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三刻。
玄天宗中心廣場,青銅古鐘之下。
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數(shù)千弟子如同泥塑木雕般盤坐在冰冷堅硬的青石地面上,鴉雀無聲。一張張年輕或不再年輕的臉上,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麻木、絕望和深重的疲憊。靈氣枯竭帶來的不僅僅是修為的停滯,更是精神的窒息。他們像一群被抽干了所有活力的行尸走肉,等待著某種渺茫的、或許根本不存在的救贖。
廣場中心的高臺上,臨時搭起了一個小小的木臺。云岫就站在那木臺中央,小小的身影在高臺和下方黑壓壓的人海映襯下,渺小得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她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雜役灰布裙,雙手死死地絞在身前,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每一次吸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都帶著一種刀割般的疼痛。臉頰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根。
幾千道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從四面八方刺來。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審視,有麻木,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懷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瀕臨絕望邊緣的躁動。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脊背僵硬得像塊鐵板。
“開…開…開始吧?!币粋€站在高臺邊緣、負責(zé)監(jiān)督的執(zhí)事長老,干咳了一聲,聲音嘶啞地催促道,語氣里也透著濃濃的不確定和疲憊。他看向云岫的眼神,與其說是期待,不如說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無奈。
云岫猛地一哆嗦,像受驚的兔子。她死死低著頭,盯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破舊布鞋鞋尖,仿佛那里能開出花來。腦子里一片空白,之前被幾個好(看)心(熱)腸(鬧)的師姐硬塞過來的、據(jù)說“絕對好笑”的段子,此刻像被貓抓亂的線團,糾纏成一團亂麻,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臺下開始響起壓抑不住的、細微的騷動。不耐煩的嘆息,壓抑的咳嗽,還有幾聲毫不掩飾的嗤笑,像細小的毒針,扎在云岫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搞什么啊……”
“浪費時間……”
“真指望她能逗我們笑?她自己都快哭了吧?”
這些細碎的聲音鉆入耳朵,云岫只覺得一股更強烈的羞恥和恐慌猛地攫住了她!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微微發(fā)顫,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單薄的衣衫。完了,徹底完了!她要成為全宗門的笑柄了!不,比笑柄更慘,她會被釘在玄天宗恥辱柱上,成為靈氣枯竭時代第一個因為“講不出笑話”而被宗門處決的弟子!
這念頭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巨大的、滅頂?shù)纳缢缹擂稳缤[般將她徹底淹沒!她甚至能想象出明天宗門告示上的內(nèi)容:“雜役弟子云岫,臨陣怯場,貽誤宗門生機,罪無可赦,即刻……”
轟?。?!
就在這排山倒海的羞恥感和絕望感攀升到極致、幾乎要將她靈魂都撕碎的臨界點——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極致的灼熱能量,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她靈魂最深處轟然爆發(fā)!這股能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灼熱、都要尖銳!它不再僅僅是沖刷四肢百骸,更像是在她體內(nèi)炸開了一顆無形的太陽!那灼熱感帶著一種撕裂般的劇痛,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理智的堤壩!
“噗——!”
一聲完全失控的、帶著哭腔和巨大羞恥的怪響,從她死死捂住的指縫里沖了出來!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里的崩潰!
而就在這聲怪響發(fā)出的同時,那股狂暴的灼熱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流,伴隨著她靈魂深處那滅頂?shù)膶擂涡邜u感,猛烈地、毫無保留地向外噴涌而出!
嗡——?。?!
整個中心廣場,空間猛地一震!
以高臺上那個小小的、顫抖的身影為中心,一股無形的、肉眼無法看見卻真實存在的“漣漪”,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的巨浪,驟然擴散開來!
這“漣漪”掃過的瞬間,下方數(shù)千名麻木絕望的弟子,身體齊齊一震!
一股極其詭異、難以形容的感覺瞬間攫住了他們每一個人!那感覺并非恐懼,也非痛苦,更像是一種……靈魂層面被強行“撓了癢癢”?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想要咧開嘴的沖動,毫無征兆地、蠻橫地沖擊著他們的神經(jīng)!
“呃……”一個坐在前排、滿臉絡(luò)腮胡的體修壯漢,臉上的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扭曲。他死死咬著牙,腮幫子高高鼓起,試圖壓制住那詭異的沖動,喉嚨里發(fā)出沉悶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咯咯聲。
“嗬…嗬嗬……”旁邊一個素來以冷艷著稱的女劍修,精致的臉蛋憋得通紅,纖纖玉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劇烈地抖動,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如同漏氣風(fēng)箱般的怪聲。
更詭異的是,就在這無形的“尷尬能量漣漪”席卷整個廣場的同時,那沉寂了不知多久、象征著宗門莊嚴的古老青銅巨鐘,竟無人敲擊,卻猛地、極其輕微地——
“嗡……”
發(fā)出了一聲低沉悠遠、仿佛帶著無盡歲月回響的顫鳴!
這聲鐘鳴如同一個信號!
“噗——哈哈哈哈哈哈!”
那個憋得滿臉通紅、眼珠子都快凸出來的絡(luò)腮胡體修,第一個徹底破防!他猛地仰起頭,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突然被松開,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毫無形象可言的狂笑!笑聲粗獷、響亮,帶著一種解脫般的酣暢淋漓!
“噗嗤!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冷艷女劍修也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的手頹然滑落,整個人笑得花枝亂顫,眼淚不受控制地飆飛出來,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清冷形象?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又像是點燃了炸藥的引信!
“哈哈哈!”
“噗哈哈哈!”
“哎喲我的媽呀!哈哈哈哈!”
狂笑聲、拍地聲、嗆咳聲、甚至有人笑到打嗝的怪聲,如同壓抑了千萬年的火山熔巖,轟然爆發(fā)!瞬間席卷了整個死寂的廣場!數(shù)千弟子,無論男女,無論修為高低,無論平日多么矜持嚴肅,此刻全都東倒西歪,笑得前仰后合,涕淚橫流!有人捶胸頓足,有人滿地打滾,有人抱著身邊的人一邊笑一邊捶打,場面徹底失控!
而在這片失控的、震耳欲聾的狂笑風(fēng)暴中心,高臺之上——
云岫依舊保持著那個死死捂嘴、身體微微前傾、仿佛隨時要暈倒的僵硬姿勢。只是此刻,在她那因為極度羞恥而布滿紅霞的臉頰下方,在那雙因為驚恐而瞪得溜圓的眼眸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初生的星火,悄然流轉(zhuǎn)。
在她腳下,那堅硬冰冷的青石地面縫隙里,幾株不知名的、原本早已枯死的野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頑強地、甚至可以說是歡快地抽出嫩綠的新芽!那綠意,在滿場癲狂的笑聲中,顯得如此生機勃勃,如此……充滿希望。
廣場邊緣,一座懸浮的觀禮玉臺上。
玄微子掌門死死攥著欄桿,枯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那雙深陷的眼窩里,此刻再沒有半分渾濁,只有駭人的精光在瘋狂閃爍!他死死盯著高臺上那個渺小的、被狂笑聲浪包圍的身影,又猛地低頭看向下方廣場上那幾株在石縫中倔強生長的嫩綠,嘴唇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成了…真的成了!”他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激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帶著滾燙的溫度,“天不絕我玄天宗!此乃…此乃神跡!”
站在他身旁的,是玄天宗的定海神針,執(zhí)掌戒律、以冷峻威嚴震懾整個修真界的清珩仙尊。
清珩仙尊身姿挺拔如雪峰孤松,一襲纖塵不染的月白道袍,在微風(fēng)中紋絲不動。他面容俊美無儔,卻如同萬年玄冰雕琢而成,沒有絲毫溫度。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一雙深邃的眼眸,更是如同兩泓凍結(jié)了萬載寒冰的深潭,不起絲毫波瀾。他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仿佛連靠近的空氣都會被凍結(jié)。
此刻,他那雙冰封般的眸子,正冷冷地俯視著下方廣場上那一片混亂癲狂的景象。數(shù)千弟子丑態(tài)百出,涕淚橫流,滿地打滾,哪里還有半分修真之人的清靜矜持?尤其當(dāng)他的目光掃過高臺上那個引發(fā)這一切混亂源頭的灰衣雜役時,那冰封的眼底,清晰地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鄙夷。
荒謬!低俗!不堪入目!
清珩心中冷哼一聲。堂堂玄天宗,傳承萬載的仙門圣地,如今竟淪落到要靠一個雜役弟子當(dāng)眾出丑、引發(fā)哄笑來維系那虛無縹緲的所謂“靈氣”?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哪里是救宗之道,分明是自取其辱,將宗門萬年的清譽踩在腳下踐踏!
他微微側(cè)身,冰寒的目光轉(zhuǎn)向身旁激動得渾身發(fā)顫的掌門玄微子,薄唇微啟,清冷如碎玉般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凜冽的寒意:“掌門師兄,此舉有辱門楣,更非正途。靈氣枯竭乃天道之劫,當(dāng)以無上道心破之,豈可寄托于這等嘩眾取寵、粗鄙不堪的……”
然而,清珩仙尊那番蘊含著冰封怒意與無上威嚴的斥責(zé),只來得及吐出半句。
就在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掠過下方高臺,掠過那個捂著臉、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的灰衣少女時——
云岫正處于一種靈魂出竅般的狀態(tài)。
下方那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的狂笑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每一陣笑聲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那已經(jīng)被羞恥感灼燒得滾燙的意識上。她感覺自己就像被剝光了丟在鬧市中央,每一寸皮膚都暴露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炙烤下。滅頂?shù)纳缢栏腥缤涞暮K?,一波又一波地漫過頭頂,讓她窒息。
就在這巨大的尷尬和羞恥即將再次將她意識徹底淹沒的臨界點——
嗡!
那股熟悉的、灼熱尖銳的奇異能量,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再次在她體內(nèi)猛烈炸開!這一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洶涌!它不再僅僅是沖刷她的身體,更像是在她靈魂深處點燃了一座無形的熔爐!那灼熱感帶著一種撕裂靈魂般的劇痛,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理智的堤壩!
“啊——!”
一聲短促的、完全失控的尖叫,帶著哭腔和巨大的崩潰感,猛地從她喉嚨里沖了出來!這聲尖叫并非刻意,更像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里的宣泄!
而就在這聲尖叫發(fā)出的同時,那股狂暴的、裹挾著她靈魂深處最極致尷尬羞恥感的奇異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火山熔巖,猛烈地、毫無保留地朝著她目光下意識聚焦的方向——那座懸浮在高空、散發(fā)著凜冽寒氣的觀禮玉臺——尤其是玉臺上那個散發(fā)著最強烈冰冷氣場的身影,洶涌地噴薄而去!
這股無形的能量,帶著云岫此刻全部的靈魂震蕩——那滅頂?shù)男邜u、崩潰的恐慌、無處遁形的絕望——如同最刁鉆的鉆頭,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修為的屏障,精準(zhǔn)無比地、狠狠地撞進了清珩仙尊那冰封萬載的道心深處!
清珩仙尊那番斥責(zé)的尾音還凍結(jié)在唇邊,他那雙冰封的眸子驟然一縮!
一股極其詭異、完全無法理解的感覺,如同最陰險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那顆早已錘煉得堅逾精鋼的道心!
那感覺…無法形容!并非攻擊,也非幻術(shù),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癢”?一種極其強烈、蠻橫無理、想要咧開嘴的原始沖動,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萬年冰封心境!
“唔!”
一聲極其短促、帶著難以置信的悶哼,從清珩仙尊緊抿的薄唇中逸出。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俊顏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裂痕!眉頭猛地擰緊,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冰封的眼底深處,第一次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劇烈情緒波動——那是極致的抗拒、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他周身那凜冽的寒氣驟然失控般暴漲!玉臺周圍的空氣瞬間凝結(jié)出無數(shù)細小的冰晶,簌簌落下。他本能地調(diào)動起浩如煙海的化神期靈力,試圖將那詭異的、讓他道心震顫的“沖動”強行鎮(zhèn)壓、冰封!
然而,那股源自云岫靈魂深處的“尷尬能量”,卻如同跗骨之蛆,帶著一種無視防御的“真實”屬性,直接作用于他的生命本能!越是抗拒,越是鎮(zhèn)壓,那股“癢”的感覺就越是清晰、越是強烈!仿佛有無數(shù)根無形的羽毛,在他道心最深處、在他靈魂最本源的地方,瘋狂地搔刮!
“豈…豈有此理!”清珩仙尊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碰撞的脆響。他的下頜線繃緊到了極致,臉頰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龍。
他試圖維持那亙古不變的冰冷表情,試圖重新凍結(jié)那失控的情緒。但——
就在他強行調(diào)動靈力,試圖將最后一絲失控的表情也徹底冰封的剎那——
“噗嗤!”
一個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如同玉珠落盤,極其突兀地從他那緊抿的薄唇中漏了出來!
伴隨著這聲“噗嗤”,清珩仙尊頭上那根束發(fā)的、通體由萬年玄冰玉髓雕琢而成、象征著他無上地位與冰心道境的“玄冰凝神簪”,竟在這瞬間,承受不住他體內(nèi)那股因強行壓制笑意而導(dǎo)致的、劇烈無比又詭異莫名的靈力震蕩——
“咔嚓!”
一聲清脆悅耳的碎裂聲響起!
那根晶瑩剔透、寒氣四溢、陪伴了清珩仙尊數(shù)千載歲月的玉簪,竟在他頭頂,毫無征兆地、從中崩斷!
斷裂的簪體閃爍著冰冷的微光,從他那如墨染般的發(fā)絲間滑落,無聲地墜向下方的廣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玄微子掌門臉上的狂喜僵住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下方廣場上,那震耳欲聾的狂笑聲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瞬間戛然而止!數(shù)千弟子保持著各種扭曲的狂笑姿態(tài),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凍結(jié),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無數(shù)道目光,帶著極致的震驚、茫然和一種世界觀崩塌的呆滯,齊刷刷地、僵硬地抬起來,聚焦到那座懸浮的玉臺上,聚焦到那個身影上。
萬籟俱寂。
整個玄天宗中心廣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連風(fēng)聲都消失了。
清珩仙尊依舊保持著那個挺拔如松的站姿,月白的道袍在凝固的空氣中紋絲不動。只是此刻,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所有的冰冷、所有的威嚴、所有的睥睨天下,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一片空白。
絕對的空白。
那雙曾冰封萬載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茫然。一種巨大的、靈魂出竅般的茫然。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那滑落的斷簪,只是微微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那一片空洞。
一縷失去束縛的墨發(fā),從他額角悄然滑落,垂在頰邊,非但沒有破壞那份驚心動魄的美感,反而更添了幾分驚魂未定后的…脆弱?
死寂維持了足足有五個呼吸那么漫長。
然后——
“噗……咳咳咳!”一個弟子猛地捂住嘴,肩膀瘋狂聳動,憋笑憋得整張臉扭曲變形,發(fā)出劇烈的嗆咳聲。
這聲咳嗽如同點燃引線的火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仙尊他…噗…簪子…簪子繃斷了?!哈哈哈哈!”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仙尊他…他剛才是不是笑了?!噗哈哈哈!”
比之前更加瘋狂、更加肆無忌憚、更加歇斯底里的爆笑聲浪,如同積蓄到極點的超級火山,轟然噴發(fā)!瞬間沖破了剛才那死寂的桎梏,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了整個天地!聲浪之強,甚至震得廣場邊緣幾座偏殿的琉璃瓦都在嗡嗡作響!
弟子們徹底笑瘋了!有人抱著肚子滾在地上,雙腿亂蹬;有人一邊狂笑一邊用力捶打身邊同樣笑到抽搐的同門;有人笑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還在拼命地捶著地面;還有人指著高臺上依舊一片空白的清珩仙尊,笑得直抽抽,話都說不利索:“哈哈哈…仙…仙尊…人設(shè)…噗…崩了!崩得稀碎?。」?!”
在這片足以掀翻屋頂?shù)目裥︼L(fēng)暴中,那幾株從青石縫隙里頑強鉆出的嫩綠小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舒展著柔弱的葉片,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歡快地向上躥升了一小截!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高臺之上。
云岫終于放下了死死捂著臉的手。
她的小臉依舊紅得像熟透的蝦子,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呼吸還有些急促。但那雙總是低垂躲閃的眼眸里,此刻卻映著下方廣場上那片癲狂的景象,映著那幾株生機勃勃的綠草,也映著玉臺上那個身影僵硬、墨發(fā)微垂、仿佛被雷劈過的清珩仙尊。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帶著點奇異光芒的情緒,悄然劃過她的眼底。那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和羞恥,似乎還混雜了一絲……難以置信?以及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妙的……掌控感?
原來,讓冰山崩塌,是這種感覺?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再次飄向了那座懸浮的玉臺,飄向了那個依舊處于靈魂出竅狀態(tài)的……“受害者”。
那場席卷全宗的狂笑風(fēng)暴,最終在幾位長老氣急敗壞、靈力亂飆的強行鎮(zhèn)壓下,才勉強止歇。廣場上狼藉一片,弟子們東倒西歪,個個臉上還殘留著笑出來的淚痕和扭曲的紅暈,看向高臺的眼神充滿了敬畏(或者說驚嚇?)以及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
玄微子掌門紅光滿面,激動得胡子都在抖,看云岫的眼神如同看一件稀世珍寶,當(dāng)場宣布宗門資源向她傾斜,并勒令戒律堂全力保障“歡樂使者”的安全與“演出”環(huán)境。至于那位玉簪繃斷、疑似“笑場”的清珩仙尊?早在斷簪墜落的瞬間,便化作一道裹挾著恐怖寒氣的白虹,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廣場上空一片被凍得簌簌掉落的冰晶,和無數(shù)弟子心中崩塌的冰山形象。
云岫幾乎是飄著回到自己那間位于靈禽苑角落、緊鄰著“炫羽雉”豪華單間的簡陋小屋的。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隱約傳來的、壓抑不住的竊笑聲和議論聲,她才像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在冰冷的木板床上。
心臟還在胸腔里擂鼓,臉頰滾燙未消。指尖觸碰到的床板冰冷堅硬,提醒著她這一切都不是夢。她真的,在幾千人面前,用一場巨大的、把自己靈魂都掏空了的社死尷尬,引發(fā)了一場席卷全宗的狂笑,還……還讓那位傳說中凍死人不償命的仙尊繃斷了玉簪?
“嗚……”她把臉埋進散發(fā)著淡淡霉味的被褥里,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嗚咽。這日子沒法過了!歡樂使者?她只想當(dāng)個快樂的隱形人!
然而,身體深處,那股灼熱尖銳的能量卻并未完全平息,如同余燼般微微跳動著。伴隨著每一次因回想廣場場景而涌起的羞恥感,這股能量就活躍一分,帶來一種奇異的、帶著輕微刺痛的通透感。
她下意識地攤開手掌,指尖微顫。
嗡……
一股極其微弱的、無形的波動,帶著她此刻心緒的混亂和尷尬,不受控制地從她指尖散逸開來。
“咕咕?”
“嘎!”
“啾啾啾啾——!”
隔壁靈禽苑里,瞬間炸開了鍋!平日里最愛炫耀尾羽的炫羽雉發(fā)出驚恐的怪叫,撲棱著翅膀撞在籠壁上;高冷的雪翎鶴引頸長鳴,聲音都變了調(diào);一群七彩文雀更是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籠子里互相撞做一團,羽毛亂飛,發(fā)出嘰嘰喳喳、混亂不堪的鳴叫,聽起來竟有幾分……狂亂的喜感?
云岫猛地縮回手,像被燙到一樣,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這…這能力…怎么還帶被動觸發(f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