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芝最終還是被鳳玄“請”走了。
臨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讓我捉摸不透。
“離他遠(yuǎn)點(diǎn)。”
這是顧云芝走后,鳳玄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語氣冰冷,不容置喙。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我看他人挺好的啊,溫文爾雅,還幫我解圍?!?/p>
“好?”鳳玄冷笑一聲,“越是看起來無害的毒蛇,咬人越疼。顧云芝這個人,沒你看到的那么簡單?!?/p>
“他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兵P玄顯然不想多說,“你只要記住,以后不許再見他?!?/p>
我撇了撇嘴。
霸道。
專制。
但我能怎么辦呢?他是老板,我只是個打工人。
老板說啥就是啥。
不過,顧云芝的出現(xiàn),像一塊石頭投進(jìn)了平靜的湖面。
他為什么也知道春曉生?
他求畫,是真的欣賞,還是另有目的?
他跟鳳玄之間,那股隱隱的敵意,又是怎么回事?
我感覺自己卷入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間諜案那么簡單。
接下來的日子,我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創(chuàng)作中。
不得不說,鳳玄給的密碼本雖然變態(tài),但也極大程度上激發(fā)了我的創(chuàng)作潛能。
為了將那些生硬的密碼,天衣無縫地融入到一幅香艷的畫作中,我絞盡了腦汁。
我畫的是一幅《貴妃出浴圖》。
畫面上,溫泉水汽氤氳,一個身披薄紗的美人,正慵懶地斜倚在池邊。
她的眉梢眼角,皆是風(fēng)情。
但只有我和鳳玄知道,她眉毛的弧度,代表著“幽蘭”在京城的據(jù)點(diǎn)數(shù)量。
她發(fā)髻上珠釵的數(shù)量,是接頭的時間。
而她腳邊散落的花瓣,組成的圖案,則是一句致命的假情報:
“城外西山,有軍械庫,三日后子時可取?!?/p>
當(dāng)我畫完最后一筆時,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但我看著眼前的畫,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這哪里是春宮圖?
這分明是一件曠世的藝術(shù)品!
一件能殺人的藝術(shù)品!
鳳玄來檢查我的“作業(yè)”時,也罕見地露出了贊許的神色。
他對著畫,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時間。
“很好?!彼K于開口,“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姚千,你果然沒讓我失望?!?/p>
這是他第一次夸我。
我心里竟然有點(diǎn)小得意。
“那……酬金?”我搓了搓手,露出了財迷的本性。
鳳玄的嘴角抽了抽,剛剛營造出的那點(diǎn)溫情氣氛瞬間消失。
“少不了你的。”他沒好氣地說,“下一步,就是把畫賣出去。”
“怎么賣?還是通過黑市?”
“不?!兵P玄搖了搖頭,“這次,我們要換個玩法。我要辦一場……畫展?!?/p>
“畫展?”我驚了。
“沒錯。”鳳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要讓全京城的人都來看看,春曉生的畫,到底有多厲害。我要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p>
我有點(diǎn)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想把魚,全都吸引過來。
“幽蘭”的頭目,看到這幅畫公開“展出”,一定會想盡辦法弄到手。
到時候,誰對這幅畫最感興趣,誰就是那條最大的魚。
“高!”我不由得贊嘆道,“殿下,您真是太高了!”
鳳玄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準(zhǔn)備一下,三天后,畫展就在煙雨閣舉行?!?/p>
三天后。
煙雨閣被包了下來,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
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
他們都是沖著“春曉生”的名號來的。
而我的那幅《貴妃出浴圖》,就掛在大堂最顯眼的位置,用紅布蓋著,保持著神秘感。
我則換上了一身普通的丫環(huán)衣服,混在人群里,觀察著每一個來賓的反應(yīng)。
鳳玄也隱在暗處,他的手下,扮作小廝和護(hù)衛(wèi),遍布整個煙雨閣。
今天,就是收網(wǎng)的日子。
吉時已到。
蘭姨扭著腰走上高臺,用她那能嗲死人的聲音宣布畫展開始。
紅布揭開的剎那。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畫,給震住了。
他們見過香艷的,但沒見過這么香艷得如此有藝術(shù)感的。
他們見過大膽的,但沒見過這么大膽得如此有格調(diào)的。
畫中的貴妃,仿佛活了過來。
她的眼神,勾魂奪魄。
她的肌膚,吹彈可破。
“好!好畫??!”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全場瞬間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喝彩。
所有人都瘋了。
他們爭先恐后地出價,想要將這幅畫收入囊中。
價格一路飆升。
從一千兩,喊到了五千兩,八千兩……
最后,直接飆到了一萬五千兩!
我躲在角落里,心都在滴血。
這可都是我的錢??!
但鳳玄說了,這畫不能賣,是誘餌。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我眼前溜走。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顧云芝。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風(fēng)度翩翩地穿過人群,走到了畫前。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瘋狂出價,只是靜靜地看著畫,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我心里一緊。
他果然來了。
鳳玄的目光,也落在了顧云芝身上。
兩個人,隔著喧鬧的人群,遙遙相望,眼神交鋒,火花四濺。
畫展進(jìn)行到高潮,蘭姨宣布,此畫乃非賣品,只做展示。
人群中發(fā)出一片失望的嘆息。
而就在此時!
異變突生!
十幾名黑衣人,突然從四面八方?jīng)_了出來,手持利刃,見人就砍!
“有刺客!”
“??!”
大堂瞬間大亂,賓客們尖叫著四處逃竄。
黑衣人的目標(biāo)很明確。
不是殺人,而是搶畫!
有兩個人直奔高臺上的《貴妃出浴圖》而去!
“動手!”
鳳玄冷喝一聲。
他埋伏好的人手,立刻沖了出來,與黑衣人戰(zhàn)作一團(tuán)。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我嚇得躲在柱子后面,瑟瑟發(fā)抖。
天啊,我只是個畫畫的,為什么要經(jīng)歷這種場面!
混亂中,我看到顧云芝出手了。
他的那柄折扇,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一件利器,每一次揮出,都有一名黑衣人倒下。
他的武功,竟然這么高!
而鳳玄,也從暗處現(xiàn)身。
他沒有用武器,只是赤手空拳,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那些黑衣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眼看黑衣人就要被全部制服。
突然,一個漏網(wǎng)之魚,竟然朝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他看我只是個柔弱的丫環(huán),想挾持我當(dāng)人質(zhì)!
我嚇得魂都飛了,大腦一片空白,竟然忘了躲閃!
眼看那明晃晃的刀就要砍到我身上!
“小心!”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玄色身影,和一道白色身影,同時向我撲來!
是鳳玄和顧云芝!
然而,鳳玄離我更近。
他一把將我攬入懷中,轉(zhuǎn)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抗住了那一刀!
“噗嗤!”
是刀刃入肉的聲音。
我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鳳玄!”我失聲尖叫。
“我沒事?!彼麗灪咭宦?,抱著我的手卻沒有絲毫松開。
他反手一掌,將那名黑衣人打飛出去,撞在柱子上,口吐鮮血,沒了聲息。
一切,塵埃落定。
黑衣人被全部拿下。
我趴在鳳玄懷里,感受著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和背后不斷滲出的溫?zé)嵫?,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他……他為了救我,受傷了……
這時,顧云芝走了過來,看著我們,眼神復(fù)雜。
“看來,是我多慮了。”他輕嘆一聲,“玄爺對姚姑娘,果然是真心實意?!?/p>
鳳玄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事情結(jié)束后,我扶著鳳玄回到靜心苑。
我顫抖著手,為他處理背后的傷口。
那道傷口,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疼嗎?”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
“小傷?!彼琅f嘴硬。
我的眼眶一熱,眼淚掉了下來。
“哭什么?”他皺眉,“我還沒死。”
“你……你為什么要救我?”我哽咽著問。
他沉默了。
房間里,只剩下藥粉灑在傷口上的“滋滋”聲。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
“姚千,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p>
我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冰冷,多了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追查‘幽蘭’,不僅僅是為了國事?!?/p>
“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復(fù)仇。”
我愣住了。
“三年前,我在邊境遇襲,雙目險些失明。那次襲擊,就是‘幽蘭’策劃的。他們不僅想殺我,還想竊取我大夏的軍防圖。”
“而我的母親,當(dāng)今的皇貴妃,也是因為被他們誣陷與敵國私通,才被打入冷宮,郁郁而終?!?/p>
他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寒意和悲傷。
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原來,他那副冰冷的面具下,藏著這么深的仇恨。
“那你假裝瞎了,也是為了……”
“對?!彼c(diǎn)了點(diǎn)頭,“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為了讓他們以為我再也構(gòu)不成威脅。我潛伏了三年,就是為了等一個機(jī)會,把他們連根拔起?!?/p>
“至于你……”他看著我,眼神變得復(fù)雜,“我最初找到你,的確只是想利用你的畫技?!?蘭’的頭目,是你的忠實買家,這是最好的突破口。”
“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p>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
“我不想讓你卷進(jìn)來,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奶m’的人,已經(jīng)盯上了你。今天,他們就是沖著你來的?!?/p>
“沖著我?”我大驚,“為什么?難道他們破解了畫里的密碼?”
“不。”鳳玄搖了搖頭,“他們不是為了畫里的假情報。他們是想……抓住你?!?/p>
“抓住我干什么?”
“因為,他們也需要一個能為他們傳遞情報的畫師。而你,是最好的人選。”鳳玄的眼神變得凝重,“那個顧云芝,他接近你,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轟!
我如遭雷擊!
顧云芝……也是“幽蘭”的人?
那個溫文爾雅,看起來像個正人君子的顧云芝?
“他……他怎么會……”
“顧家,世代書香,但暗地里,卻是‘幽蘭’在京城最大的資助者?!兵P玄的聲音充滿了厭惡,“顧云芝,就是‘幽蘭’的少主。他今天救你,不過是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博取你的信任,然后,再把你拉入他們的陣營。”
我徹底傻了。
這個反轉(zhuǎn),來得太快,太猛!
我一直以為鳳玄是利用我,顧云芝是真心對我好。
結(jié)果,真相竟然是反過來的?
鳳玄,這個背負(fù)著血海深仇的落魄皇子,才是那個在暗中保護(hù)我的人?
而顧云芝,那個看起來光風(fēng)霽月的謙謙君子,才是真正的毒蛇?
我看著鳳玄蒼白的臉,和他背后那道為我而留的傷口。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我心中涌動。
是感動?是心疼?還是……別的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從這一刻起,我的人生,已經(jīng)和這個叫鳳玄的男人,徹底綁在了一起。
“我?guī)湍??!?/p>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管是為了那一萬兩,還是為了……別的什么。”
“我?guī)湍悖涯莻€什么‘幽蘭’,攪個天翻地覆!”
鳳玄愣住了。
隨即,他笑了。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春暖花開。
晃得我,有些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