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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了?宋硯舟告訴她的?還是她自己猜到的?無所謂。

我站在原地,雨水冰冷地打濕了我的褲腳。傘下的空間狹窄而干燥,傘外是傾盆的暴雨和她絕望的哀求。我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針對?”我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雨幕的嘈雜,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硬,“你哪只眼睛看見了?”

夏鳶被我冰冷的反問噎住,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被雨水沖刷后的慘白。她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巨大的恐懼堵住了喉嚨。

“江嶼…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他…”她語無倫次,試圖解釋,試圖靠近。

“閉嘴?!蔽掖驍嗨?,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她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在提醒我那天晚上看到的那抹刺眼的紅,提醒我這五年像個傻逼一樣的付出。解釋?只會讓我覺得更惡心。

我抬腳,準備繞過她,走向我的車。

“江嶼——!”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劃破雨幕。

在我即將與她錯身而過的瞬間,夏鳶猛地向前一撲。

不是撲向我。

她瘦弱的身體“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我面前渾濁冰冷的積水里!骯臟的泥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膝蓋,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她仰著頭,雨水瘋狂地沖刷著她的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從她蒼白的臉頰上滾滾而下。那雙曾經(jīng)盛滿溫柔和期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和哀求。

“我求你!江嶼!我求求你!”她幾乎是嚎啕著,雙手死死抓住我濕透的褲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力氣大得指節(jié)都泛白。“停手吧!你要報復(fù)就報復(fù)我!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你沖我來!別動他!求你別動他!”

她的身體因為極度的寒冷和激動而劇烈地顫抖,像一片在狂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枯葉。卑微的祈求聲混雜在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中,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力量,狠狠撞擊著這片被雨水淹沒的角落。

我低頭,看著跪在泥水里、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她。雨水順著傘沿滴落,有幾滴砸在她仰起的額頭上,又迅速和她的淚水混合在一起流下。她緊緊抓著我的褲腳,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像冰冷的毒蛇猛地纏住了我的心臟。不是心疼,不是憐憫。是憤怒!一種被徹底羞辱、被狠狠踐踏的暴怒!為了那個開保時捷的男人,她可以放棄所有的尊嚴,跪在骯臟冰冷的雨水里求我!

五年。整整五年!她何曾為我這樣放下過身段?何曾為我這樣不顧一切地哀求過?

冰冷的怒火瞬間沖垮了那層看似堅固的冰殼,燒灼著我的神經(jīng)。我猛地一甩腿!

“滾開!”

力道很大。夏鳶猝不及防,被我甩脫的手,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后跌坐在冰冷的積水里,濺起更大的水花。她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雨水模糊了視線,但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難以置信和瞬間放大的恐懼。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扭曲而冰冷。

“心疼了?”我的聲音穿透雨幕,像冰錐一樣扎過去,“這才哪到哪?”

說完,我不再看她一眼,拉開車門,矮身坐了進去。老舊的車門發(fā)出沉悶的“砰”聲,隔絕了外面瘋狂的暴雨和她絕望的目光。

引擎發(fā)出吃力的喘息,艱難地啟動。車燈劃破雨幕,照亮前方渾濁的水流。我掛擋,踩油門。車子緩緩駛離這片角落。

后視鏡里,那個跪坐在泥水中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被滂沱的大雨徹底吞噬,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車廂里彌漫著濕氣和舊皮革的味道。我握著方向盤,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胸口劇烈起伏著,冰冷的怒火在血液里奔涌咆哮。

夏鳶的跪求,非但沒有讓我有絲毫動搖,反而像一桶汽油,徹底澆旺了我心底那團毀滅的火焰。

宋硯舟。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偷走的“東西”。她可以為你跪在泥水里。

很好。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方向盤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冰冷的眼神透過模糊的車窗,投向雨幕深處,仿佛能穿透這厚重的雨簾,看到那張帶著優(yōu)越感的臉。

游戲,才剛剛進入更殘酷的階段。你的“東西”,和你引以為傲的一切,我都會…親手碾碎。

暴雨后的城市,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泥土腥氣。那場雨中的跪求,像一道深可見骨的裂痕,橫亙在我和夏鳶之間。她沒再打電話,也沒發(fā)信息。狹小的出租屋陷入一種死寂的冷戰(zhàn),空氣都仿佛凝固了。我依舊早出晚歸,像個幽靈。她似乎也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與我碰面的時間。

挺好。省心。

我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宋硯舟身上。他那邊的反應(yīng)很激烈。遠舟集團的技術(shù)部門像瘋了一樣,網(wǎng)絡(luò)掃描的強度和頻率陡然增加,甚至開始嘗試一些更具攻擊性的探測手段。我像一條潛藏在深海的鯊魚,冷靜地避開他們的鋒芒,只在暗處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指向其他競爭對手的痕跡。讓他們?nèi)ス芬Ч贰?/p>

真正的毒牙,早已悄然埋下。我入侵了宋硯舟那個幾乎不用的私人ins賬號,利用之前提取的聲紋碎片和面部動態(tài)模型,精心偽造了一段幾秒鐘的“視頻動態(tài)”。視頻里,“他”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但聲音經(jīng)過處理,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充滿暗示的輕佻:“…那個項目?放心,老頭子那邊我搞定。至于那筆‘顧問費’…老規(guī)矩,打到我給你的那個海外賬戶,干凈?!?背景被我處理成類似高端私人會所包間的局部,虛化的燈光下能看到昂貴酒瓶的輪廓。

這段“視頻”被我設(shè)定在三天后的凌晨三點,自動發(fā)布到他的ins story,并且設(shè)置為僅對幾個特定的、我精心篩選出來的“觀眾”可見——其中就包括遠舟集團幾個對宋硯舟早有微詞、手握實權(quán)的元老,以及一位監(jiān)管機構(gòu)里以鐵面著稱的官員。

這只是開胃小菜。我要的是他內(nèi)部起火,自顧不暇。

做完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連續(xù)的熬夜和高強度用腦,讓身體發(fā)出了疲憊的警報。窗外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出租屋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臟緩慢的跳動聲。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夏鳶站在門口。她沒有開客廳的燈,只有臥室透出的一點微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輪廓。她沒看我,低著頭,手里緊緊攥著什么東西。

“江嶼?!彼穆曇艉茌p,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沙啞。

我抬眼,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黑暗中,她的身影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進客廳。微光下,我看清了她手里攥著的,是一把刀。

不是水果刀。是廚房里那把用來剁骨頭的、厚重的斬骨刀。冰冷的金屬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暗的光澤。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她瘋了?想干什么?同歸于盡?

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野獸,死死盯著她和她手里的刀。

夏鳶在離我?guī)撞竭h的地方停住。她抬起頭,臉色在微光下蒼白得像紙,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絕望火焰。她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有痛苦,有哀求,還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沒用了…”她的聲音抖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看不起我…恨我…我都認了。是我活該!”

她握著刀柄的手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骨節(jié)凸起。

“宋硯舟…他沒你想的那么壞…”她試圖解釋,聲音里帶著哭腔,但隨即又被一種更強烈的情緒淹沒,“是!是我先…是我先招惹他的!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起你!江嶼!”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我用命還他欠你的,夠不夠?!”

話音未落!在我驚愕的注視下,她猛地抬起了左手!沒有絲毫猶豫,右手緊握的斬骨刀鋒利的刀刃,帶著決絕的狠勁,狠狠朝自己左手的手腕上割去!

“你他媽瘋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比思維更快!在刀刃即將接觸到她皮膚的那零點幾秒,我像一顆出膛的炮彈,整個人從椅子上彈射出去!

“砰!”

我狠狠撞在她身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我們兩人同時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我的胳膊死死箍住了她持刀的右手,用盡全力將她整個人壓在地板上!

“當啷啷!” 沉重的斬骨刀脫手飛出,砸在不遠處的地磚上,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放開我!江嶼你放開我!”夏鳶在我身下瘋狂地掙扎、嘶吼,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在我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淚水混合著汗水,糊滿了她的臉,那雙眼睛里的絕望和瘋狂幾乎要溢出來?!白屛宜溃∧愫匏?!我替他還!我還給你!都還給你??!”

“閉嘴!”我怒吼著,用身體死死壓制住她,一只手牢牢鉗住她還在試圖去夠刀的左手手腕。她的手腕纖細,皮膚冰涼,脈搏在我的指下狂亂地跳動。剛才那驚魂一瞥,刀刃雖然沒有完全割下去,但鋒利的刀尖還是在她白皙的手腕內(nèi)側(cè)劃開了一道淺淺的、滲出血珠的紅痕。

那抹刺眼的紅色,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

不是口紅印。是血。

她的血。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憤怒和一種更深沉、更陌生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不是為了宋硯舟!她是為了那個男人!為了那個偷走她、毀了她也毀了我的男人,她竟然要在我面前割腕?!

“為了他?你他媽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我掐著她的手腕,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像受傷野獸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夏鳶!你的命就這么賤?!賤到要為一個偷情的男人去死?!”

她的掙扎突然停住了。身體在我身下僵住,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她仰面躺在地板上,散亂的頭發(fā)粘在汗?jié)竦念~角,胸口劇烈起伏著。那雙瘋狂燃燒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

“不是…為了他…”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破碎的哽咽,卻有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是…為了…你…”

為了我?我愣住了。掐著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覺地松了一瞬。

“我死了…你就不用恨了…”她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瘋狂滑落,沒入鬢角,“你就不用…再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江嶼…你看看你自己…你現(xiàn)在…好可怕…”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變成了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身體徹底癱軟下去,不再掙扎,只剩下絕望的顫抖。

我壓在她身上,沉重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cè)。她的手腕還被我緊緊攥在手里,那道淺淺的血痕刺痛著我的眼睛。她的話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我早已冰封的心臟上反復(fù)拉扯。

為了我?因為我變得“可怕”?所以她要死在我面前?

荒謬!可笑!

可為什么…為什么胸口那塊堅冰,在聽到她說“為了你”三個字時,竟然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一絲尖銳的、陌生的刺痛感,毫無征兆地鉆了進來?

我猛地松開她,像被燙到一樣從她身上彈開。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夏鳶蜷縮在地板上,像一只受傷的小獸,無聲地哭泣著,身體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地顫抖。那把冰冷的斬骨刀,就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客廳里一片狼藉,只剩下她壓抑的哭聲和我粗重的喘息。

空氣里彌漫著血腥味、汗味和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如今卻讓我窒息的淡淡香氣。

我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她,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她抓出的血痕。一種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疲憊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報復(fù)的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冰冷和一種…巨大的茫然。

我踉蹌著轉(zhuǎn)身,沒有再看她一眼,也沒有去管那把刀,像逃一樣沖出了家門。老舊的門板在身后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隔絕了里面那個瀕臨崩潰的世界。

深夜冰冷的街道空無一人。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冷風(fēng)吹在臉上,卻吹不散心頭的燥熱和混亂。手臂上的抓痕火辣辣地疼。

夏鳶最后那句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響。

“江嶼…你看看你自己…你現(xiàn)在…好可怕…”

我停下腳步,站在一家早已打烊的店鋪玻璃櫥窗前?;璋档臒艄庀?,玻璃上映出一張臉。蒼白,疲憊,眼窩深陷,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嘴角緊抿,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近乎猙獰的戾氣。

這是我嗎?

那個曾經(jīng)只想著努力攢錢,給她買條像樣手鏈的江嶼?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比這深秋的夜風(fēng)更刺骨。我看著玻璃中那個陌生的、眼神兇狠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夏鳶的血,沒有濺在宋硯舟身上。

卻實實在在地,濺在了我自己的心上。


更新時間:2025-08-15 20: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