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舟的“驚”，很快變成了實質(zhì)性的動作。
先是夏鳶的電話變得異常頻繁，聲音里的不安和試探幾乎要溢出來。她旁敲側(cè)擊地問我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語氣小心翼翼，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討好的脆弱。
“江嶼，你…你最近還好嗎？那天晚上…你后來去哪了？我等到很晚…”
我握著手機，站在公司茶水間的窗邊，看著樓下螞蟻般大小的車流。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加班?！蔽掖驍嗨?，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忙?！?/p>
電話那頭沉默了，只剩下她壓抑的呼吸聲?！啊恰裢砘貋沓燥垎?？我買了你愛吃的排骨?！?/p>
“看情況。”我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不用等我?！?/p>
掛了電話，我沒有任何感覺。胸口那塊冰，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凍結(jié)了。報復的快感？沒有?？粗C物掙扎的興奮？也沒有。只有一種冰冷的、機械的推進感。我知道宋硯舟在查我。像他那種人，習慣了掌控一切，突如其來的、來自暗處的精準打擊，足以讓他方寸大亂，也足以讓他調(diào)動所有資源，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挖出來。
這正是我想要的。他動得越厲害，露出的破綻就越多。
我的“沙盒”里，開始捕捉到一些異常的網(wǎng)絡(luò)掃描痕跡，來自幾個不同的IP段，但最終都隱隱指向遠舟集團的技術(shù)部門。他們像沒頭的蒼蠅，試圖尋找攻擊的源頭，手法專業(yè)但透著股被逼急了的浮躁。
我在暗處，冷冷地看著。像一個耐心的漁夫，看著魚線在水下被不安分地扯動。
幾天后，一場醞釀已久的特大暴雨襲擊了城市。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我故意在公司待到很晚。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只有應急燈發(fā)出慘白的光。我盯著屏幕上那些依舊在徒勞掃描的IP地址，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計算著時間。
手機震動了一下，不是電話，是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內(nèi)容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一個地下車庫拍的，光線昏暗。畫面中心是我那輛破舊的二手小破車，停在公司大樓后面那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拍照的角度很刁鉆，清晰地拍到了我的車牌號。
短信緊接著又跳出一條文字：“江嶼？有點意思。我們談談？”
署名是空白的，但那股居高臨下、帶著貓捉老鼠般戲謔的語氣，除了宋硯舟，還能有誰？
他終于摸到我了。比預想的快一點。看來遠舟集團養(yǎng)的狗，鼻子還挺靈。
我盯著那條短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臟在冰層下緩慢而沉重地搏動。談？他想怎么談？用錢砸？用勢壓？還是…用夏鳶來威脅？
我刪掉了短信，關(guān)掉電腦。拿起那把用了多年、傘骨已經(jīng)有點變形的舊雨傘，走出死寂的辦公室。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耧L卷著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身上。街道上積水很深，渾濁的水流裹挾著垃圾和落葉打著旋。路燈在雨幕中變成一個個模糊的光暈。
我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我停車的地方。雨水砸在傘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轉(zhuǎn)過公司大樓的拐角，那片平時用來堆放雜物的僻靜角落出現(xiàn)在眼前。
我的車還在那里，像一個被遺忘的破舊鐵盒子。但車旁，多了一個身影。
一個女人。
她沒打傘，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瓢潑大雨里。米白色的連衣裙被雨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而顫抖的輪廓。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雨水順著發(fā)梢、下巴不斷滴落。她像一株被狂風驟雨蹂躪的、即將折斷的蘆葦。
是夏鳶。
她似乎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很久，身體因為寒冷和雨水不停地打著哆嗦?？吹轿页霈F(xiàn)，她猛地抬起頭，那雙被雨水沖刷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一種混合著絕望、恐懼和哀求得令人心驚的光芒。
“江嶼！”她嘶啞地喊了一聲，聲音被巨大的雨聲吞沒大半。
我停住腳步，離她幾米遠。雨水順著傘沿流下，形成一道模糊的水簾，隔在我們之間。我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胸口那塊冰沒有任何融化的跡象，反而更冷硬了幾分。是宋硯舟讓她來的？苦肉計？
她踉蹌著向前沖了兩步，渾濁的積水濺濕了她的褲腿?！敖瓗Z…我求求你…”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被風雨撕扯得破碎，“收手吧！求你了…別再針對宋硯舟了！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