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束縛的木門猛地四分五裂，掉落在水泥地面，發(fā)出空洞而巨大的回響。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陰冷腥風(fēng)，裹挾著陳年積灰和刺鼻的霉味，如同開閘的污穢洪水，轟然噴涌而出。
與此同時，宿管大叔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緊接著便被掐斷的，隨后他眼白一翻，手電“哐當”掉在地上，整個人像截被砍倒的木樁，向后栽倒，撲通一聲砸在水泥地上，徹底暈死過去。
神曦沒回頭看一眼。
他扔下消防斧，沉重的斧頭砸在地上發(fā)出悶響。
門內(nèi)涌出的腥風(fēng)讓他皺了皺眉，胃里一陣翻騰。
但他一步未退，反而帶著一股被徹底激怒的暴戾，抬腿踏入了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
門內(nèi)是陡峭向下的狹窄樓梯，仿佛深不見底。
那股腐敗氣味在這里濃稠得如同固體，死死地糊住口鼻，讓人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似乎要窒息。
等神曦再次踏到平地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間放著雜物的地下室。
正對著樓梯口的墻上，一大片區(qū)域顏色深暗，質(zhì)地異常粗糙厚實，像是被人用最劣質(zhì)的水泥隨意糊上去的一大塊丑陋補丁。
就在這塊冰冷、濕黏的水泥補丁前，有一個渾身布滿鎖鏈的“人”蜷縮著，在徒勞地掙扎。
神曦站在樓梯底，冰冷腥濁的空氣包裹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帶著一種即將面對極端“丑陋”的嫌惡感，一把扯下了蒙在眼上的紅布。
世界驟然在他眼前剝開一層虛假的皮囊。
空氣里飄浮著絲絲縷縷、近乎透明的灰白霧氣，像骯臟的棉絮。
而他的目光，無可避免地落在了水泥墻前那個掙扎的“人”上。
只看了一眼。
“嘔…”神曦喉頭猛地一緊，一股強烈的惡心感順著食道沖上來，胃部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他臉色瞬間白得像紙，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丑！
太丑了！
丑得驚心動魄！
丑得讓他想自戳雙目！
那是一個由慘白的石膏構(gòu)成的人形輪廓，像個被人揉爛后又隨意丟棄的泥坯。
石膏覆蓋了它的全身，只留下一個痛苦扭曲又模糊不清的面部輪廓。
石膏的慘白，在陰陽眼幽暗的視野里，泛著死寂的青灰。
表面更是布滿了龜裂的紋路和濕漉漉、半凝固的黏液。
最挑戰(zhàn)神曦極限的是它的“臉”。
口鼻的位置，被同樣濕黏、如同嘔吐物的半流質(zhì)的石膏死死糊住，封得嚴嚴實實，只有極其細微的起伏象征著徒勞地掙扎。
每一次用盡全力的吐氣，都讓封住口鼻的石膏縫隙處鼓起一圈惡心、黏膩的暗紅色的泡泡，并再一次被從內(nèi)部涌出的泥漿重新覆蓋。
眼睛的位置，是兩個不斷有渾濁的不明液體滲出的凹陷孔洞。
此刻“他”正用凹陷的孔洞“看”著神曦，里面爆發(fā)出一種溺水者在瀕死之前抓住浮木的狂喜。
“嗚…嗚…”被封死的喉嚨里，擠出沉悶急促的嗚咽。
那石膏構(gòu)成的“魂體”在鎖鏈的禁錮中猛烈掙動，凝固的石膏表面崩開裂痕，滲出暗紅近黑的的粘稠液體，散發(fā)出濃重的血腥和石灰粉混合的刺鼻怪味。
“救…救我…” 一個帶著溺水般窒息感的陰寒聲音，直接在神曦的腦海里炸響，尖銳得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飽含著臨死前的巨大恐懼和絕望。
“拉我…拉我出去。我要…被…水泥…淹死了。我快透…透不過氣了。求求你…救救我?！?/p>
視覺上的難看和腦海里的凄厲尖叫雙重夾擊，瞬間點燃了神曦全部的怒火。
睡意，財路，全被這個又吵又丑的玩意兒毀了。
“閉嘴！”神曦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帶著被嚴重冒犯的狂怒，每一個字都淬著毒，“吵我睡覺，擋我財路，還他娘的長得這么污染環(huán)境。知不知道老子明天還要靠這張臉賣幾百杯奶茶？”
鬼氣讓神曦徹底狂暴，蠶食了他的理智。
他直接一步?jīng)_到墻邊，布滿薄繭的手指帶著十二萬分的嫌惡和狠勁，狠狠地砸向那片連接鬼魂的鎖鏈根部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水泥墻。
手指瞬間滲出血絲，傳來劇痛，但他仿佛毫無知覺，手上傳來的水泥粗糙顆粒感和阻力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破壞欲。
那鬼再次呼救的聲音，被神曦直接罵了回去。
“鬼東西，吵死了！”他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瘋狂，“給老子安靜！”
他猛地發(fā)力，手臂肌肉隆起。
那濕冷的水泥塊，在他的蠻力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邊緣崩裂，簌簌落下碎屑和灰土。
水泥墻出現(xiàn)縫隙，黏附著灰漿和碎磚的水泥塊被他從縫隙插入的手指硬生生掰了下來，隨手像扔垃圾一樣甩在腳邊。
更加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被拴在鎖鏈里的石膏鬼似乎被這他這狂暴的舉動嚇住，掙扎停滯了一瞬，隨即是更加瘋狂地掙動，隨之而來的是封住口鼻的石膏劇烈起伏，如同沸騰的膿包。
神曦喘著粗氣，不管不顧，再次將血淋淋的手指狠狠插進被他捶開的裂縫，發(fā)狠地摳住水泥邊緣。
更多的水泥碎塊在他粗暴的動作下崩落。
就在水泥層剝落的瞬間，他動作猛地一頓。
露出來的，是一片同樣慘白、質(zhì)地卻更加細膩的石膏層。
但在那慘白的石膏層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極其微弱的規(guī)律跳動著，如同被埋藏的心臟。
更讓神曦瞳孔驟然收縮的，是那石膏鬼魂掙扎時，在陰陽眼的視野里，他赫然看到——那些黑色的鎖鏈表面開始浮現(xiàn)出詭異扭曲的符文，如同活了過來，死死纏繞、勒進那石膏鬼的“身體”里。
那些符文扭曲蠕動，散發(fā)著一種冰冷、污濁的氣息，又本能地令人感到憎惡與心悸。
這氣息……
神曦的呼吸猛地停滯，一股混雜著驚駭、暴怒和刻骨仇恨的寒意，從尾椎骨瞬間席卷全身。
這氣息，他至死也不會忘記。
是一個月前擊穿父親胸膛、奪走父親所有生機的那道邪咒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