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渾然不覺！
只是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指！
仿佛下一秒，那白皙的指尖就會開始腐爛！
“不！不可能！你騙人！”她尖叫起來，聲音充滿了恐懼，“姑母！表哥！救我！她想害死我！她想害死所有人！”
她徹底亂了方寸。
恐懼讓她失去了理智。
林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毒”嚇得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離那片碎瓷遠(yuǎn)了些。
看向柳如煙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慈安堂內(nèi)，一片混亂。
只有謝凜和蘇瓷。
一個站著，目光沉沉。
一個跪著，鮮血淋漓。
在混亂中形成一種詭異的對峙。
“所以，”謝凜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地切入這片混亂，“昨夜靈堂，你流淚了？”
他問的是蘇瓷。
問的是她昨夜在靈堂拜堂時，是否因“委屈”或“恐懼”而落淚。
是否……觸發(fā)了“相思引”。
蘇瓷看著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帶著一絲沙啞，一絲痛楚，還有濃得化不開的嘲弄。
“世子爺以為呢？”
她反問，不答。
眼神卻明明白白寫著——你猜？
謝凜的眼底，瞬間掠過一絲極冷的怒意。
他厭惡這種失控感。
厭惡這個看似脆弱，卻處處透著詭異和危險的女人！
“夠了！”林氏終于從混亂和恐懼中找回一絲主母的威嚴(yán)，尖聲道，“把這滿口胡言的賤人拖下去！關(guān)進(jìn)柴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還有地上這些……這些臟東西！立刻！馬上！給我清理干凈！一片都不許留！”
她指著地上的碎瓷片和蘇瓷，聲音因為后怕而發(fā)顫。
兩個婆子再次上前，這次動作更加粗暴，幾乎是拖死狗一樣將蘇瓷從碎瓷上拽了起來！
膝蓋離開尖銳的瓷片，帶起一陣更劇烈的疼痛。
更多的鮮血涌出。
蘇瓷悶哼一聲，身體軟了一下，卻咬著牙沒有倒下。
她被拖行著。
染血的裙擺在冰冷的地磚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紅痕。
經(jīng)過謝凜身邊時。
她抬起眼。
那雙因為劇痛而微微濕潤的眸子里，沒有恐懼，沒有哀求。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挑釁的平靜。
她看著他。
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詭異的弧度。
無聲地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謝凜瞳孔驟然一縮！
他看清了。
她說的是——
“你猜啊?！?/p>
蘇瓷被粗魯?shù)赝狭顺鋈ァ?/p>
慈安堂內(nèi)，只剩下驚魂未定的林氏，失魂落魄、不斷檢查自己手指的柳如煙。
以及，站在一片狼藉中央，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謝凜。
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相思引”的冷冽異香。
“凜兒……”林氏強(qiáng)作鎮(zhèn)定，聲音卻還在發(fā)飄，“那賤婢的話……不可信！定是她為了脫罪……”
謝凜沒有理會她。
他緩緩蹲下身。
修長冰冷的手指，拈起一片沒有沾染血跡的碎瓷片。
邊緣鋒利。
在透過窗欞的慘淡天光下，泛著冰冷的釉光。
他仔細(xì)地看著。
指尖在光滑的瓷面上緩緩摩挲。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專注。
仿佛在感受著什么。
“母親，”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表妹昨夜撿到父親遺物，一片孝心，辛苦了?！?/p>
他站起身，目光轉(zhuǎn)向還在發(fā)抖的柳如煙。
眼神幽深難辨。
“只是受了驚嚇，好生歇著吧?！?/p>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轉(zhuǎn)身，離開了這片混亂的慈安堂。
背影孤直，卻透著一股壓抑到極致的冷冽。
……
夜幕再次降臨。
比昨夜更冷。
寒風(fēng)呼嘯，卷著零星的雪花。
竟是下起了今冬第一場雪。
雪粒不大，卻冰冷刺骨。
鎮(zhèn)北侯府籠罩在一片肅殺的白與黑之中。
新房內(nèi)。
謝凜獨自一人坐在窗邊。
窗欞半開。
冰冷的寒風(fēng)裹挾著細(xì)小的雪粒灌入。
吹動他未束的墨發(fā)。
他面前的桌上，沒有點燈。
只放著一小片白日里帶回來的、干凈的青瓷碎片。
他垂著眼，看著那片碎瓷。
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輕輕敲擊。
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仿佛在計算著什么。
又仿佛在等待。
時間一點點流逝。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密了些。
地面上，已經(jīng)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慘淡的白。
突然！
謝凜敲擊桌面的手指猛地頓?。?/p>
他毫無預(yù)兆地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呃！”
這一次的咳喘，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猛！都要暴烈！
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他猛地用手捂住嘴！
身體因為劇烈的痙攣而蜷縮起來！
“噗——！”
一大口溫?zé)岬囊后w，再也壓抑不住，從他的指縫間狂噴而出！
不是鮮紅。
而是……濃稠如墨汁般的黑！
粘稠、散發(fā)著腥氣的黑血！
濺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濺落在他蒼白的衣襟上！
甚至有幾滴，濺上了窗欞外飄入的、潔白的雪粒！
黑與白。
極致的污濁與純凈。
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呃啊——！”
謝凜痛苦地佝僂著身體，仿佛有無數(shù)只毒蟲在啃噬他的內(nèi)臟！
他試圖撐住桌子站起來。
手卻一軟。
整個人狼狽地向前撲倒！
“砰！”
沉重的身軀砸在地上！
桌上的茶盞被掃落，碎了一地！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上。
身體因為劇痛和窒息而劇烈地抽搐著。
意識開始模糊。
視野里一片血紅……不，是濃稠的黑暗。
他艱難地喘息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臟腑腐爛般的惡臭！
溫?zé)岬?、粘稠的黑血，不斷地從他的口鼻中涌出?/p>
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滴落在他散亂的墨發(fā)上。
甚至……
順著他痛苦扭曲的眼角，緩緩淌下！
七竅！
黑血！
如同蜿蜒的毒蛇，爬過他慘白如紙的臉頰。
在窗外透入的、映著雪光的微亮中。
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
水墨般的死寂與妖異！
“嗬……嗬……”
他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艱難的喘息。
身體越來越冷。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和劇痛之海。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這洶涌的黑暗徹底吞噬時。
“吱呀——”
一聲極其輕微的推門聲響起。
寒風(fēng)裹挾著更大的雪片卷入。
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
逆著門外廊下微弱的光。
影子被拉得很長。
是蘇瓷。
她不知如何從柴房出來的。
此刻，她靜靜地站在那里。
身上還是那件染血的素色中衣。
膝蓋處暗紅的血漬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
她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蒼白。
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如同寒夜里的星子。
冰冷，沉靜。
她看著地上蜷縮抽搐、七竅流著濃稠黑血、如同瀕死野獸般的謝凜。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既沒有復(fù)仇的快意。
也沒有絲毫憐憫。
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她緩緩地走了進(jìn)來。
腳步很輕。
踩在地面薄薄的雪粒和……他流出的黑血上。
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
她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
居高臨下。
謝凜似乎感覺到她的靠近，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被黑血糊住的眼睛。
視線模糊。
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冰冷的輪廓。
“你……滿意了？”他艱難地從染血的齒縫中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蘇瓷沒有回答。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痛苦掙扎。
看著他瀕臨死亡。
然后。
她緩緩抬起手。
纖細(xì)的手指間，拈著一顆小小的、渾圓的、朱紅色的藥丸。
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fā)著一種詭異的微光。
如同凝固的血珠。
她屈指。
輕輕一彈。
那顆小小的朱紅色藥丸，在空中劃過一個微小的弧度。
“嗒?！?/p>
一聲輕響。
精準(zhǔn)地落在謝凜臉旁的地面上。
落在他自己剛剛咳出的、那灘濃稠腥臭的黑血旁邊。
沾上了污濁。
“世子爺……”
蘇瓷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響起。
冰冷，平靜。
不帶一絲波瀾。
“舔地的樣子……”
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微小的、冰冷的弧度。
“比狗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