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摸哪里!”耳邊傳來裴言暴跳如雷的聲音,我嚇得渾身一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的手幾乎快要觸碰到裴言的大腿根。我看了眼裴言,又看了眼剛差點被自己“下黑手”的地方,瞬間面紅耳赤。
裴言眼看著我越發(fā)心虛慌張的樣子,語氣愈發(fā)篤定:“今夜不過是下河擦身,你也百般推辭,明明我們都是男人,何故你……”
眼見裴言疑心越來越重,我愈發(fā)慌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大人,我是斷袖!”」
這是奪命賬本??!
青州,涿縣府衙。
“不要啊大人,小的不想死?。 ?,”我死死抱住桌子腿不肯撒手。
裴言居高臨下睥睨著我說道:“沈小六,你進縣衙時不是說立志懲奸除惡嗎?”
我心虛地低頭喏喏道:“那也沒說會死人吶……”
裴言無情地掰開我的手,拎小雞兒似的拽著我往前走:“你身為縣衙主簿,查賬本是你份內(nèi)之事,休想跑!”
“我還沒娶妻生子,我還沒吃夠冰雪冷元子、鄭記油餅、李鋪芙蓉糕……啊……”我凄慘的哀嚎聲在府衙內(nèi)回蕩著,但上至師爺下至仆役皆不敢作聲。
裴言將我拖至堆放卷宗賬本的書房前,我雙腿一軟,兩眼一黑,萬分悔恨淌了這趟渾水。
三年前涿縣遇百年罕見洪澇,河壩決堤,死傷無數(shù)。
時任縣令的陸明遠貪污大半朝廷賑災(zāi)銀,東窗事發(fā)后,他畏罪自縊,死時才不到四十歲。剩余的賑災(zāi)銀不翼而飛。涿縣百姓卻紛紛請愿上書,稱贊陸明遠清廉愛民,請求重查此案,還他清白。
然而,之后的兩位縣令都在上任幾天內(nèi)離奇身亡。而且,都是在書房查賬本時突然暴斃,蹊蹺的是他們死時書房門窗大開,房內(nèi)并無他人??h衙內(nèi)都傳陸明遠的冤魂附在了賬本上,這是奪命賬本吶!
這些都是我無意間撞到劉捕頭他們嚼墻根兒時聽說的,秦師爺一向痛恨這些鬼神之說,嚴(yán)禁大伙兒談?wù)?,是以這些個事兒沒有外傳出去,對外只稱兩位縣令年歲已高,水土不服罹病而去。不明所以的民眾也只當(dāng)縣衙風(fēng)水不好。
裴言是繼陸明遠后第三任縣令,才二十三歲,年輕有為不說,他父親在京城身居高位,是大名鼎鼎的裴閣老。有人說是圣上忌憚裴家勢大把他打發(fā)到這偏僻的涿縣,也有人說是他年輕心氣高,想靠自己闖蕩仕途。
至于我,我來這完全是因為和陸明遠的一段淵源,想為他翻案罷了。此事說來話長,暫且不提。
總之我使了點銀子買了個假身份,憑借精湛的算術(shù),進縣衙當(dāng)了主簿。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裴言推開時,我只想當(dāng)場暈過去,可惜平時吃得太好,身強體健。
裴言一腳把我踹了進去。我瑟瑟發(fā)抖地用手捂住眼睛,生怕撞見什么臟東西。忍不住從指縫中偷瞄一圈,除了落滿灰塵,通氣不暢外,這書房并無其他異常之處,案桌上的卷宗也擺放得整整齊齊。
裴言大步向前推開窗,昏暗的書房瞬間變得明亮。窗外大片鮮紅欲滴的花競相盛放,我眉頭一蹙,十分詫異。
裴言折身從案桌上拿起一本賬冊,眼看著他就要翻開,我心提到嗓子眼。
“大人且慢!”
秦師爺?shù)穆曇敉蝗粋鱽?,我嚇得驚跳而起,冷汗直流。
秦師爺站在房門口拱手說道:“裴大人,按規(guī)矩您得行過拜神儀式,正式上任后才能查閱卷宗。”
裴言一挑眉,隨后放下賬本在秦師爺目送下離開。
我回頭看了看那些花,心中隱隱覺得不安。等我轉(zhuǎn)過身時,秦師爺正直勾勾地盯著我,旋即又堆起笑臉,讓人心里有些發(fā)毛。
我上前作揖,見他手中拿著一小捆油紙包住的東西,隨口問道:“師爺手里拿的什么?”
“大人祭祀用的香,不是什么要緊東西。”他神態(tài)自若地說道。
我拱手離開,余光瞥見他悄悄將香置于袖中。
出來后穿過長廊,盡頭便是縣衙神堂,也就是裴言明天祭祀行上任禮的地方。
我進去時裴言靠著香爐似在沉思,我瞧了眼香爐,里面積著厚厚的煙灰。
裴言突然意味深長地問:“你相信鬼神嗎?”
我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只知道,有時人比鬼神可怕?!?/p>
裴言低頭不語,一陣靜默。
次日正午。
裴言沐浴焚香后在眾人注目下前往縣衙神堂。一身官服將本就英氣的他襯得更加氣宇軒昂。
剛要邁進神堂門檻,裴言回頭對遠遠立于一旁的秦師爺說道:“秦師爺輔佐過三位縣令,也是衙內(nèi)德高望重的老人了,本官特準(zhǔn)許你一同入堂祭祀。”
我不動聲色抬眼一瞧,只見秦師爺神色一怔,俯首拱手說道:“神堂歷來只能由在任縣令進出祭拜,屬下不敢僭越?!?/p>
“是不敢僭越,還是不敢以身犯險吶?”裴言目光凌厲,不怒自威。
秦師爺臉色一變,故作鎮(zhèn)定問道:“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裴言踱步到他跟前:“那香是你動的手腳吧?”秦師爺慌張之色愈發(fā)明顯,裴言繼續(xù)說道:“普通香的灰燼都是灰白色,神堂香爐中的灰燼卻泛青,我已找人驗過,里面摻有幽蘭草。這些香除了你并未有人經(jīng)手?!?/p>
秦師爺立刻辯駁:“幽蘭草并不傷身,反而還有寧神的功效,不少富貴人家都使用?!?/p>
“幽蘭草本身無毒,但若和朱顏醉的花香混在一起,便會產(chǎn)生劇毒,輕者令人神智不清,重則……令人暴斃身亡。”我走上前直視著他,“書房外那些花兒也都是你命人種植的吧?”
眾人嘩然一片,秦師爺眼見事情敗露,面色狠戾從袖中抽出匕首逼退眾人,向后院逃去,裴言一聲喝令,帶著一眾捕快追上去。
后院三堵高墻環(huán)繞,后門裴言早就派人把守,秦師爺無處可逃。
眼見劉捕頭人等就要追上,秦師爺卻縱身跳入一旁的枯井中。
劉捕頭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應(yīng)對。裴言命人下井,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眾人拉著繩索送劉捕頭下去,不消一會便到了底。
“大人,下面有地道!”
劉捕頭他們順著地道爬去,出口是一片樹林,分岔著三四條小路,當(dāng)真是逃命的好地方??磥砬貛煚斒窃缬袦?zhǔn)備,此刻怕是早逃之夭夭了。
裴言側(cè)身看向我:“好在你一大早來提醒我,只是……你怎么看出那花兒有問題?”
我低頭回道:“聽一個行醫(yī)的朋友談起過這花兒,本來還不確定,昨天您找人驗出了幽蘭草,我便有八分把握,果然今天一詐他就露馬腳了。”
“你倒機敏。”裴言難得夸人。
我湊上前問道:“那咱接下來怎么辦?”
裴言朝書房的方向望去:“查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