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關掉直播的同一時間,王哥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電話那頭,是王富貴那標志性的大嗓門,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激動。
“瑜?。∧阈∽涌梢园?!上熱搜了!雖然是掛在晏栩名字后面的,但那也是熱搜啊!”
鄭瑜苦笑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
“王哥,你又拿我開涮,只是個娛樂榜的末位,蹭來的熱度而已?!?/p>
“屁!蹭來的熱度也是熱度!”
王富貴在那頭反駁道:“這說明什么?說明有效果了!有水花了!”
“這意味著,資本開始看到你了!觀眾開始記住你了!”
“瑜啊,聽哥一句勸?!?/p>
王富貴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別再去酒吧賣唱了,也別去接那些商場快閃的小散活了,賺不了幾個錢,還掉價!”
“哥給你打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你要是能抓住,比你跑一百場商演都強!”
鄭瑜的心,被王哥的話說得有些動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似乎又開始重新跳動。
“什么機會?”他握緊了手機,輕聲問道。
“《星光再起》!”
《星光再起》。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鄭瑜的腦海里轟然炸開,讓他瞬間忘記了呼吸。
這是目前國內(nèi)最火的一檔S+級音樂競技類選秀綜藝,制作精良,導師陣容堪稱頂級。
它的slogan是——讓蒙塵的遺珠,重煥光芒。
節(jié)目以挖掘被埋沒的寶藏歌手和給過氣藝人提供翻紅機會為核心噱頭,憑借著神仙打架般的舞臺,收視率和話題度一直穩(wěn)居全國第一。
從這個節(jié)目里走出去的選手,很多都迎來了事業(yè)的第二春,甚至有人直接一步登天,成為了樂壇炙手可熱的新星。
對現(xiàn)在的鄭瑜來說,這個節(jié)目就像是懸在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璀璨,卻又遙不可及。
“王哥,這節(jié)目……門檻非常高的,我聽說光是海選收到的簡歷都堆成山了,他們會要我嗎?”
鄭瑜的聲音里充滿了不確定和強烈的自我懷疑。
他太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了,背負著六百萬的巨額債務,身上還貼著一堆洗不清的“黑料”標簽,是資本市場最避之不及的那一類藝人。
“事在人為嘛!別人不行,你一定行!”
王哥在電話那頭給他打氣。
“你忘了你最厲害的是什么了嗎?是你的才華!你不是寫了很多原創(chuàng)歌曲嗎?咱們就拿作品說話!”
“你趕緊回家,把你那些寶貝疙瘩都翻出來,挑一首最好的,咱們花點錢,錄個高質(zhì)量的Demo出來,我拿去找我在節(jié)目組的朋友試試!”
王哥的話,像一束強光,瞬間穿透了鄭瑜心頭厚重的陰霾。
是啊,他還有音樂。
這是他最后的,也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武器,是他對抗這個操蛋世界的唯一底氣。
掛了電話,鄭瑜甚至沒來得及回味剛才直播帶來的余溫,就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激動得連燈都忘了開,直接從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底下,拖出一個落滿了灰塵的紙箱子。
里面,全是他這些年寫的歌,一沓沓厚厚的、已經(jīng)泛黃的曲譜,承載著他所有的夢想、熱愛和不甘。
他一首一首地翻看著,像是在檢閱自己最寶貴的士兵。
每一首歌,都記錄著他一段或心酸或快樂的過往。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首歌的曲譜上。
歌名叫,《深?!贰?/p>
這是他在被全網(wǎng)黑,被公司雪藏,被全世界拋棄,最絕望的時候?qū)懙母琛?/p>
歌詞里充滿了掙扎、痛苦,和對一絲光亮的渴望,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從他靈魂深處擠出來的血。
“我沉入萬米深海,被無盡的黑暗掩埋,耳邊是世界的責怪,和自己無聲的獨白……”
“多想有束光照進來,撕裂這無邊的陰霾,告訴我我還存在,還沒被徹底淘汰……”
他決定,就用這首歌,去敲開《星光再起》那扇沉重的大門。
……
與此同時,國貿(mào)CBD頂層的大平層里。
經(jīng)紀人陳默,手里高舉著平板電腦,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晏哥!我的祖宗!出大事了!”
晏栩正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聞言,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說。”
陳默夸張地喘了口氣,將平板電腦懟到晏栩面前,上面的微博頁面正顯示著#晏鄭CP#的超話廣場。
“你上熱搜了!跟那個叫鄭瑜的小孩,組的CP,都快被CP粉們磕拉了!”
陳默的表情,活像自家養(yǎng)了多年的白菜被豬拱了,痛心疾首。
“不是,哥,我不是說炒CP不好,但咱要炒也得找個門當戶對的吧?影后、頂流小花,哪個不行?”
他用手指戳著屏幕上鄭瑜那張清秀的臉,開啟了“老媽子”式的碎碎念模式。
“這個鄭瑜,我查了,負債六百萬,一身黑料,跟前公司官司打得人盡皆知,這咖位……跟您這三金影帝比,簡直是馬里亞納海溝和路邊小水洼的區(qū)別??!”
“咱們跟他捆綁,這不是扶貧是什么?!粉絲會炸鍋的!”
晏栩緩緩睜開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陳默。
陳默立刻接收到信號,繼續(xù)慷慨陳詞。
“再說了,您什么時候搞過CP這套了?”
“您出道這么多年,合作的女演員能從這里排到五環(huán)外,連個緋聞都沒有,這突然……”
晏栩聽完他這一長串的抱怨,沒有說話,而是朝他伸出了手。
陳默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把平板電腦遞了過去。
晏栩接過,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緊不慢地滑動著,目光掃過那些熱鬧的評論和動圖。
他的指尖,最終停在了一張節(jié)目截圖上。
那正是他在獨木橋上,將鄭瑜一把撈進懷里的瞬間。
照片里,鄭瑜的臉撞在他的胸口,仰起的側(cè)臉帶著驚魂未定的懵懂。
而他自己,則低著頭,眼神被陰影遮住,看不真切。
晏栩的拇指,在那張照片上,幾乎是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了一下,仿佛想拂去鄭瑜眉眼間的那一絲脆弱。
這個動作極輕、極快,快到陳默以為自己眼花了。
“公關部會處理?!?/p>
晏栩放下平板,語氣依舊是那么淡漠疏離,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得嘞!我就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p>
陳默泄了氣,癱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他早就習慣了自家藝人這副油鹽不進的德行。
他劃著平板,又看到了另一條信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立刻坐直了身體。
“對了,晏哥,還有個事。”
“聽說,那個鄭瑜,正在準備參加《星光再起》?!?/p>
晏栩正準備起身上樓,聽到這個消息,腳步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陳默,淡淡地應了一聲。
“是么。”
那聲音很輕,聽不出任何情緒。
卻讓陳默覺得,這簡單的兩個字背后,似乎藏著些什么他看不懂的東西。
而此刻的鄭瑜,對此一無所知。
他正把自己關在那個狹窄的出租屋里,全身心地投入到Demo的制作中。
為了省錢,他一日三餐都靠樓下超市打折促銷的臨期吐司解決,餓了就猛灌幾口涼白開。
他用自己那臺老舊得隨時可能罷工的電腦和一支一百多塊買來的廉價麥克風,一遍又一遍地錄制、修改,推翻,再重來。
為了達到更好的收音效果,他甚至把家里唯一一床厚棉被頂在頭上,在三十多度的夏末天氣里,把自己悶在一個密不透風的“人造錄音棚”里,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汗水浸濕了他的T恤,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跳動的音符和燃燒的靈魂。
當編曲和錄音基本完成后,混音成了最大的難題。
他自己的設備和技術(shù),根本無法做出錄音室級別的效果。
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咬著牙,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花光了自己上個月在酒吧駐唱和跑快閃活動攢下的所有積蓄,去租了一個專業(yè)的小錄音棚,只為了錄制兩個小時的人聲和進行最后的混音。
那兩個小時里,他忘記了饑餓,忘記了疲憊,忘記了窗外的世界。
他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在音樂的圣殿里,獻上了自己的一切。
當他把最終版的Demo文件發(fā)給王哥時,整個人都快虛脫了,眼窩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但他看著電腦屏幕上那個小小的音頻文件,眼睛里,卻重新燃起了炙熱的光芒。
這是他的船票。
他想。
或許,真的能帶他駛離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