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鴿基地深處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在身后轟然關閉,隔絕了追兵的怒吼和刺耳的警報聲。
明燭在黑暗、狹窄的通風管道中亡命爬行,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左肩撕裂般的劇痛。
那里,被長樂強行塞入的銅指環(huán)已經完全融入血肉,只留下一個堅硬、帶著微弱搏動感的凸起,緊貼著骨頭,如同一個嵌入體內的、活著的烙印。
鮮血浸透了衣衫,黏膩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銹味和管道內陳腐的灰塵氣息。
他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長樂!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
憑借著對基地結構的模糊記憶和求生的本能,明燭在迷宮般的管道中艱難穿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在一個相對寬敞的管道交匯處,聽到了下方傳來的、壓抑而熟悉的喘息聲。
“長樂?”明燭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哥?!”下方立刻傳來長樂急切而壓抑的回應,聲音里充滿了擔憂和一絲如釋重負。
明燭摸索著找到一處格柵,小心翼翼地將其撬開一條縫隙。
下方正是基地生活區(qū)邊緣,靠近他們之前休息的角落。
昏暗的光線下,長樂正警惕地守在那里,眼神如同黑夜中的孤狼,掃視著四周。
當看到明燭從管道中探出的、蒼白染血的臉時,長樂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有欣喜,更有滔天的怒火。
“哥,你的傷?!遍L樂低吼一聲,猛地伸手將明燭從管道中拉了下來,動作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柔。
他扶著明燭靠墻坐下,目光死死鎖住明燭肩頭那一片刺目的暗紅,以及那詭異的、微微凸起的硬塊邊緣滲出的血絲。
“沒事……”明燭喘息著,試圖安撫他,但聲音虛弱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和肩頭那詭異的搏動感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他們傷了你?!”長樂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濃烈的殺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去將整個基地屠戮殆盡。
“不……不是他們……”明燭艱難地搖頭,他抓住長樂的手腕,阻止他可能的沖動,“……快走……這里……不安全……”
他必須告訴長樂真相,關于“空皿-00”,關于那份協議,關于他們可能都是實驗品的事實,但現在不是時候。
就在這時,基地深處再次傳來刺耳的警報聲,這一次更加急促,更加尖銳。
同時,一陣沉悶的、如同重物撞擊的巨響和某種……尖銳的、非人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由遠及近!。
“異獸,異獸攻進來了?!边h處傳來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奔跑聲。
“該死!”長樂臉色一變。他立刻意識到,剛才的騷動和警報很可能破壞了基地的防御系統,或者吸引了外面的異獸。
“走”長樂當機立斷,一把將明燭背起,動作迅猛卻異常小心,避開了他肩頭的傷口。
明燭伏在長樂寬闊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和急促的心跳。
長樂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背著明燭在混亂的人群和倒塌的雜物間穿梭。
他利用對基地邊緣的熟悉,避開主通道的混亂,朝著記憶中一個隱蔽的、通往外部排污管道的出口沖去。
然而,通往出口的最后一段路,是一條相對開闊的、堆滿廢棄物資的通道。
就在他們即將沖入出口的陰影時——
轟?。?!
通道側面的金屬墻壁猛地向內凹陷、撕裂。
一只巨大無比、覆蓋著暗紫色甲殼、長著三對鐮刀般鋒利前肢的蟲型異獸,硬生生撞破了墻壁,沖了進來。
它巨大的復眼閃爍著嗜血的紅光,口器開合,發(fā)出刺耳的嘶鳴,粘稠的涎水滴落在地面,腐蝕出縷縷白煙。
這只異獸的體型遠超他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
它顯然是被基地的能量波動或血腥味吸引而來。
“吼——!”異獸瞬間鎖定了近在咫尺的兩人,尤其是長樂背上散發(fā)著濃烈血腥味的明燭。
它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帶著腥風,如同失控的火車頭般猛沖過來。
三對鐮刀般的前肢高高揚起,閃爍著致命的寒光,目標直指長樂背上的明燭。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避無可避。
“哥”長樂瞳孔驟縮,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做出了一個讓明燭心臟驟停的決定。
他沒有試圖躲避,因為任何閃避都可能讓背上的明燭暴露在攻擊之下。
他猛地轉身,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住背上的明燭。
同時,他爆發(fā)出全部的力量,將明燭朝著出口的方向狠狠推了出去。
“不——?。。 泵鳡T目眥欲裂,嘶聲狂吼!
噗嗤!噗嗤!噗嗤!
三聲令人牙酸的、利刃撕裂血肉的悶響。
三把巨大的、如同死神鐮刀般的鋒利前肢,毫無阻礙地、狠狠地刺穿了長樂的身體。
一只刺穿了左肩胛骨下方。
一只貫穿了右側腰腹。
最致命的一只,幾乎是擦著心臟的邊緣,從左胸下方穿透而出。
鋒利的刃尖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破碎的內臟組織,在明燭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閃爍著寒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長樂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透出的、沾滿自己鮮血的猙獰刃尖,又緩緩抬起頭,看向被自己推出去、摔倒在出口陰影里的明燭。
他的臉上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近乎空白的茫然,以及……一種確認明燭安全的、近乎解脫的平靜。
“長樂——?。?!”明燭的嘶吼聲撕裂了喉嚨。
他掙扎著爬起來,不顧一切地想要沖過去!
“吼”異獸發(fā)出一聲得意的嘶鳴,猛地甩動前肢,試圖將掛在刃尖上的長樂撕碎。
長樂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甩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然后如同破布娃娃般滑落在地。
鮮血如同泉涌般從他身上三個巨大的貫穿傷口中噴濺而出,瞬間染紅了身下的地面,形成一大片迅速擴大的、刺目的血泊。
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沫聲,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如紙,生命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迅速流逝。
“長樂,長樂?!泵鳡T連滾爬爬地撲到長樂身邊,雙手顫抖著,想要捂住那些致命的傷口,卻根本無從下手。
溫熱的、帶著生命力的鮮血從他的指縫間瘋狂涌出,染紅了他的雙手,也染紅了他的眼睛。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明燭。
他看著長樂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看著他胸口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起伏,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
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園,他不能再失去長樂,絕對不能。
“不……不……長樂……撐住……哥在……哥在這里……”
明燭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徒勞地按壓著傷口,試圖阻止血液的流失,但一切都是徒勞。
長樂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體溫也在迅速下降。
怎么辦?怎么辦?!
基地的混亂和異獸的嘶吼仿佛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只剩下長樂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和那刺目的、不斷擴大的血泊。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明燭混亂的腦海!
血……他的血……!
他想起自己傷口詭異的愈合速度。
想起那融入血肉的指環(huán)。
想起那份協議里提到的“受體”和“匹配度”。
也許……也許他的血……能救長樂?!
這個念頭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甚至荒謬絕倫。
但在這一刻,它成了明燭溺水前唯一的浮木。
他不再猶豫。
明燭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
他的目光落在手腕內側,那里皮膚相對薄嫩,血管清晰可見。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
下一秒,他低下頭,用牙齒狠狠地咬向自己的手腕。
“唔——!”劇痛傳來 但他毫不在意,牙齒深深陷入皮肉,用力撕扯。
嗤啦!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聲!
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的傷口瞬間出現在明燭的手腕上,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般,瞬間噴涌而出。
明燭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巨大的失血讓他眼前發(fā)黑。
但他強撐著,將鮮血淋漓的手腕,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按在了長樂蒼白冰冷的嘴唇上。
“喝下去,長樂,喝下去?!泵鳡T的聲音嘶啞而瘋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深沉的祈愿,“喝我的血!求你……喝下去!”
溫熱的、帶著明燭體溫和生命氣息的鮮血,如同溪流般,汩汩地灌入長樂的口中。
起初,長樂毫無反應,如同一個破碎的玩偶。
但很快,隨著那溫熱的液體流入喉嚨,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緊接著,在明燭驚愕的目光中,長樂那原本渙散無神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近乎貪婪的本能,瞬間占據了他的意識。
他猛地張開嘴,不再是機械地接受,而是如同饑渴的幼獸般,主動地、狠狠地吮吸起來。
牙齒甚至無意識地咬住了明燭手腕的傷口邊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呃……”長樂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帶著滿足感的嗚咽。
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臉上那瀕死的灰敗之色,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力量驅散,染上了一層不正常的、帶著生機的紅暈。
他貪婪地吮吸著,吞咽著,仿佛那是世間最甘美的瓊漿玉液。
明燭忍著劇痛和眩暈,任由長樂吮吸著自己的血液。
他看著長樂臉上那詭異的變化,心中充滿了巨大的不安和一絲渺茫的希望。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長樂心口的位置——那個曾經嵌著藍石、如今只留下淡淡痕跡的地方——毫無征兆地,驟然亮起了一團柔和的、卻異常清晰的藍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心臟般微微搏動著,透過他單薄的衣衫,清晰地映照出來。
與此同時,明燭的掌心——那個曾經在剜肉喂藥后留下金紋的位置——也猛地傳來一陣灼熱感。
他下意識地攤開手掌。
只見掌心那道淡金色的紋路,此刻如同被點燃的熔金,驟然變得明亮、熾熱。
金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沿著他的掌紋,順著手臂,向著他的心臟位置,飛速地蔓延、延伸。
那金色的紋路如同燃燒的藤蔓,所過之處,皮膚下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如同電流般的酥麻和灼熱感。
它蜿蜒而上,越過手腕,爬過小臂,穿過手肘,直指心口。
更讓明燭心神劇震的是——
他掌心跳動的金色紋路,與長樂心口搏動的藍色光芒,竟然……同頻閃爍。
金紋亮起,藍光隨之亮起。
金紋黯淡,藍光隨之黯淡。
兩者之間,仿佛存在著某種神秘而緊密的聯系,如同共鳴的琴弦。
“哥……”長樂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微微松開咬住明燭手腕的牙齒,抬起迷蒙的眼睛。
他的嘴角還沾著明燭的鮮血,眼神帶著一絲饜足后的茫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靈魂深處被觸動的悸動。
他看著明燭,舔了舔沾血的嘴唇,聲音沙啞而微弱,卻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清晰的感知:
“……哥的血……燙……”
那聲音里,沒有痛苦,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滿足的……灼熱感。
仿佛那流入他體內的,不僅僅是溫熱的血液,更是……某種滾燙的、充滿力量的……本源。
隨著長樂的話語落下,他心口的藍光猛地一亮。
一股柔和卻強大的暖流瞬間涌遍他的全身。
他胸前那三個恐怖的貫穿傷口,邊緣的肌肉組織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收縮!。
雖然速度不快,但那猙獰的傷口,確實在……緩慢愈合。
而明燭掌心蔓延的金紋,也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光芒更盛。
那燃燒的金色藤蔓,已經蔓延至他的上臂,距離心口越來越近。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沉睡的力量,正在他體內緩緩蘇醒。
就在這時——
“在那里!”
“抓住他們!”
追兵的聲音和腳步聲再次從通道的另一端傳來。
基地的守衛(wèi)和聞訊趕來的其他人員,終于追到了這里。
明燭猛地驚醒。
他看了一眼長樂正在緩慢愈合的傷口,又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那燃燒般蔓延的金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一把拉起意識還有些模糊的長樂,將他半抱半拖地拽起來。
“走”明燭嘶啞地低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扶著長樂,踉蹌著沖進了那個通往外部排污管道的、黑暗的出口。
身后,追兵的怒吼和槍聲響起,子彈打在金屬墻壁上,濺起刺目的火花。
兩人一頭扎進黑暗、散發(fā)著惡臭的管道深處,將基地的混亂和那金藍交織的詭異光芒,暫時拋在了身后。
明燭緊緊抓著長樂的手腕,感受著他逐漸恢復的體溫和微弱但穩(wěn)定的心跳,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的血……能救長樂?
那同頻閃爍的金藍光芒是什么?
掌心這蔓延的金紋……又是什么?
還有長樂那句“哥的血……燙”……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真相。
而他們,似乎正站在這個真相風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