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的圖書館空無一人。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盯著桌上攤開的《文化概論》課本,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手機震動,是藍秀發(fā)來的消息:
「到哪了?」
我揉了揉眼睛回復(fù):「已經(jīng)在圖書館了?!?/p>
「騙人?!顾牖兀肝揖驮趫D書館,沒看見你?!?/p>
我猛地抬頭,看到藍秀從書架間走出來,白色連衣裙在晨光中像一團飄動的云。她手里拿著兩杯豆?jié){,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
"測試通過。"她把豆?jié){推到我面前,"你真的來了。"
我后背一陣發(fā)涼:"你...在試探我?"
"只是確認一下我的男朋友有沒有撒謊。"她歪著頭,表情天真無邪,"畢竟你有前科。"
豆?jié){很甜,我卻喝出一嘴苦澀。藍秀坐在我對面,雙手托腮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看什么?"我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看你學習的樣子。"她輕聲說,"很可愛。"
我低頭假裝看書,卻感覺她的目光像X光一樣穿透我。半小時后,我終于忍不住了:"藍秀,你能不能別一直盯著我..."
"為什么?"她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不喜歡我看你?"
"不是..."我無奈地解釋,"就是有點不自在..."
她伸手按住我的課本:"那你看我。"
我抬頭,對上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她的瞳孔微微擴大,里面映出我窘迫的臉。
"舒志,"她輕聲說,"你整個人都是我的,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這句話本該讓我毛骨悚然,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感到一陣戰(zhàn)栗的快感。藍秀的偏執(zhí)像一團火,既可能燒傷我,又能溫暖我。
上午的課上,我收到藍秀的十七條消息,從"教授講課的樣子好兇"到"午飯想吃什么"。我沒來得及一一回復(fù),下課鈴響時,發(fā)現(xiàn)她站在教室后門等我。
"怎么不回我消息?"她挽住我的胳膊,指甲輕輕掐進我的皮膚。
"在上課啊..."
"是嗎?"她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軟件,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我的實時位置,"你明明一直在文學院樓沒動過。"
我瞪大眼睛:"你...跟蹤我?"
"這叫關(guān)心。"她糾正道,"我下載了情侶定位軟件,綁定你的手機了。"
我的胃部一陣絞痛。這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正常情侶的界限,但看著她期待表揚的表情,我卻說不出責備的話。
午飯在食堂吃,藍秀堅持要喂我。每當有女生經(jīng)過,她就會故意提高聲音:"啊——張嘴,寶貝——"
"藍秀,"我尷尬地小聲說,"不用這樣..."
"怎樣?"她眨眨眼,"我喂我男朋友吃飯,有問題嗎?"
說著,她又舀了一勺飯遞到我嘴邊。周圍已經(jīng)有人竊竊私語,我只好硬著頭皮吃下。
回宿舍的路上,藍秀突然問:"下午什么課?"
"體育課,籃球訓練。"
"和女生一起上嗎?"
"體育課是分性別的..."我無奈地說。
她點點頭,似乎滿意這個答案。分別時,她拽著我的衣領(lǐng)把我拉低,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我一個薄荷味的吻。
"訓練完立刻找我,"她在我耳邊呵氣,"我要檢查你有沒有沾上別的女生的味道。"
籃球訓練時,我心不在焉,接連投丟三個球。教練罵我夢游,我卻滿腦子都是藍秀那個帶著威脅的吻。
"舒志!"訓練結(jié)束后,小王攔住我,"林小雨讓我告訴你,藍秀找她室友打聽你前女友的事。"
我眼前一黑:"什么時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小王壓低聲音,"聽說她還搞到了你前女友的微博,翻了個底朝天。"
我立刻掏出手機,藍秀的聊天框已經(jīng)有二十三條未讀消息。最新一條是:
「那個叫婷婷的女生,是你前女友吧?她昨天發(fā)微博說想復(fù)合,你怎么看?」
配圖是婷婷微博的截圖,一條普通的"好想回到過去"的感慨,被藍秀解讀成了復(fù)合信號。
我立刻撥通藍秀的電話:"你在哪?我們談?wù)劇?
"宿舍樓下。"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等你。"
藍秀坐在宿舍樓前的長椅上,手里拿著我的壯族手繩——自從上次吵架后我就沒再戴過。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而倔強。
"解釋一下?"她晃了晃手機。
"那只是她隨便發(fā)的感慨,"我坐到她旁邊,"我們分手一年多了,早就沒聯(lián)系。"
"是嗎?"她點開相冊,里面全是婷婷的照片,"那為什么你手機里還存著她的照片?"
我愣住了:"我早就刪光了..."
"云端備份。"藍秀冷笑,"我恢復(fù)了你最近刪除的文件。"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她不僅監(jiān)視我的現(xiàn)在,還翻查我的過去,這種侵犯讓我既憤怒又無力。
"藍秀,"我深吸一口氣,"這太過分了。"
"過分?"她的聲音突然拔高,"你留著前女友的照片,還說我過分?"
"那是自動備份!我根本不知道!"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她湊近我,呼吸噴在我臉上,"刪掉。"
我掏出手機,當著她面刪除了所有云端備份。藍秀的表情這才緩和下來,伸手摸了摸我的臉。
"乖。"她把手繩戴回我手腕,"這樣才對。"
我看著她滿足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在縱容她。每一次妥協(xié),每一次退讓,都在助長她的控制欲。但每當我想要反抗,看到她脆弱的表情,又會心軟。
晚上,宿舍里只有我一個人。小王去參加社團活動了,我難得清靜,打開電腦準備寫論文。剛敲了幾個字,視頻通話請求彈出來——是藍秀。
"在干嘛?"屏幕里的她穿著睡衣,頭發(fā)濕漉漉的,似乎剛洗完澡。
"寫論文。"
"一個人?"
"嗯,小王不在。"
她滿意地笑了:"給我看看房間。"
我無奈地舉著手機轉(zhuǎn)了一圈,證明確實只有我一個人。
"好吧,"她歪著頭,"那陪我聊天。"
"我在寫論文..."
"論文重要還是我重要?"她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
這種送命題我已經(jīng)學會怎么回答了:"當然是你重要。"
藍秀笑了,開始絮絮叨叨講她室友的八卦。我一邊應(yīng)付著,一邊偷偷在電腦上打字。突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舒志,"她冷冰冰地說,"你在分心。"
"沒有啊..."
"你剛才眼神飄了三次,證明你在看別的地方。"她的聲音帶著危險的意味,"把攝像頭對著電腦屏幕。"
我僵住了。這種程度的監(jiān)控簡直令人窒息。
"藍秀,"我試圖講道理,"我需要寫論文..."
"對著屏幕。"她重復(fù)道,聲音輕柔卻不容置疑。
我深吸一口氣,把攝像頭轉(zhuǎn)向電腦屏幕。藍秀檢查了我的論文文檔,又讓我展示所有打開的網(wǎng)頁,確認沒有聊天窗口后才勉強滿意。
"以后視頻的時候要專心,"她教育我,"這是基本的尊重。"
掛斷視頻后,我癱在椅子上,精疲力盡。手機又響了,我以為還是藍秀,看都沒看就接起來:"又怎么了?"
"舒志?"是個陌生的女聲,"我是林小雨。"
我立刻坐直身體:"你怎么有我電話?"
"小王給的。"她的聲音很急,"聽著,藍秀剛才來找我室友要你的課程表,還問了你常去的所有地方。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這事。"
我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她還問了什么?"
"問了你有沒有前女友,平時和哪些女生走得近..."林小雨猶豫了一下,"舒志,你不覺得這有點可怕嗎?"
我沒回答。可怕嗎?當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我竟然在慢慢習慣這種可怕。
掛掉電話,我盯著電腦屏幕發(fā)呆。文檔上的字變成模糊的黑點,藍秀的臉浮現(xiàn)在每一個空隙里——笑著的,生氣的,哭泣的,偏執(zhí)的。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瀏覽器,搜索"病嬌"這個詞。百科解釋跳出來:
「病嬌,是ACGN次文化中的萌屬性之一,簡單來講就是一種"不健全的心理疾病",畸形的愛所產(chǎn)生的病態(tài)扭曲心理,有點偏向占有欲又有極端的思想或行為...這種性格的人物通常會對某一種現(xiàn)象或者某一個人產(chǎn)生病態(tài)的執(zhí)念,做出任何手段將其占為己有為止...」
我盯著這段定義,手指微微發(fā)抖。藍秀的一舉一動,從監(jiān)控我的行蹤到翻查我的過去,都與描述完美契合。但為什么,我明明知道這不健康,卻無法下定決心離開?
手機又亮了,是藍秀發(fā)來的語音。我點開,她帶著困意的聲音傳來:
"舒志...我睡不著...給我唱首歌吧..."
這條語音讓我胸口發(fā)緊。白天強勢控制的藍秀,晚上卻是個需要哄睡的女孩。這種反差讓我既困惑又心疼。
我撥通她的電話,聽到她迷迷糊糊的呼吸聲。
"想聽什么?"我問。
"《蝴蝶歌》..."她嘟囔著。
我愣住了。這是上次在壯族文化體驗館,工作人員提到的瑤族情歌。藍秀明明知道我不會唱,卻偏偏點了這首歌。
"我不會..."
"騙子。"她輕聲說,卻沒有往日的尖銳,反而帶著撒嬌的意味,"那就隨便唱一個。"
我清了清嗓子,哼起小時候奶奶教的搖籃曲。電話那頭,藍秀的呼吸逐漸均勻。
唱完最后一句,我輕聲說:"晚安,藍秀。"
"唔..."她半夢半醒地回應(yīng),"我的..."
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我心中的某個鎖。
我終于明白自己為何無法離開——被需要的感覺太美好,即使這種需要帶著病態(tài)的偏執(zhí)。
在藍秀的世界里,我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我的",這種強烈的歸屬感填補了我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全感。
長沙的夜空沒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層。
我躺在床上,手腕上的壯族手繩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藍秀的呼吸聲通過電話傳來,輕柔得像一首催眠曲。
我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這個甜蜜而危險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