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曦看著那個蹲在墻角，仿佛頭頂有片小烏云的美青年，心里剛升起的慶幸瞬間被不忍取代。
“嘖。”神曦?zé)┰甑厝嗔巳嗝夹摹?/p>
他實在看不得王梓那張漂亮臉蛋上露出如此委屈的神情。
目光在宿舍里掃視，最終落在了書桌上，那里放著他剛從背包里掏出的東西，從家里帶來的，用于祭祀的線香。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他立刻行動起來。沒有絲毫猶豫，解開手上剛包扎好的傷口，忍著劇痛，用力擠壓。
看到鮮血流出，匯聚于掌心，他立即將線香放入手中，用自己的鮮血浸沒線香。
神曦的血似乎對王梓有不正常的吸引力，鮮血流出時，王梓背影僵硬了一下，但依舊沒動，只是耳朵似乎豎了起來。
等整根香吸飽了血液，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他拿著這根濕漉漉的血香，走到陽臺。
夏日的驕陽毒辣，高溫蒸騰著空氣。他將血香放在陽光最烈的地方曝曬。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神曦靠在門框上，繼續(xù)處理傷口，眼睛盯著那根慢慢干燥的線香。
王梓蹲在墻角，偷偷回頭看了好幾次，眼神里充滿了渴望。
終于，在高溫的烘烤下，線香徹底干透，原本的木質(zhì)色澤被凝血覆蓋，散發(fā)出血腥與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奇異氣息。
神曦拿起那根血香，走到王梓面前，點燃了它。
一縷略帶紅暈的輕煙升起，在空中盤旋。
煙起時，王梓猛地抬頭，眼睛緊盯著那縷輕煙，同時瞳孔放大，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
他不再猶豫，撲了過去，對著升騰的紅煙，貪婪地猛吸了一大口。
“唔?！币宦暆M足的喟嘆從王梓喉嚨里溢出，帶著舒暢和愉悅。
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仿佛冰冷的尸體變成了有溫度的正常人，他身上的衣物也恢復(fù)如初。
王梓閉上眼睛，睫毛輕顫著，整個魂體似乎更加凝實，散發(fā)出慵懶而饜足的氣息。
他一口接一口地吸食著血煙，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瓊漿。
看著王梓沉醉滿足的模樣，神曦心中不明所以的煩躁奇異地消散了。
他回到書桌旁，繼續(xù)整理自己從家里帶來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父母的照片和那兩塊沉甸甸的牌位。
他將照片從抽屜里拿出，指尖細細撫摸過照片上父母的笑容，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珍而重之地將照片和牌位放在一起，用干凈的布包好，小心翼翼地鎖進了自己衣柜深處。
接著，他把身上所剩不多的現(xiàn)金也仔細清點，鎖進抽屜里。
等整理完一切后，他才感覺到一絲安定。
就在這時，他之前用來收集石膏鬼殘魂碎片的聚魂符，忽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神曦立刻注意到了這微小的變化。
他屏住呼吸，將衣服碎片放在桌上，湊近觀察。
果然，殘魂碎片再次蘇醒。
之前離開東臨大學(xué)之后，它便陷入沉睡，剛回來便蘇醒，不知是否因為此處陰氣重的原因。
“小…茹…”聲音如同囈語，從聚魂符中幽幽地飄出，“妻…子…”
此時，神曦總算想起回家的原因，趕忙翻出父親的筆記。
他坐在書桌前，一頁一頁地仔細翻找解決石膏鬼記憶的辦法。
筆記里記載著父親驅(qū)邪捉鬼時遇到的奇聞逸事，以及他對各種鬼物、陣法、符箓的研究。
字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還夾雜著許多神曦看不懂的符文草圖。
時間在書頁翻動中流逝。
神曦看得眼睛發(fā)澀，傷口隱隱作痛。
王梓則飄在陽臺附近，意猶未盡地回味線香的滋味，時不時滿足地舔舔嘴角，安靜地看著神曦苦讀。
終于，其中一頁，引起了神曦的注意。
頁腳處，寫著幾行不起眼的小字，似乎是父親隨手記下的心得：
魂體受創(chuàng)，或遭重怨侵蝕，常致神智昏聵，記憶破碎，乃至癲狂。尋常超度，效力甚微。余觀之，此類殘魂怨鬼，渾噩久矣，其執(zhí)念深植魂髓。外力難解，唯有一途：助其了卻生前最重之執(zhí)念，完成其未竟之夙愿。此念一消，如鎖鏈崩斷，則渾噩自解，神智或可清明復(fù)歸。然此途兇險，牽涉因果至深，慎之！慎之！
看完這段，神曦只有一個想法，他爹真裝！看著話說的。
“完成夙愿，方可恢復(fù)神智?！鄙耜刂讣恻c在那幾個字上，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看來，要得到那鎖鏈上邪咒的線索，關(guān)鍵就在于找到“小茹”，完成這只鬼的夙愿。
那么，必須先確認石膏鬼的身份。
警方的調(diào)查程序繁瑣，公開信息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自己該怎么辦？
“嗡——”手機的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
屏幕上跳動著“奶茶店店長”的名字。
“喂？”
“神曦，你小子終于接電話了?！钡觊L的聲音帶著點夸張，“你什么時候來上班，店里的小姑娘天天問你什么時候來?！?/p>
神曦揉了揉眉心，眼角的余光瞥見已經(jīng)飄到了他身邊，正歪著頭，一臉好奇地看著他的王梓。
“下午，“神曦想起還沒湊齊的學(xué)費，應(yīng)道，“我下午過去?！?/p>
“好嘞，就等你這句話呢！下午見?！钡觊L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神曦放下手機，對上王梓探究的目光：“下午我要去打工，你在宿舍待著嗎？”
“打工？”王梓此刻滿是興趣，“好玩嗎？我要去看看?！?/p>
他幾乎是立刻飄到了神曦面前，距離近得幾乎要貼上來。
神曦不動聲色地后仰了一點：“隨便你。不過，”他頓了頓，目光帶著審視掃過王梓陽光下顯得有些剔透的身影，“你身為一個鬼，為什么不怕陽光？”
吸血鬼？鬼魂？無論哪個身份，陽光都是天敵。
回來這段路，神曦精神緊繃，思緒萬千，沒來的急問。
王梓站在窗邊明亮的光線里，別說冒煙燃燒，連一絲不適都沒有，反而愜意地瞇了瞇眼，像只曬太陽的貓。
王梓低頭看了看自己沐浴在陽光下的手，修長的手指張開又合攏，似乎在感受什么，然后一臉理所當(dāng)然：“為何要怕？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p>
他甚至還伸出手，讓一束陽光穿過他半透明的手指，臉上露出孩童般的好奇神色。
神曦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王梓身上的謎團太多，他現(xiàn)在沒時間深挖：“不怕最好，下午別搗亂就行?！?/p>
下午的奶茶店人流如織，冷氣也擋不住夏日的喧囂。
神曦換上店里的圍裙，開始了他的“營業(yè)”模式，引起少女們的紛紛側(cè)目。
他動作麻利，點單、制作、打包一氣呵成。
王梓如影隨形，像個好奇寶寶，在不算寬敞的店里飄來蕩去。
一會兒湊近看神曦如何搖雪克杯；一會兒又飄到操作臺另一邊，盯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漿原料。
好看的眉毛蹙得死緊。
“嘖，這些是什么？”他指著剛做好的草莓奶昔，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黏糊糊的，顏色也怪?！?/p>
神曦忙著給另一單封口，頭也不抬：“人類的飲料?！?/p>
“味道呢？”王梓不死心。
“甜的?！鄙耜匮院喴赓W。
“甜？”王梓似乎更困惑了，他飄近神曦，鼻翼微微翕動，像是在仔細分辨空氣中的味道。
半晌，他斬釘截鐵地搖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神曦的頸側(cè)線條，“不好。氣味駁雜，甜得發(fā)膩?！?/p>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眼神帶著迷醉和貪婪，“你的血可比這些好太多了。”
那眼神赤裸裸，仿佛在回味什么絕世珍饈。
神曦封口的手頓了一下，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他沒好氣地低聲呵斥：“閉嘴，干活呢。”
他自己并未察覺，特殊的“認可”帶來微妙的愉悅，悄然沖淡了被當(dāng)成“食物”的不爽。
這時，旁邊兩個女店員湊在一起，壓低聲音興奮地聊著：
“誒，你聽說了嗎？東臨大學(xué)西南角那棟老宿舍樓，地下室挖出白骨了。”
“當(dāng)然聽說了，現(xiàn)在警察還在那圍著呢，拉了好長的警戒線，看著就嚇人?！?/p>
她們的對話清晰地傳入了神曦和王梓的耳朵里。
神曦眼神微凝，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
王梓則飄到了那兩個店員附近，支棱著耳朵聽得更仔細了。
店長正好過來拿東西，聽到她們的議論，也加入進去：“你們說那棟樓，我大學(xué)就住那棟。住了一學(xué)期就受不了了，總覺得陰森森的，身體也莫名其妙不舒服，下學(xué)期我趕緊搬出去租房了?！?/p>
他說著還搓了搓手臂，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隨即，他像是想起什么，轉(zhuǎn)頭看向正在埋頭做奶茶的神曦：“學(xué)弟，你宿舍哪？離那邊不遠吧？你住著感覺咋樣？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嗎？”
神曦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就是那棟樓，沒什么感覺，挺好的?！?/p>
三個人聽到他就住在那棟樓，都露出或多或少震驚的神情。
“哦哦，那就好，可能是我體質(zhì)敏感?！钡觊L佩服地點點頭，又感慨道，“不過那棟老樓確實有年頭了，我記得好像是我爸媽那個年代建的？得有三十幾年了吧？比我們年紀都大?！?/p>
三十幾年？！神曦一怔。
石膏鬼是“打生樁”被活埋進水泥柱里的，那他死亡的時間，必然就是那棟樓奠基或者主體結(jié)構(gòu)澆筑的時間。
從石膏鬼殘破的衣著來看，極有可能就是當(dāng)年的建筑工人。
“店長，”神曦手上封杯的動作依舊，狀似隨意，“你知道那棟樓具體是哪一年建的嗎？或者當(dāng)年建樓時，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特別的事？比如工人出現(xiàn)意外什么的？”
店長撓撓頭：“具體年份記不清了，反正是三十多年前。特別的事，好像沒聽說有啥大事故??？那時候信息也不發(fā)達。怎么了學(xué)弟？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
他看著神曦，發(fā)現(xiàn)對方臉色似乎有些凝重，跟他平時那種冷淡的平靜不太一樣。
神曦猶豫了一下，覺得店長這人雖然是個話多的胖子，好在熱心，或許能給自己提供點線索。
“有點私事想了解。學(xué)長，你知道除了網(wǎng)上，哪里還能找到三十年前的本地新聞，或者尋人啟事之類的信息嗎？”
“三十年前的尋人啟事？”店長摸著下巴想了想，“這可有點年頭了，網(wǎng)上肯定難找。”
店長猛地一拍腦門：“圖書館，咱學(xué)校的圖書館有舊報刊室?！彼劬σ涣粒澳抢飸?yīng)該收藏了很多老報紙和舊刊物，而且應(yīng)該是按年份月份整理好的。你想查哪一年的，直接去翻就行，只是需要費點時間?！?/p>
圖書館，舊報刊室，這正是他需要的地方，一個官方、系統(tǒng)且可能保存著當(dāng)時社會新聞的地方。
“多謝！”神曦的語氣真誠了幾分。
“客氣啥！查到了啥有趣的事，記得跟我八卦一下?！钡觊L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又去忙了。
神曦手上的動作更快了，心里盤算著晚上就去學(xué)校的圖書館一趟。
王梓不知何時又飄了回來，貼近神曦，看著他因為找到線索而愉悅的心情，以及專注的眉眼。
神曦的手再次頓住，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覺的熱意。
看著他微紅的耳廓，王梓嘴角勾起一個滿足又狡黠的弧度，像只偷腥成功的貓，繼續(xù)心滿意足地圍著他打轉(zhuǎn)。
暮色四合，奶茶店打烊的卷簾門拉下，隔絕了店內(nèi)的甜膩氣息和街市的喧囂。
神曦換回自己的衣服，拒絕了店長一起吃宵夜的邀請，帶著“背后靈”，徑直朝東臨大學(xué)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校園比白天安靜許多，路燈在梧桐樹的枝葉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王梓飄在神曦身側(cè)，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晚歸的學(xué)生情侶，騎著單車飛馳而過的身影，還有遠處教學(xué)樓星星點點的燈光。
他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但目光總會不自覺地飄回神曦身上，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錨點。
“圖書館，就是放很多書的地方？”王梓問道，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嗯，很多舊書，還有我們要找的舊報紙?！鄙耜匮院喴赓W，腳步加快。
今天下班時間有點晚了，他需要抓緊時間。
東臨大學(xué)的主圖書館是一座頗有年代感的蘇式建筑，莊重肅穆。
神曦刷了學(xué)生卡進入，在門口的指路地圖上找到自己所需的地方，便腳步不停地穿過借閱區(qū)，走向位于角落，相對僻靜的舊報刊資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