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實木門在身后被狠狠甩上,發(fā)出巨大的回響,震得墻壁都仿佛在顫抖。傅承嶼像一頭徹底失控的困獸,撞開頂層總裁辦公室厚重的門,跌撞著沖進(jìn)一片死寂的黑暗里。濃稠的黑暗瞬間將他吞沒,只有窗外城市冰冷的霓虹流光,如同鬼魅般在昂貴的地板和墻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光斑。
他背靠著冰涼堅硬的門板,胸膛劇烈起伏,粗重而破碎的喘息聲在巨大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手機(jī)從他染血的、不住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屏幕碎裂的紋路在微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光澤。
那聲尖銳到刺破靈魂的蜂鳴!那聲撕心裂肺的“媽——!”那瘋狂的撞擊聲和絕望的哭喊……如同無數(shù)把燒紅的鋼錐,反復(fù)穿刺著他的耳膜,狠狠攪動著他的腦髓!仁和醫(yī)院ICU外那地獄般的聲響,透過冰冷的電波,早已將他最后一點殘存的理智和冰冷外殼徹底碾碎!
支票的真相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三年來自以為是的恨意基石!
而緊隨其后的、那象征生命終結(jié)的蜂鳴和蘇晚徹底崩潰的哭喊,則像一記毀滅性的重錘,將他剛剛被打敗、還未來得及重建的世界,徹底砸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恐慌!
一種滅頂?shù)摹⑸钊牍撬璧目只?,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滲透了他的四肢百??!不是為了商業(yè)帝國,不是為了任何利益得失,而是……他可能永遠(yuǎn)地、徹底地失去了她!在他剛剛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何等滔天大錯之后!在她承受了他施加的所有屈辱和痛苦、剛剛用血畫下“祭奠”之后!
“不……蘇晚……” 一聲嘶啞的、帶著無盡恐懼和悔恨的低吼,從他染血的唇間擠出。他猛地抬手,用那只剛剛砸在玻璃上、皮開肉綻、還在汩汩流血的手,狠狠抓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指間的血污混合著冷汗,黏膩地沾在發(fā)絲和頭皮上,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緩解心口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劇痛!
他做了什么?!
他究竟把她逼到了何種絕境?!
那個蜷縮在長椅上發(fā)著低燒畫稿的身影,那個驚恐逃離他如同逃離瘟疫的背影,那個在電話里嘶啞絕望哭喊“媽”的聲音……所有的畫面,此刻都化作了最殘酷的刑具,反復(fù)凌遲著他!
必須找到她!立刻!馬上!
這個念頭如同燃燒的火焰,瞬間燒毀了他所有的猶豫和混亂!他不能讓她獨自承受這一切!他必須在她身邊!哪怕……哪怕只是跪在她面前,承受她的恨意和怒火!
傅承嶼猛地直起身,布滿血絲的雙眼在黑暗中如同燃燒的鬼火,瘋狂地掃視著!監(jiān)控!對!醫(yī)院的監(jiān)控!他要知道她在哪里!現(xiàn)在!立刻!
他像一道失控的黑色閃電,跌撞著撲向辦公桌!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留下一個模糊刺目的血手?。∷直┑匕聪聝?nèi)線電話,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慌和嘶吼而完全變形,沙啞破碎得如同砂紙摩擦:
“林薇?。?!”他咆哮著,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沫,“仁和醫(yī)院ICU外的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立刻!馬上!我要看到實時畫面!現(xiàn)在??!”他的聲音因為過度用力而破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電話那頭的林薇顯然被這從未有過的、如同末日般的咆哮徹底震懾住了,足足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是!傅總!馬上處理!”她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慣有的冷靜,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等待的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刀尖上赤足行走!傅承嶼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的傷口,帶來鉆心的劇痛,卻無法壓制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恐慌和窒息感!他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寬大的辦公桌后來回踱步,染血的手在昂貴的紅木桌面上無意識地留下凌亂的血痕。
終于!
“嘀——”
一聲輕響!巨大的投影幕布瞬間亮起!仁和醫(yī)院ICU區(qū)域的實時監(jiān)控畫面,清晰地呈現(xiàn)在傅承嶼面前!
畫面有些模糊,帶著監(jiān)控特有的顆粒感。慘白的燈光下,那條熟悉的、充滿絕望氣息的走廊。
傅承嶼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猩紅的雙眼如同鷹隼,死死鎖住屏幕,瘋狂地搜尋著那個單薄的身影!
找到了!
在靠近ICU大門的地方!一群人圍在那里!醫(yī)生、護(hù)士……還有幾個穿著病號服或家屬服的人影。
人群的中心……地上……
傅承嶼的呼吸猛地停滯!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是蘇晚!
她癱坐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背靠著那扇象征死亡的、緊閉的ICU大門。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下滑墜,被旁邊兩個穿著護(hù)士服的人死死架住胳膊,才勉強(qiáng)沒有徹底倒下去。
她低著頭,長長的、凌亂的發(fā)絲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傅承嶼能看到她劇烈起伏的、單薄的肩膀,和那無法抑制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破碎的、無聲的劇烈顫抖!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yī)生,正蹲在她面前,手里拿著一張紙,似乎在對她說著什么。醫(yī)生的表情凝重,眼神里充滿了職業(yè)性的沉痛和一絲……無力回天的宣告意味。
病危通知書?
還是……死亡通知?!
這個念頭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傅承嶼最后一點僥幸!他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至頭頂,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下一秒!
他看到屏幕里的蘇晚猛地抬起了頭!
盡管隔著監(jiān)控的距離和顆粒感,傅承嶼依然清晰地看到了那張瞬間抬起的臉!
慘白!如同被漂洗過無數(shù)次、失去了所有血色的紙!
淚痕交錯!未干的淚水混合著汗水和灰塵,在臉上肆意流淌,留下污濁的痕跡!
而最刺目的,是她那雙眼睛!
空洞!
一種徹底被掏空了靈魂、失去了所有光芒、只剩下無邊無際死寂的空洞!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干涸的枯井!里面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恐懼……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虛無!
她就用這樣一雙空洞到極致的眼睛,直勾勾地、毫無焦點地望著前方,望著那個正在對她說話的醫(yī)生,又仿佛穿透了醫(yī)生,穿透了墻壁,穿透了監(jiān)控鏡頭,直直地“望”向了屏幕外——死死盯著監(jiān)控畫面的傅承嶼!
那眼神!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恨意,沒有任何控訴,只有一片徹底心死后的、冰冷的、永恒的……絕望和……永別!
“轟——?。?!”
傅承嶼的腦中仿佛有無數(shù)顆炸彈同時炸開!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重重撞在冰冷的防彈玻璃幕墻上!
蘇晚的眼神!
那徹底心死的、如同看著一個陌生死物般的眼神!
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比任何怨毒的詛咒,都更鋒利!更冰冷!更致命!
它像一把淬了萬年寒冰的匕首,帶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精準(zhǔn)無比地、狠狠捅進(jìn)了傅承嶼心臟最深處!將他所有殘存的、試圖挽回的妄想,將他最后一點卑微的期盼,連同他那顆剛剛被真相撕開、還未來得及感受悔痛的心,徹底捅穿!凍結(jié)!碾碎!
“不……不……” 一聲破碎的、帶著無盡絕望和恐慌的呻吟,從他染血的唇間溢出。他順著冰冷的玻璃幕墻,無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高大的身軀蜷縮起來,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屏幕上,那個醫(yī)生似乎說完了。將手中的紙遞到了蘇晚面前。
蘇晚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依舊用那雙空洞到極致、死寂到永恒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望著鏡頭,望著屏幕外徹底崩潰的傅承嶼。
然后,傅承嶼看到,她那只沒有受傷的、還算完好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筋疲力盡的麻木,抬了起來。
不是去接那張紙。
那只手,顫抖著,摸索著,伸向了她一直緊緊攥在左手里的……那個小小的、硬硬的方塊——那份用硬卡紙小心包裹著的、粘好的“無終”戒指設(shè)計稿!
她的動作很慢,很僵硬,仿佛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都耗盡了她殘存的生命力。她終于將那個硬卡紙方塊拿到了眼前。
她低下頭,凌亂的發(fā)絲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硬卡紙。
那張沾著裂痕、血跡和淚痕的設(shè)計稿,再次出現(xiàn)在她手中。
監(jiān)控畫面里,傅承嶼看到蘇晚低著頭,對著那張稿子,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后,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伸向那張稿子。
然后——
一個緩慢的、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決絕的撕扯動作!
“嘶啦……”
盡管監(jiān)控沒有聲音,但傅承嶼仿佛清晰地聽到了那紙張被撕裂的、刺耳的聲響!
一下!又一下!
她低著頭,用那只還算完好的手,極其專注地、緩慢地、卻又無比用力地,撕扯著那張承載著她所有愛戀、痛苦和最終“祭奠”的圖紙!動作里沒有任何憤怒,沒有任何發(fā)泄,只有一種冰冷到極致的……告別!
鋒利的紙邊割破了她的手指,鮮紅的血珠瞬間滲出,滴落在已經(jīng)被撕碎的紙片上,染開新的、刺目的紅點。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專注地、一下一下地,將那張稿子,連同她所有的過去、所有的愛恨、所有的幻想……徹底撕碎!
白色的、帶著藍(lán)色線條和血跡的碎紙片,如同失去生命的枯葉,從她染血的指間紛紛揚揚地飄落,散落在冰冷骯臟的地磚上,落在她蜷縮的腿邊。
很快,她手中只剩下了一小把無法再撕扯的、沾滿血跡的紙屑。
她停止了動作。
低著頭,看著掌心那一小團(tuán)染血的、代表著“無終”最終結(jié)局的廢紙。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幾秒鐘后。
傅承嶼看到,屏幕里的蘇晚,極其緩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她再次看向了監(jiān)控鏡頭的方向。
那張慘白淚痕交錯的臉,在監(jiān)控模糊的光線下,清晰地對著屏幕外的傅承嶼。
然后,她對著鏡頭——或者說,對著傅承嶼——極其緩慢地,極其用力地,扯開了一個……**笑容**。
那不是笑。
那是比哭更絕望、更冰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動,露出一點點森白的牙齒。臉上所有的肌肉都緊繃著,扭曲著,形成一個極其詭異、極其恐怖的弧度!而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里,卻依舊沒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虛無和……嘲弄!
仿佛在無聲地宣告:傅承嶼,你贏了。你終于……把我的一切,都撕碎了。
下一秒,那抹扭曲詭異的笑容瞬間消失!
蘇晚猛地張開嘴!
“噗——!”
一大口鮮紅的、溫?zé)岬囊后w,毫無預(yù)兆地從她口中狂噴而出!如同盛開的、凄厲到極致的彼岸花,瞬間染紅了監(jiān)控的鏡頭!也徹底染紅了她面前冰冷的地磚和她自己染血的衣襟!
鮮血噴濺的瞬間,她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猛地睜大到了極致!里面似乎閃過最后一抹無法言說的、巨大的痛苦!隨即,那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提線的木偶,猛地一軟,徹底癱倒下去!被旁邊驚駭?shù)淖o(hù)士死死抱??!
“蘇晚?。?!”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傅承嶼的喉嚨!他像一頭徹底瘋狂的野獸,從冰冷的地板上彈了起來!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著瞬間被鮮血染紅的監(jiān)控畫面!巨大的恐懼和滅頂?shù)慕^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間將他徹底吞沒!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份被他親手撕碎又逼她粘好的設(shè)計稿,被她親手、用最決絕的方式,再次撕碎!
他看到了她那抹對著鏡頭的、絕望到極致的詭異笑容!
他看到了……那口噴涌而出的、刺目的鮮血!
“呃啊——?。?!”
傅承嶼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咆哮!他再也無法忍受!他像一顆失控的炮彈,猛地轉(zhuǎn)身,不顧一切地朝著辦公室大門的方向瘋狂沖去!
他要沖出去!他要立刻趕到醫(yī)院!他要抓住她!他不能讓她死!不能!
然而,就在他沖到門邊,手指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眩暈感和心臟處傳來的、如同被巨錘擊中的劇烈絞痛,猛地攫住了他!
眼前瞬間被無邊的黑暗籠罩!所有的力氣在剎那間被抽空!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巨木,帶著巨大的、絕望的慣性,重重地、毫無聲息地向前栽倒!
“砰!”
沉重的身體砸在冰冷堅硬的雪松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染血的手無力地向前伸著,指尖距離冰冷的門把手,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卻再也無法觸及。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監(jiān)控畫面依舊是一片刺目的血紅,和醫(yī)護(hù)人員慌亂搶救的模糊身影。冰冷的紅光,如同地獄的業(yè)火,映照著地板上那個無聲無息、如同死去一般的男人。
只有他急促而微弱的喘息,和指間不斷滲出的、與監(jiān)控畫面里同樣刺目的鮮血,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無聲地訴說著……遲來的、無用的、永恒的……痛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