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靈血…詛咒之源…”
白芷破碎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陸琰的心頭,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銅符碎片在他掌心持續(xù)搏動著,那溫?zé)岬挠|感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理智。
詛咒?什么詛咒?
這枚來自原主、曾帶來劇痛的銅符,究竟隱藏著什么?
難道跟原主的死有直接關(guān)系?
牢房里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混合著絕望的氣息。白芷說完那句話,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猛地低頭,壓抑的咳嗽聲從她緊捂的唇間溢出,撕心裂肺。
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身上累累的傷痕,暗紅的血絲順著她的指縫蜿蜒滲出,滴落在身下發(fā)霉的稻草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色。
陸琰的心被這景象狠狠揪住。
那雙清澈眼睛里的痛苦如此真實,絕非偽裝。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雷煥,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解開她的繩子!”
雷煥臉色瞬間變了,寫滿了震驚和強烈的反對:“殿下!不可!此女妖邪……”
“解開!”
陸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屬于皇子的冰冷威壓,在狹小陰暗的牢道里激起回響,甚至壓過了白芷痛苦的咳嗽聲。他盯著雷煥的眼睛,眼神銳利如刀,不容置疑:
“本王要聽她好好說話,立刻!”
雷煥的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在陸琰冰冷決絕的臉和白芷痛苦蜷縮的身影之間飛快地掃過,掙扎之色一閃而逝。最終,對主子的忠誠壓過了根深蒂固的警惕。他猛地咬牙,低吼一聲:“遵命!”
隨即抽出腰間鋒利的長刀,動作迅捷地砍斷了牢門上的簡易木栓。
“哐當(dāng)!”木栓落地。
雷煥閃身進入牢房,帶著濃重的戒備,小心翼翼地?fù)Q了匕首挑斷了捆綁白芷手腳的麻繩。粗糲的繩索松開,露出下面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勒痕。
白芷的身體失去了束縛,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稻草上,只剩下微弱而痛苦的喘息。
陸琰緊跟著踏入牢房。
霉味、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生命正在緩慢流逝的氣息撲面而來,濃烈得讓他胃里一陣翻騰。他強壓下不適,蹲下身,靠近白芷。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聲音放低了些,但依舊帶著迫切的追問,“關(guān)于這銅符?關(guān)于詛咒?還有…你的離魂術(shù),到底是什么?”
他攤開手掌,那枚銅符碎片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表面的暗光似乎因為靠近白芷而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白芷艱難地偏過頭,目光越過陸琰的肩膀,落在牢房門口如臨大敵、緊握匕首的雷煥身上。
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了更加劇烈的咳嗽,身體蜷縮得更緊,像一只被遺棄的、瀕死的幼獸。
陸琰立刻明白了她的顧忌。
他站起身,轉(zhuǎn)向雷煥,語氣不容置喙:“雷煥,退出去。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趙刺史的人!”
“殿下!”
雷煥的驚呼幾乎是脫口而出,臉上是難以置信的駭然。讓殿下單獨和這個危險的“妖女”共處一室?
這簡直是將自己置于最鋒利的刀口之下。
“退下!”陸琰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如同冰冷的磐石,“這是命令!”
雷煥的臉頰肌肉劇烈地抽搐,他看著陸琰決絕的眼神,又看看地上氣息奄奄的白芷,最終,所有的掙扎化作一聲沉重的、帶著深深憂慮的嘆息。
隨即地一跺腳,“屬下…遵命!”
同時深深地、警告般地瞪了白芷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若敢對殿下不利,我必將你碎尸萬段”,然后才極其不甘地退到牢門外,背對著牢房,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隔絕了內(nèi)外。
牢房里只剩下陸琰和白芷兩人。
壓抑的死寂重新籠罩下來,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白芷痛苦的喘息聲交織。
“現(xiàn)在…可以說了?!标戠匦露紫?,目光緊緊鎖住白芷的眼睛。
白芷急促地喘息了幾口,胸口的起伏稍稍平緩了一些。她費力地抬起沾滿污垢和血漬的手,指向陸琰的胸口——并非心臟位置,而是心口偏左下方,靠近肋骨邊緣的地方。
“這里…有‘病氣’…”她的聲音依舊沙啞破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陸琰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深紫色的錦袍光滑平整,沒有任何異樣。
“我看不到?!彼櫭?。
“不是…用眼睛看…”白芷艱難地?fù)u著頭,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陸琰的衣袍,甚至穿透了他的皮肉骨骼,落在了某種無形的東西上,“是…一團…灰黑色的煙霧…像腐爛的苔蘚…纏繞著…在吞噬…你的生氣…”
她的描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感。
陸琰的心臟猛地一縮。他想起白天在書房里那陣突如其來的心悸和眩暈,想起原主記憶中似乎也有過類似的、不明原因的虛弱時刻……以及毫無征兆的死亡。
難道……?
“這病氣…從何而來?”他追問,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它…在…生長…”白芷的目光沒有離開那個位置,眉頭痛苦地蹙起,“很慢…但…很頑固…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滋養(yǎng)著…”
她的視線,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本能的探尋,從陸琰的胸口移開,掃過他身體的其它部位。當(dāng)她的目光掠過陸琰緊握銅符的左手時,瞳孔猛地一縮。
“它!”白芷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悸,“它在…動!它…在…看著你!”
陸琰悚然一驚,幾乎要立刻扔掉手中的銅符。低頭看去,掌心的銅符碎片依舊安靜地躺著,表面的紋路在火光下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澤,并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異動。
但白芷驚恐的眼神絕非作偽。
“它…怎么了?”他強自鎮(zhèn)定,聲音卻有些發(fā)緊。
白芷急促地喘息著,仿佛看到了極其可怕的事物,身體又向后縮了縮,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
“那…那團灰黑的病氣…它伸出了一條…細(xì)細(xì)的…黑色的線…像…毒蛇的舌頭…在舔舐它!在舔舐…你手里的…東西!”她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陸琰掌心的銅符,“它們在…交流!那病氣…在吸食它的…氣息!”
“嗡~”
仿佛為了印證白芷的話,掌心的銅符碎片驟然爆發(fā)出一陣遠(yuǎn)超之前的劇烈搏動。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從銅符中竄出,順著手臂經(jīng)脈直沖而上。
“呃??!”
陸琰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左手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狠狠灼燒。他本能地想要甩手,但那銅符仿佛粘在了掌心。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強烈惡意的陰冷氣息,如同跗骨之蛆,順著他手臂被灼燒的經(jīng)脈,閃電般反噬而上,直奔心口。
劇痛!冰冷的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了心臟。
“噗通!”
陸琰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
豆大的冷汗瞬間從額頭、鬢角滲出,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他左手死死捂住心口,右手撐地,身體因劇烈的疼痛而無法控制地顫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嘶聲。
“殿下?!”
門外的雷煥聽到里面的動靜,驚駭欲絕,猛地轉(zhuǎn)身就要沖進來。
“別…進來!”
陸琰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命令,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心臟被撕扯般的劇痛。他不能讓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雷煥的身影僵在門口,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雙目赤紅,焦急萬分卻又不敢違抗命令。
白芷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她看著陸琰痛苦扭曲的臉,看著他胸口那團在她“視野”中驟然變得狂暴、如同被激怒的墨色漩渦般翻涌的“病氣”,眼中充滿了驚駭和一絲…茫然。
“是…是它…在…反噬…”她喃喃著,仿佛明白了什么,“它…被…那病氣…刺激了…”
就在這時。
“嗡~”
陸琰腦海中,那神秘的震鳴第三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遙遠(yuǎn)模糊的回響,而是在他靈魂深處轟然炸開。
伴隨著震鳴,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他靈魂深處的悸動驟然爆發(fā)!這悸動并非痛苦,而是一種原始的、冰冷的、帶著強烈排斥和毀滅意志的波動。它如同無形的海嘯,以陸琰的身體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轟!”
那股剛剛侵入心脈的陰冷氣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燃燒著冰焰的巨墻,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哀鳴,瞬間被這股源自陸琰靈魂深處的冰冷悸動撕得粉碎。
心口的劇痛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只留下一種虛脫般的麻木和冰冷。
陸琰劇烈地喘息著,撐在地上的右手微微顫抖。他緩緩抬起頭,汗水浸濕了額發(fā),粘在蒼白的臉上,但那雙眼睛,卻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閃爍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而陌生的光芒。
他攤開一直緊握的左手。
銅符碎片安靜地躺在掌心,表面的暗光似乎黯淡了一些,那股灼熱的搏動感也平息了下去。
“它…安靜了…”白芷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難以置信,“那病氣…被打散了…一點點…”
陸琰的目光從銅符移向白芷,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謶帧⒁蓱]、震撼、以及一絲絕處逢生的冰冷…種種情緒在他眼中交織翻騰。
白芷沒有說謊!
她真的能看到,看到那無形的病氣,看到銅符的異動。甚至…看到了他體內(nèi)爆發(fā)的、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力量。
“離魂術(shù)…”陸琰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種徹骨的寒意,“就是…這個?”
白芷看著他冰冷的眼神,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依舊倔強地迎著他的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只能看到病氣…和一些特別強烈的氣,比如它…”她再次看向銅符,“還有剛才,從你身體里沖出來的…那種很冷,很可怕的氣…那不是離魂術(shù)…那是別的東西…”
陸琰沉默著。
他知道,白芷口中的“別的東西”,恐怕就是那融合了他現(xiàn)代靈魂和原主陸琰意志后,產(chǎn)生的某種連他自己都無法掌控的異變。
突然……
“嗡…嗡…”
掌心中剛剛安靜下去的銅符碎片,再次發(fā)出了微弱但清晰的震鳴。這一次,震鳴的節(jié)奏不再是呼喚,而是…指向。
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指針,那微弱的搏動感帶著一種明確的牽引力,猛地指向了牢房之外,指向了府邸的某個方向。
陸琰猛地抬頭,順著那股無形的牽引力望去。視線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牢墻,穿透了沉沉夜色,落在了府邸的…西側(cè)。
那是青州刺史趙德芳居住的院落,西廂房的方向。
銅符的異動,病氣的來源,趙德芳傍晚那盒“云霧茶”…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這枚詭異的銅符碎片,冰冷地、清晰地串聯(lián)了起來。
一股寒意,從陸琰的腳底瞬間竄上頭頂。
西廂房…那里,藏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