,從沒想過那么遠。
“不瞞陳掌柜,我這小本經(jīng)營,剛緩過點勁兒……”
“本錢的事,可以想辦法嘛?!标愓乒裥α诵Γ庥兴?,“商會里,也有互助的規(guī)矩。你要是真有想法,改天細聊?!?/p>
從綢緞莊出來,我心情有些復(fù)雜。陳掌柜的話像一顆種子,落進了我心里。做大?我能行嗎?但想到如意樓的咄咄逼人,想到那些混混兇狠的眼神,我知道,停在原地,就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