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你看看你這臉!白得跟基地外壁似的!還有這體溫,燙手!”
奧利弗不由分說,半扶半拽地把他按到旁邊一張還算干凈的備用椅子上。
“早上醫(yī)生就說你疲勞過度,你還硬撐著往外跑!現(xiàn)在好了,我看你這狀態(tài),別說設(shè)計破曉動力爐了,連個螺絲釘都擰不穩(wěn)!”
賽泊安順從地坐下,身體的不適在稍事放松后更加清晰地涌上來。
他確實無法集中精神,眼前操作臺上跳動的幽藍光線仿佛扭曲成了模糊的光斑,圖紙上的線條也變得雜亂無章。
體內(nèi)那股燥熱感正隨著心跳一下下地搏動,讓他心浮氣躁,指尖都在微微發(fā)顫。
他下意識地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滾燙的額角,試圖抹去那層細密的汗珠,動作帶著一種強忍不適的脆弱感。
奧利弗看著他這副模樣,又是氣惱又是心疼。
他太了解這個年輕人了,工作起來不要命,對自己卻吝嗇到近乎苛刻。
他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帶著長輩特有的、不容反駁的強硬:“聽我的,賽泊安。”
“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醫(yī)務(wù)室!讓安吉拉醫(yī)生好好給你看看!你這絕對不僅僅是累著了,肯定還有別的問題!”
“可是……工作……”
賽泊安抬起眼,那雙總是溫和沉靜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生理性的水汽,看向奧利弗時帶著一絲近乎懇求的猶豫。
他指了指光屏上未完成的破曉設(shè)計圖。
“工作個屁!”
奧利弗難得爆了句粗口,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命重要還是工作重要?基地缺了你一天運轉(zhuǎn)就停了?破曉項目就黃了?少給我找借口!身體垮了,你拿什么去設(shè)計那些大殺器?拿什么去……去看那些孩子們?”
最后一句,他刻意放柔了聲音,他知道這是賽泊安的軟肋。
提到“暖陽”的孩子們,賽泊安眼中那點微弱的堅持終于熄滅了。
他垂下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掙扎。
身體深處傳來的陣陣虛軟和灼熱感也在提醒他,奧利弗是對的。
他沉默了半晌,才極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好。我去?!?/p>
奧利弗這才松了口氣,臉上的嚴(yán)厲被濃濃的擔(dān)憂取代:“這就對了!亞蘭的車還在外面嗎?我讓他送你去!”
“不用麻煩亞蘭,”賽泊安撐著椅背,慢慢站起身,身體依舊有些搖晃,“我自己……慢慢走過去,不遠?!?/p>
他想保留最后一點體面,不想像個重病號一樣被抬過去。
奧利弗看著他倔強的背影,無奈地?fù)u搖頭,卻也沒再堅持,只是在他身后揚聲叮囑:“慢點走!到了讓安吉拉好好檢查,別敷衍!聽到?jīng)]?”
賽泊安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他,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然后扶著冰冷的合金墻壁,一步一步,緩慢而艱難地挪出了實驗室。
通往醫(yī)務(wù)室的通道似乎比平時漫長了許多。
冰冷的金屬壁本該帶來涼意,但此刻貼在賽泊安滾燙的手心和額頭上,卻像是投入火爐的冰塊,瞬間就被同化,只留下更深的焦渴感。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的呼吸和壓抑的眩暈。
偶爾有路過的基地人員投來驚訝和關(guān)切的目光,他都只是微微垂著頭,用劉海遮擋住大半張臉,沉默地避開。
終于,那扇標(biāo)志著醫(yī)療區(qū)的淺藍色合金門出現(xiàn)在眼前。
賽泊安幾乎是憑著最后一點力氣推開了門。
醫(yī)務(wù)室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溫和藥劑的淡淡氣息,燈光比實驗室柔和許多。穿著干凈白大褂的安吉拉醫(yī)生。
一位身材微胖、面容慈和但眼神銳利的中年女士。
她現(xiàn)在正好背對著門整理藥柜,沒能第一時間看見賽泊安的慘狀。
聽到動靜,她才轉(zhuǎn)過身。
“誰???哪里不……”
安吉拉醫(yī)生的話在看到門口那個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如鬼、渾身透著一股病態(tài)潮紅和虛汗的青年時戛然而止。
她鏡片后的眼睛瞬間瞪大,隨即被濃濃的驚愕和擔(dān)憂取代。
“賽泊安?!”
安吉拉醫(yī)生幾步就跨了過來,動作敏捷得不像她的體型。
她一把扶住賽泊安搖搖欲墜的身體,觸手那滾燙的溫度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我的天!你這孩子!快進來!躺下!”
她幾乎是半架著賽泊安,把他安置在最近的一張診療床上。
賽泊安順從地躺下,柔軟的床墊稍微緩解了一些身體的僵硬。
他閉上眼,急促地喘息著,額頭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洇濕了枕套。
安吉拉醫(yī)生動作麻利地拿出電子體溫計、血壓計,一邊操作一邊開始了她標(biāo)志性的、帶著責(zé)備和心疼的絮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這樣!奧利弗那個老家伙早上還跟我拍胸脯說你會好好休息!結(jié)果呢?轉(zhuǎn)頭就跑去孤兒院!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嗎賽泊安?”
她將冰涼的體溫計貼片按在賽泊安額角,看著讀數(shù)瞬間飆升到危險的高位,眉頭鎖得更緊:“看看!看看這體溫!都快燒開了!還有這心率,跳得像打鼓!你是嫌自己命太長是不是?”
“工作!工作!工作比天大是吧?基地離了你就轉(zhuǎn)不動了?那些圖紙晚一天畫會死???”
安吉拉醫(yī)生一邊記錄數(shù)據(jù),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數(shù)落:“再看看你自己!獎金呢?工資呢?我上次幫你做體檢報告歸檔,順便看了一眼你的賬戶流水!好家伙!干凈得跟被洗劫過一樣!全劃走了!回聲孤兒院孤兒院!老兵之家福利院!戰(zhàn)后傷殘士兵救助基金!……你自己呢?賽泊安?”
她放下記錄板,雙手叉腰,俯視著診療床上虛弱得幾乎說不出話的青年,語氣又急又痛:“你給自己留過一分一毫嗎?連件像樣的新衣服都舍不得買吧?你看看你這身工裝,洗得都發(fā)白了!基地食堂里永遠只點最便宜的合成營養(yǎng)膏!你這樣拼命,把自己熬干榨凈,到底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