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隨意設(shè)問
第二天陳述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之后卻沒立刻出門,只是在沙發(fā)上枯坐著發(fā)呆,他目光難以聚焦,只是虛浮地投映在空白的墻面。
其實也沒什么可看的,只是他情緒實在算不得好,自覺只是坐著發(fā)呆了一瞬,掛鐘上的指針卻又走過一圈。喚醒他的是手部濕熱的觸感,他低頭一看,才恍惚著反應(yīng)過來,是苞米在舔他的手。
苞米是陳述母親養(yǎng)的狗。
母親去世后,小狗便算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了。陳述每次看到小狗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些關(guān)于母親的事情。
他竭力避免去回憶那些事情,但是一人靜坐之時,思緒總是不受管控,蔓延向那些早已逝去的溫暖。
陳述七歲那年,投資失敗的父親爬上公司頂樓一躍而下,只給母子倆留下了無盡的債務(wù)。
看不到盡頭的債務(wù),身體畸形的孩子,永遠(yuǎn)做不完的工作。這一切的一切讓母親宛如羊脂玉一樣的手指干燥起皮、裂開、發(fā)黑發(fā)黃、最終從床沿邊無力滑下。
母親摘下珠寶首飾典當(dāng),帶著他從小洋房搬到地下室,一人打著四份工,最終把他送到了首都的大學(xué)。
他一直自卑于自己多出的那套器官,自責(zé)于自己的存在帶給母親的責(zé)難,無數(shù)個夜里陳述都會看著手腕上蒼青色的血管發(fā)呆。
如果自己自己死掉……就好了。
“對不起……有我這樣的孩子,媽媽太辛苦了啊,沒有我,媽媽一定會更加快樂的,更加幸福的……”他曾經(jīng)縮在書桌下哭,怎么也不肯出來。
“沒有的事,阿述是媽媽的寶貝?!蹦赣H蹲下身,探進(jìn)頭陪他一起蹲在桌下,“雖然爸爸是個膽小鬼,但是媽媽不后悔遇見他哦。沒有爸爸,怎么會有媽媽最好的阿述呢?!?/p>
不知道什么時候,母親突然開始咳嗽,并且再也沒有停止過,直到有一天手帕上浸出絲絲腥紅,母親終于舍得入院就診,然而醫(yī)生說母親已是肺癌中晚期。
自此陳述完全放棄了半工讀的生活,穿梭于一個又一個片場。
停止工作的這三個月以來,他總是時不時記掛著要去醫(yī)院探望母親,走到病房門口,看到熟悉的床位上睡著陌生的人,他才會恍然——媽媽已經(jīng)離開了。
小狗似乎察覺到主人情緒不太好,用尖尖的嘴蹭了蹭陳述,似乎在問他“怎么了”。
“沒事的,我沒有在難過……”陳述把小狗抱進(jìn)懷里親了親,“我只是很久沒去公司了,有些緊張,沒關(guān)系的?!?/p>
他喃喃著,也不知道是在說給小狗聽,還是在安慰自己。
去了公司難免會遇上其他藝人。因為張紅總是格外照顧陳述的緣故,公司里流言蜚語頗多,大多不怎么好聽,陳述每一次以為自己足夠堅強的時候,總會有更加尖刻的話讓他又一次難過。
不過他也并不是毫無長進(jìn),至少他學(xué)會了偽裝,偽裝自己毫不在意,雖然有些粉飾太平的意思,卻也好過讓中傷者太過快意。
這些都還好,陳述最擔(dān)心的是遇上盛庭禎。
他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
小狗舔了舔他的臉頰,無言地安慰著他。陳述把臉埋進(jìn)小狗已經(jīng)不再光滑的毛里,又坐了一會才出門。
他刻意避開了早高峰,卻還是被堵在了路上。
車流很長,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陳述只好百無聊賴地打量著繁華的街面。
各大商場的建筑上林立著各色的廣告牌,或靜或動,或大或小,令人眼花繚亂。其中最引人矚目的還是盛景百貨的巨幕LED廣告版面,上面重復(fù)播放著柯嘉澤的廣告短片,路邊還有很多打卡拍照的年輕女孩。
被堵在路上無所事事的時間里,陳述至少看了七八次這條短片。
即便帶著最挑剔的目光來審視,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柯嘉澤長得的確很好看。
年輕,活力,朝氣蓬勃。
他長著一張看了會讓人回想起青春歲月的臉,即便入圈才兩年,粉絲數(shù)量已經(jīng)是陳述的兩倍還要更多。
難怪盛庭禎喜歡他,喜歡到忘情擁吻,以至于不慎被狗仔拍到。陳述勾起唇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只看到車窗倒影里的自己蒼白的面色幾近慘淡。
等他趕到盛景大廈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陳述本該直奔張紅辦公室,但他走下電梯時,卻突然在轉(zhuǎn)角處遲疑了一瞬。
張紅的辦公室和盛先生的休息室在同一層。
要去看看盛先生嗎?進(jìn)去之后要說什么呢?
先問好,觀察他心情狀況,考慮是否要繼續(xù)親吻撒嬌嗎?
盡管沒想好流程,陳述還是踟躕著前走了兩步。
如果……什么都說不出口,那就邀約他生日的時候過來吧?盛先生應(yīng)該……不會拒絕吧?
相識四年,他們之間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比如他們生日都會和彼此一起度過,再比如盛先生從不帶情人進(jìn)辦公室,上次卻破天荒拉著陳述在辦公室胡來……
還沒等他想明白,只聽見“吱呀”一聲,盛庭禎休息室的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走出來的卻不是他的盛先生,是他一小時之前剛在屏幕上見過的柯嘉澤。
柯嘉澤穿著一件校服制式的襯衣,本該一絲不茍的領(lǐng)結(jié)此刻被弄得歪歪斜斜,扎進(jìn)褲腰的襯衣下擺也皺皺巴巴,像是慌忙之中胡亂塞進(jìn)去的一樣。
柯嘉澤一邊擦著嘴邊花掉的口紅,一邊走近了,歪著頭對他若無其事地笑道:“述哥也來找盛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