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翻修的三間瓦房終于徹底完工，雨水趴在八仙桌上寫作業(yè)，何雨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捏著個烤紅薯，金黃的瓤冒著熱氣。
他望著窗外，心思卻飄到了后院那扇總是緊閉著的、糊著厚厚窗戶紙的小門上。
聾老太太，這個稱呼在他心里又辣又暖。
前世里，老太太臨了是惦記他，把房產(chǎn)給了他，而且因為聾老太太他才和婁曉娥有了兒子，可那份惦記里，確有替易中海拴住他這個養(yǎng)老人的算計。
她看得透秦淮茹的把戲，卻也只是點到為止地提醒，最終由著他被吸干了骨髓，孤零零凍死在橋洞下。
紅薯的暖意熨帖著掌心。何雨柱幾口啃完，起身走到灶臺邊。鍋里燉著給雨水晚上吃的白菜粉條。
他另起了一個小砂鍋，挑了幾塊上好的五花肉，細細切成麻將塊大小，冷水下鍋焯去血沫。
重新起鍋，少少的油，幾粒冰糖炒出琥珀色的糖色，肉塊下去，“滋啦”一聲，濃郁的焦糖香混著肉香瞬間升騰。烹入黃酒、醬油，加足熱水，丟進兩片姜、一顆八角。蓋上砂鍋蓋，小火慢煨。
肉香絲絲縷縷地飄散時，何雨柱端著這口咕嘟冒泡的小砂鍋，走向后院。
聾老太太那屋的門依舊關(guān)著，窗戶紙透出一點昏黃的光暈。他抬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里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動靜，好一會兒，門才拉開一條縫。一張溝壑縱橫、眼皮耷拉著的蒼老面孔露出來，渾濁的眼睛在昏暗中打量著何雨柱，又落在他手里那口香氣四溢的砂鍋上。
柱子？老太太的聲音干啞，帶著點不確定。
老太太，何雨柱臉上帶著笑，聲音比平時溫和許多，燉了點紅燒肉，火候剛好，給您送一碗嘗嘗。
他沒等老太太應(yīng)聲，側(cè)身就進了屋，屋里光線更暗，一股老人房特有的、混合著藥味和塵埃的氣味撲面而來，家具都蒙著厚厚的歲月包漿。
他把砂鍋放在屋里唯一那張掉漆的小方桌上，揭開蓋子。濃郁的肉香沖散了屋里的沉悶，深紅油亮的肉塊在醬汁里微微顫動，勾得人食指大動。
趁熱吃。何雨柱拉過桌邊那張吱呀作響的破凳子坐下，沒走的意思。
聾老太太慢慢挪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顫巍巍地夾起一小塊肉，送進嘴里，她沒牙，只能靠牙齦慢慢地抿。
油脂的豐腴和醬汁的醇厚在口腔里化開，她渾濁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又很快歸于沉寂。她默默地吃著，動作遲緩。
何雨柱也不催，就那么安靜地坐著，看著老太太小口小口地抿著肉。屋里只有她細微的咀嚼聲和砂鍋里湯汁輕微的咕嘟聲。
直到小半碗肉下了肚，老太太才放下筷子，長長吁了口氣，像是費了很大力氣，她抬起眼皮，那雙看透世事滄桑的眼睛，此刻帶著一種復(fù)雜的探究，落在何雨柱臉上。
柱子，她開口，聲音依舊干啞，卻多了點別的意味，“你這肉燉得比往年香。 她頓了頓，渾濁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何雨柱平靜的表象，人也精神了，跟以前不一樣了。
何雨柱笑了笑，沒否認：總得往前看啊老太太，以前渾，不懂事，得罪了不少人，也讓您跟著操心了。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布滿老年斑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桌沿，操心談不上。她聲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語，“就是看著你們小的，走岔了道，心里頭不得勁。她抬起眼，目光銳利起來，“易中海你跟他撕破臉了？
賬清了。何雨柱言簡意賅，語氣平靜無波，該我的，一分不少拿回來了，不該惦記的，以后也甭想。
聾老太太定定地看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找出點什么。良久，她才緩緩點了點頭，那動作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清了也好。他那點心思我早看透了。
就是沒想到你能翻出這浪來。她嘆了口氣，翻了好，翻了好啊…省得再被人當(dāng)槍使，當(dāng)傻子糊弄。
這話，算是默認了何雨柱對易中海心思的定論，也隱隱撇清了她自己與易中海那套養(yǎng)老算計的深度綁定。
何雨柱心里那點關(guān)于前世的芥蒂，在這聲嘆息和這碗熱騰騰的紅燒肉面前，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老太太終究是老了，也終究是這院里，為數(shù)不多曾對他有過一絲真心的人。
往后，何雨柱站起身，語氣鄭重，您想吃口啥，言語一聲。只要我灶上有的，少不了您這碗。
但旁的…，他頓了頓，目光坦蕩，旁的那些彎彎繞繞，咱就省了。您安安穩(wěn)穩(wěn)養(yǎng)老，我踏踏實實過我的日子。成嗎？”
聾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看著他，那目光里有驚訝，有釋然，最終都化為一絲極淡的、帶著點自嘲的笑意。
她沒說話，只是又拿起筷子，顫巍巍地夾起一塊肉，慢慢抿著，算是默認。
軋鋼廠食堂后廚的煙火氣，似乎比往日更旺了幾分，何雨柱系著那條洗得發(fā)白的圍裙，手里的大勺翻飛，動作依舊利落沉穩(wěn)，但眉宇間那股子混不吝的戾氣，早已被一種沉穩(wěn)自信所取代。
鍋里的菜還沒出鍋，香味已經(jīng)勾得幾個幫廚探頭探腦。
何師傅，早啊，保衛(wèi)科的王鐵山拎著飯盒走進來，破天荒地主動打招呼，臉上帶著笑。
自從那頓醬肉包后，保衛(wèi)科食堂打飯的窗口，何師傅手下的勺總是格外準。
王科長，早。今兒有您愛吃的溜肝尖，給您留了一份！何雨柱笑著應(yīng)道，手上動作不停。
何師傅，我那報銷單子，財務(wù)處說差個章，您看……” 后勤處管工具的小張急匆匆跑進來。
差章？你放這兒，回頭我去找老馬補，下午給你送去，何雨柱頭也不抬，應(yīng)得干脆利落。
得嘞，謝何師傅！小張喜滋滋地跑了。
柱子哥，連食堂里以前總被他罵得學(xué)徒小劉，現(xiàn)在也敢湊近了說話，笑嘻嘻地遞上一塊剛蒸好的白面饅頭，您嘗嘗堿大不大？
何雨柱接過饅頭掰了一塊，嚼了嚼：嗯，這回揉得勻，堿正好。順手從剛出鍋的菜里給他夾了一筷子肉絲，拿著，別光啃饅頭?！?/p>
小劉受寵若驚地接過，笑得見牙不見眼。
食堂主任馬衛(wèi)國背著手踱進來，看著這熱火朝天又透著股和睦勁兒的后廚，再看看何雨柱有條不紊指揮若定的樣子，心里那點舊怨徹底散了。
他走到何雨柱灶臺邊，看著鍋里油亮噴香的小炒肉，難得地夸了一句：火候不錯。
何雨柱咧嘴一笑：主任您放心，大鍋小灶，都誤不了事。
正說著，食堂門口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和說笑聲。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幾個廠領(lǐng)導(dǎo)簇擁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春風(fēng)滿面的李懷德，他身上的中山裝換成了筆挺的深灰色毛料干部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紅光滿面。
李廠長好，后廚里立刻響起一片恭敬的問候聲。李懷德笑著擺手，目光掃視一圈，最后精準地落在系著圍裙、拿著炒勺的何雨柱身上，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柱子，忙著呢，李懷德聲音帶著志得意滿的喜氣。
何雨柱放下炒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迎上前幾步：李廠長，恭喜高升，消息靈通的他，早聽說李懷德升任分管后勤和行政的副廠長了。
哈哈，同喜同喜。李懷德心情極好，走過來拍了拍何雨柱結(jié)實的肩膀，力道很足，廠里研究決定了，你這手藝，窩在灶頭專做大鍋菜屈才了。
從下個月起，食堂副主任的擔(dān)子，你挑起來，大灶小灶一肩挑。特別是領(lǐng)導(dǎo)小灶和對外接待這一塊，你給我把好了關(guān)，能不能干好？
食堂副主任雖然只是個副職，但管著小灶和接待，這可是實打?qū)嵉挠退湍樏妗?/p>
后廚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何雨柱，眼神里有羨慕，有驚訝，更多的是理所當(dāng)然，就憑何師傅這手藝和如今這做派，他不升誰升？
何雨柱心頭也是一熱。他知道，這是李懷德對他岳父壽宴功勞和這段時間上道表現(xiàn)的回報。
他沒有絲毫猶豫，腰桿挺得筆直，聲音洪亮而沉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忠誠：
李廠長放心，灶上的活兒，交給我何雨柱，絕不給您掉鏈子，大鍋飯管飽，小灶菜管精，領(lǐng)導(dǎo)指哪兒我打哪兒，保證讓咱軋鋼廠的灶火，燒得旺旺的，給您臉上增光添彩。
這話說得漂亮。既表了忠心，又點了“灶火”暗喻李懷德新官上任的勢頭，還捧了領(lǐng)導(dǎo)的面子。
李懷德聽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又重重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好，我就知道你小子靠得住，好好干。 說完，在眾人簇擁下，志得意滿地視察后廚去了。
何雨柱站在原地，感受著肩膀殘留的拍打力道，也感受著后廚眾人投來的、更加熱切甚至帶點敬畏的目光。
他重新拿起炒勺，掂了掂。沉甸甸的不銹鋼勺柄，握在手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覺踏實有力。
灶膛里的火苗舔舐著鍋底，發(fā)出呼呼的聲響，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那火光跳躍著，不僅映著鍋里翻滾的菜肴，也映著他心底那簇名為“前程”的火苗，正隨著這新添的柴薪，越燒越旺。
食堂副主任的擔(dān)子，既是機遇，也是更復(fù)雜的戰(zhàn)場。但他何雨柱，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只會揮勺罵人的傻柱了。這把火，他燒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