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厚重的黑絲絨,將整個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
鄭瑜又一次墜入了那個熟悉的夢境。
夢里,他不再是那個背負著巨額債務(wù)、在現(xiàn)實泥潭里掙扎的鄭瑜。
他叫吳所畏。
一個聽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實際上卻傻得冒泡的鋼鐵直男。
可就是這樣一個他,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叫池騁。
夢里的池騁霸道、強勢,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侵略性。
他會用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吳所畏的后頸。
那里的皮膚很敏感,總會激起一陣細密的戰(zhàn)栗。
他會用滾燙的胸膛將吳所畏死死禁錮,讓他感受那份不容置喙的占有。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充滿了讓人臉紅耳熱的雄性荷爾蒙。
鄭瑜看不清池騁的臉。
那張臉仿佛籠罩在一層薄霧之后,模糊,卻又致命地吸引人。
他只能感受到那雙深邃的眼眸,像要把他的靈魂吸進去。
他能聞到他身上清冽又霸道的煙草味,混雜著淡淡的汗水氣息,讓人安心。
今晚的夢境格外真實。
吳所畏好像犯了什么錯,被池騁抵在墻上,后背是冰涼的堅硬。
呼吸亂了。
池騁的影子籠罩下來,壓得他動彈不得。
那不是打,而是一種更磨人的懲罰。
池騁的膝蓋,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道擠過來,界限變得模糊。
太近了。
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陌生的戰(zhàn)栗爬上脊背。
吳所畏的身體在顫抖,一半是羞憤,一半是難以啟齒的渴望。
“還敢不敢了?”
池騁的聲音像是從胸腔里碾磨出來的,帶著沙啞的磁性,震得他耳膜發(fā)麻。
吳所畏咬著唇,不肯服軟,倔強地把頭偏向一邊。
然后,他的下巴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被迫仰起頭,撞上一片微涼的柔軟。
唇齒相觸的瞬間,吳所畏的呼吸凝滯。
氧氣被吞噬。
舌尖糾纏,發(fā)麻。
鄭瑜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這窒息般的快感中,一陣刺耳的鈴聲將他從夢中拽了出來。
“叮鈴鈴——叮鈴鈴——”
鄭瑜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不止,額頭上覆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天花板是斑駁的,墻皮有些脫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廉價泡面的味道。
他又回到了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
夢里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心底那陣空落落的悸動。
他喘著粗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池騁霸道的氣息。
真是荒唐。
鄭瑜自嘲地笑了笑,掀開薄薄的被子,赤著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他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喜歡的是胸大、腰細、腿長的姑娘。
可為什么,會夜復(fù)一夜地做著這種荒唐的夢?
還對夢里的那個男人,產(chǎn)生了如此強烈的,甚至可以說是羞恥的感覺。
手機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像催命的符咒。
鄭瑜走過去,按下了接聽鍵,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催促和威脅。
“鄭瑜,這個月的利息該交了?!?/p>
“再寬限兩天,就兩天。”鄭瑜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近乎哀求。
“兩天?你上個禮拜也是這么說的!”
對方的語氣變得不耐煩。
“我告訴你,再湊不齊錢,別怪我們不客氣!”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了。
手機在手中震動了一下,又是一條催款短信。
【鄭先生,本月賬單已逾期,若本周內(nèi)無法還清,我們將采取法律手段?!?/p>
六百萬。
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已經(jīng)還了一年了,可那數(shù)字仿佛永遠不會減少,利息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這三個字后面跟著一串零,像一條沉重的鎖鏈,縛住了他所有的未來。
鄭瑜關(guān)掉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一張過分漂亮的臉,只是眼底帶著一絲化不開的疲憊。
眉尾那顆小小的淚痣,在此刻顯得格外凄楚。
三年前,他還是星芒娛樂力捧的甜系愛豆,一首原創(chuàng)的《初夏的告白》火遍大江南北。
那時候的他,站在聚光燈下,享受著粉絲的尖叫和追捧,以為未來一片光明。
他以為自己的才華和努力,終將為他鋪就一條康莊大道。
可他太天真了。
公司的壓榨,經(jīng)紀(jì)人的背叛,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丑聞”,讓他一夜之間從云端跌入谷底。
那些曾經(jīng)追捧他的媒體,轉(zhuǎn)眼就用最惡毒的詞匯來形容他。
那些曾經(jīng)和他稱兄道弟的隊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
解約,賠償,雪藏。
星芒娛樂像扔一塊垃圾一樣,將他掃地出門,卻用一紙?zhí)靸r違約金合同,給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鎖。
六年,整整六年,他都要為這個錯誤買單。
不,不是六年,按照他現(xiàn)在的收入,恐怕十六年都還不清。
他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永遠停留在了那最黑暗的一天。
鄭瑜走到窗邊,拉開那塊洗得發(fā)黃的窗簾。
晨光熹微,城市剛剛蘇醒,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零星的行人。
樓下早餐店的蒸氣氤氳開來,帶著人間煙火的溫暖氣息。
他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還帶著幾分少年氣的臉,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天邊的新月,溫暖又治愈。
這是他的招牌,也是他的面具。
無論生活多苦,只要站在人前,他永遠是那個正能量滿滿的小太陽。
不能垮。
鄭瑜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你可是打不倒的鄭瑜啊。
他迅速地洗漱,用冷水拍了拍臉,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換上一件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一條舊牛仔褲,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體面”衣服。
桌上還有半碗昨晚吃剩的泡面,已經(jīng)坨了,但他還是端起來,幾口就解決了。
然后,背上那把跟了他很多年的舊吉他,推門而出。
他要去趕一場商場的快閃活動,唱三首歌,能有五百塊的收入。
對他來說,這已經(jīng)是難得的“大單”了。
走出陰暗的樓道,陽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他瞇了瞇眼,抬頭看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
今天,也要努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