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暈倒的消息和徐母病危的緊急情況，像兩顆重磅炸彈，終于炸開了溫鑫和王佳怡無論如何也撬不開的、徐巖自我封閉的堅硬外殼。
溫鑫發(fā)動了所有能發(fā)動的關(guān)系網(wǎng)，像瘋了一樣尋找徐巖。王佳怡則守在搶救室外，一邊揪心著里面的徐母，一邊照顧著剛被送進急診室吸氧、臉色慘白仍在昏迷的林滿。
金子陽像一頭暴躁的困獸，一拳砸在醫(yī)院走廊的墻壁上，指節(jié)瞬間滲出血絲！他恨徐巖的懦弱逃避，更心疼林滿的付出和倒下！
“徐巖！你他媽就是個孬種！縮頭烏龜！你媽快死了！林滿為你累倒了！你人呢？！滾出來啊——！”金子陽的怒吼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帶著無盡的憤怒和悲涼。
也許是血脈相連的感應(yīng)，也許是金子陽那穿透力極強的怒吼真的劃破了空間的阻隔。
凌晨時分，一個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xiàn)在了醫(yī)院走廊的盡頭。
是徐巖。
他回來了。
卻已不是離開時的模樣。
僅僅幾天，他瘦脫了形。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灰敗。頭發(fā)凌亂油膩，身上還穿著那件沾著油污和不明污漬的舊外套，散發(fā)著濃重的汗味和……劣質(zhì)酒精的味道。他走得很慢，腳步虛浮，眼神空洞地掃過亮著紅燈的搶救室，掃過急診室的方向，最后落在金子陽、溫鑫和王佳怡震驚而復(fù)雜的臉上。
他像個剛從地獄最深處爬回來的游魂，周身散發(fā)著死寂和……一種令人心悸的麻木。
“徐巖？！”溫鑫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沖上前，“你去哪了？！阿姨她……”
徐巖的目光緩緩移向搶救室那盞刺眼的紅燈，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他沒有回答溫鑫，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挪到搶救室門口旁邊的長椅，像個破舊的麻袋一樣，“咚”地一聲坐了下去。
他低著頭，凌亂的額發(fā)遮住了眼睛，雙手無力地垂在膝蓋上。那姿態(tài)，像一尊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等待最終審判的雕塑。
“徐巖！你說話?。 睖伥谓辜钡刈プ∷募绨驌u晃，“林滿他……”
聽到“林滿”兩個字，徐巖垂著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依舊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仿佛這個名字，連同這世界上的一切，都與他隔絕了。
金子陽再也忍不住，沖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將他從椅子上狠狠提了起來！徐巖的身體軟綿綿的，毫無反抗。
“看看！徐巖！你他媽睜開眼看看！”金子陽指著搶救室，又指著急診室的方向，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那里面躺著的！一個是你媽！一個是為你累到暈倒的林滿！你呢？！你他媽躲在哪里灌黃湯？！裝死？！你算個什么東西？！”
徐巖被金子陽揪著衣領(lǐng)，被迫仰起頭。他空洞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焦距，落在金子陽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他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一個極其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
“死了……不是……更好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炸彈，瞬間凍結(jié)了空氣！
金子陽所有的怒火都被這極致的冰冷和絕望噎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徐巖，看著他那雙死水般的眼睛，揪著他衣領(lǐng)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溫鑫和王佳怡也徹底呆住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竟然說……死了更好？
他說的是誰？他媽媽？還是……他自己？
巨大的悲哀和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徐巖的狀態(tài)，比憤怒，比嘶吼，比任何激烈的對抗都更可怕。這是徹底的……心死。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
醫(yī)生一臉疲憊地走出來，摘掉口罩。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包括那個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徐巖，身體也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贬t(yī)生的話讓所有人懸著的心猛地一落，長舒一口氣?！案腥緯簳r控制住了，但非常兇險，需要進ICU密切觀察，后續(xù)治療費用和風(fēng)險依然很高。家屬……”醫(yī)生看向長椅邊形容枯槁的徐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遞過一疊厚厚的繳費單和知情同意書，“……簽字，然后去繳費吧。費用……很高。”
徐巖緩緩抬起頭，看著醫(yī)生遞過來的那疊紙。那不僅僅是紙，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宣判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判決書。
他麻木地接過筆，手指依舊在不易察覺地顫抖。他沒有看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和條款，只是機械地、在需要簽名的地方，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徐巖**。
寫完，他把筆還給醫(yī)生，眼神重新歸于一片死寂的荒蕪。
“錢……”他開口，聲音干澀得像砂礫摩擦，“……我會想辦法?！?/p>
他所謂的“想辦法”，是什么？是再去扛更多的包裹？洗更多的碗？還是……更加沒有底線的、自我毀滅的途徑？
沒有人敢問。金子陽別過臉，不忍再看。溫鑫和王佳怡眼中充滿了無力感。
徐巖簽完字，沒有去看ICU的方向，也沒有問一句關(guān)于林滿的情況。他像個完成了任務(wù)的機器，拖著沉重的步伐，轉(zhuǎn)身，朝著醫(yī)院繳費處的方向走去。背影佝僂，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消失在昏暗的走廊盡頭。
那被鎖在抽屜里的德國獎學(xué)金通知書上，6月1日的報到日期，像一個無聲的、巨大的諷刺，在時光的流逝中，徹底變成了一個無法挽回的、蒼白的數(shù)字。
星光，終于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