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的效率很高,不愧是在圈子里混了多年的老油條,第二天就給了鄭瑜一個令人振奮的回復。
電話那頭,王富貴的聲音激動得像是中了五百萬彩票,幾乎要沖破鄭瑜那部老舊手機的聽筒。
“瑜啊,成了!我那個在節(jié)目組當音樂總監(jiān)的朋友,聽了你的Demo,當場就驚為天人!”
鄭瑜正蹲在地上,用一個小刷子,仔仔細細地清理著他那雙白色帆布鞋的鞋邊。
這雙鞋已經(jīng)穿了三年,鞋面洗得有些發(fā)黃,但每次出門前,他都會把鞋邊刷得雪白。
這是他貧窮生活里,為數(shù)不多的、小小的體面和堅持。
聽到這個消息,他手上的動作猛地一頓,激動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穿過他出租屋那扇滿是油污的窗戶,向他灑來。
他甚至開始幻想,自己站在《星光再起》的舞臺上,唱著這首《深海》,將所有的壓抑和不甘都釋放出來。
他想,這一次,一定會有更多的人,聽到他的聲音。
為了慶祝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奢侈地從床底下那個塞滿了各種速食產(chǎn)品的紙箱里,翻出了一包“高配版”的豚骨拉面。
這包面是他上次在超市打折時,猶豫了很久才狠心買下的,比他常吃的紅燒牛肉面貴了足足兩塊錢。
他還小心翼翼地從冰箱里拿出了最后一顆雞蛋,準備給自己臥一個漂亮的溏心荷包蛋。
他一邊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一邊熟練地燒水、下面,動作里都透著一股藏不住的雀躍。
然而,他高興得太早了,命運似乎總喜歡在他看到希望的時候,再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兩天后,王富貴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像是隨時要爆炸的火山。
“瑜啊……出事了。”
僅僅五個字,就讓鄭瑜的心,咯噔一下,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剛煮好的面還冒著熱氣,那顆溏心蛋在濃白的湯頭里顯得格外誘人。
可他卻再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食欲。
“怎么了,王哥?”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緊,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星芒娛樂那幫狗娘養(yǎng)的,不知道從哪個渠道,聽到了你要參加《星光再起》的消息?!?/p>
王富貴的聲音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們給節(jié)目組最大的贊助商施壓了,說你和公司還有合約糾紛,是個劣跡藝人,如果節(jié)目組敢用你,他們就立刻撤資,并且發(fā)律師函告節(jié)目組!”
星芒娛樂。
這個曾經(jīng)給予他無限星光,又親手將他推入萬丈深淵的名字,像一根淬了劇毒的刺,再一次狠狠地扎進了鄭瑜的心里。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
鄭瑜的聲音都在顫抖,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手腳冰涼。
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像一只在泥潭里掙扎的螻蟻,為什么他們還是不肯放過他?
非要將他最后一點生存的空間都徹底剝奪,將他踩進地心里永世不得翻身,才肯罷休嗎?
“這幫天殺的混蛋!豬狗不如的東西!”
王哥在電話那頭氣得破口大罵,各種國粹輪番上陣。
“他們就是見不得你好!你越慘,他們就越高興!當初簽你的時候花言巧語,現(xiàn)在恨不得把你挫骨揚灰!”
“我那個朋友也給我發(fā)消息了,說節(jié)目組現(xiàn)在壓力很大,贊助商那邊已經(jīng)明確表示不希望看到你出現(xiàn),總導演那邊也頂不住了?!?/p>
鄭瑜無力地靠在冰冷的墻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眼前陣陣發(fā)黑。
那束剛剛亮起的光,就這么,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殘忍地掐滅了。
他看著桌上那碗精心準備的豚骨拉面,熱氣漸漸散去,就像他剛剛燃起的希望,一點點冷卻,最終歸于死寂。
“王哥,那……現(xiàn)在怎么辦?是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絕望的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鄭瑜以為王哥已經(jīng)掛斷了。
“別急!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王哥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朋友說,總導演李建國,其實很欣賞你的才華,他個人很想保你?!?/p>
“但他畢竟是做節(jié)目的,不是做慈善的,他需要一個能說服所有人的理由,一個能蓋過你負面新聞的爆點?!?/p>
“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自己去爭取,用你的才華和態(tài)度去打動他?!?/p>
“明天下午,李導會在公司開會,你直接去電視臺樓下等他,當面把你的情況和決心告訴他,再把你的歌唱給他聽!”
“瑜啊,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哥能幫你的就到這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去拼了!”
掛了電話,鄭瑜在那個昏暗的房間里站了很久很久,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烏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他知道,這是一場豪賭,賭上他僅剩的尊嚴和未來。
贏了,或許能逆風翻盤,向死而生。
輸了,便會徹底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那些在為生活奔波、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每個人,都在努力地活著。
他憑什么,要在這里放棄?
不。
他不能放棄。
他想起那些在直播間里,用溫暖彈幕鼓勵他的粉絲。
他想起王哥為了他,四處求人、奔走操勞的樣子。
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對著鏡子,發(fā)誓要打不倒的模樣。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手,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幾道已經(jīng)淡去的、淺淺的疤痕。
那是他最絕望的時候,留下的印記。
他曾以為,自己再也走不出那片黑暗了。
可現(xiàn)在,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要讓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鄭瑜,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他要像他的歌里寫的那樣,做一棵壓不彎的野草,在絕境里,開出花來。
他拿起手機,點開備忘錄,在那串長長的數(shù)字后面,又加了一行字。
【今天,也要努力地活下去?!?/p>
然后,他端起那碗已經(jīng)有些涼了的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