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兒子生日那天,他打翻我親手做的慕斯蛋糕,絕食抗議,威脅我和沈懷舟離婚。
“爸爸是風(fēng)暴追逐者,天生就該自由自在,你快放他和文珊姐姐走,否則我就一輩子不吃飯!”
“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不配做我的媽媽!”
沈懷舟怪我沒教好孩子,文珊卻笑瞇瞇護在兒子身前。
語氣責(zé)怪,“我們軒軒只是小孩子心性,和他那么計較做什么?!?/p>
他們?nèi)擞H昵地挽著手,好似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結(jié)婚七載,沈懷舟常年在外和搭檔文珊追逐龍卷風(fēng)。
我殘著腿獨自一個人撫養(yǎng)孩子長大。
可不管多努力,似乎也只是一廂情愿。
我忽然有些倦了。
愛情和家庭,我都不想要了。
1
兒子軒軒七歲生日這天,丈夫沈懷舟千里迢迢從塔爾薩回來。
一同來到家的,還有陪他追逐龍卷風(fēng)的搭檔文珊。
剛進門,軒軒就用力甩開我的手,激動撲進她懷里。
“珊珊姐姐,你終于回來了!你不知道,沒你給我講故事,我平時有多無聊!”
我被他甩得一個踉蹌,狼狽跌倒在地上。
腿傷處磕到冷冰冰的大理石板,陣痛襲來。
我臉色發(fā)白,正要叫他們扶我一下。
軒軒卻轉(zhuǎn)頭對我扮了個鬼臉,“媽媽又在裝了,珊珊姐姐我們走,不要管她!”
文珊對我無奈一笑,沈懷舟也擰著眉。
“今天軒軒生日,不要掃了大家興致?!?/p>
他們大步往客廳去,我咬了咬牙,只好扶著墻慢慢站起來。
文珊把禮物拿給軒軒。
里面不僅有最新款的游戲機,還有許多美國牌子的糖果和巧克力。
軒軒高興抱著她,“珊珊姐姐最好了,不像媽媽這個老巫婆,又丑又壞,下次媽媽要是再欺負你,我就幫你打她!”
他握著小拳頭朝我揮了揮,抓起巧克力往嘴里塞。
我吞下苦澀,下意識勸他,“少吃點糖,你牙齒不好......”
桌上果盤卻被猛地掀翻在地上,切了一下午的小兔子蘋果灑落各處。
軒軒紅著眼,“老巫婆老巫婆!今天是我生日,憑什么管我!!”
他氣洶洶跑進臥室。
沈懷舟不悅看向我。
“今天他生日,只是想吃點甜的而已,何必讓他不高興?!?/p>
“是啊,趙姐你也不要老是做那種古板的家長,我去幫你勸勸他?!?/p>
文珊揣著一包巧克力往臥室去。
我悶不吭聲蹲下來清理地上的一片狼藉。
沈懷舟臉色稍緩,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
“幸好有文珊在,不過這些年你照顧兒子也算辛苦,我從美國給你帶了禮物。”
絲絨盒子里,是一條我看中了很久的大牌項鏈。
結(jié)婚七年,沈懷舟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追逐龍卷風(fēng),錯過了所有重要節(jié)日,也就沒有送我什么禮物。
沉悶的心像是被一絲星火重新點亮,正要接過。
沈懷舟瞥了一眼后,突然縮了回去。
不自然道,“拿錯了,這個是幫別人代購的,你的是這個耳環(huán)。”
有耳環(huán),也是極好的了。
我自我安慰接過,提醒他。
“明天兒子學(xué)校要家長面試,記得去。”
沈懷舟擺擺手表示知道。
我轉(zhuǎn)頭去廚房忙晚餐。
到了飯點,我走到主臥正要開門叫他們。
門卻被鎖死了。
隔著一扇門,我聽見軒軒憤憤不平抱怨。
“就算媽媽為了救珊珊姐姐壞了一條腿,可過去這么久肯定早就治好了!”
“媽媽就是嫉妒珊珊姐姐和爸爸感情好,才一直裝可憐,無理取鬧!”
“珊珊姐姐和爸爸才是最般配的,工作還那么酷!我一定不會讓媽媽阻礙你們的事業(yè)的!”
2
心臟被撕扯得難受,我捂著心口緩了又緩。
又聽見文珊溫柔的聲音。
“軒軒對我真好,不過為了軒軒能上最好的小學(xué),你爸爸和我也只能回來陪你呀!不然你媽媽肯定會不高興的?!?/p>
我強撐著若無其事,喊他們吃飯。
房門很快就打開,文珊坐在床上幫軒軒收拾玩具。
褲腳被床角勾起一邊,露出白嫩腳腕上的一條漂亮的銀鏈子。
那是和我耳環(huán)同系列的手鏈。
我不愿再看,僵硬走開,去拿冰箱里的蛋糕。
我第一次做蛋糕,手藝還不太熟練,忙了好幾天,也就成功了這一個。
想著兒子生日,沈懷舟又難得回來,親手做的才更有心。
蛋糕邊角似乎有些化開了,我連忙拿奶油重新補了下。
人都聚在餐桌上了,不好讓他們等久,弄好后我趕緊端了上去。
只是卻看到滿桌殘羹,豌豆炒牛肉里只剩綠意,豆腐雞蛋煲被攪得稀碎。
我愣了愣,沈懷舟眉間不滿。
“還杵在那里做什么?我們都等你好久了!”
我端著蛋糕不知道要放哪,轉(zhuǎn)眼卻看到軒軒碗里空蕩蕩的。
“寶貝怎么沒吃?”我心里一暖,“是在等媽媽嗎?”
終歸是自己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孩子,嘴上再怎么不懂事,心里還是有我的。
“誰要等你?我只是不想吃你這個老妖婆做的東西??!”
他奪過我的蛋糕,狠狠砸在地上。
畫著他喜歡的哪吒圖案蛋糕瞬間四分五裂,餡里的芒果芋泥濺到白墻上。
他憤怒大喊。
“爸爸是風(fēng)暴追逐者,天生就該自由自在,你快放他和文珊姐姐走,否則我就一輩子不吃飯!”
“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不配做我的媽媽!”
“沈軒!”
沈懷舟沉著臉斥他,軒軒倔強不肯低頭,哭得哽咽。
“我就是看不慣媽媽拿我上學(xué)的事情威脅你們回來,本來就是媽媽的錯!”
他不聽話,沈懷舟轉(zhuǎn)向我,質(zhì)問,“趙又枝,這幾年你就是這樣教小孩的?故意讓他說這種話,好讓我?guī)湍愠鲱^?!”
沈懷舟揚手要打兒子,文珊卻沖過來護在軒軒身前。
笑瞇瞇責(zé)怪,“我們軒軒只是小孩子心性,和他那么計較做什么?!?/p>
她拉著沈懷舟的手安撫,又去拉軒軒。
軒軒惡狠狠瞪我,轉(zhuǎn)頭抱著她。
三個人親密無間挨在一起。
好似他們才是一家人。
按照從前,我肯定要跟他們好好解釋清楚,用盡各種方法來冰釋前嫌。
可現(xiàn)在,我忽然有些倦了。
成婚七年,沈懷舟忙于熱愛的工作,缺席家庭,我獨自一個人養(yǎng)大軒軒。
可每次他們回來,得到的卻永遠是這樣的誤會、厭惡。
這樣的愛情和家庭,好像也沒有維持的必要了。
3
我苦笑轉(zhuǎn)身離開。
沈懷舟卻不快喊住我,“你鬧什么脾氣,還不趕緊去收拾?”
“總是這樣情緒上頭,過不了干脆就離婚!”
話音剛落,沈懷舟自己也愣住了。
軒軒也靜了音,半晌才語氣雀躍,“爸爸真的要和老妖婆離婚嗎?我想讓文珊姐姐當(dāng)我的新媽媽!”
我不哭也不鬧,只是淡淡回應(yīng),“好啊,那就離婚?!?/p>
“......我不是那個意思,”沈懷舟打了軒軒一巴掌,“幫你教訓(xùn)過兒子了,這下氣總該消了吧!”
軒軒不敢置信捂著火辣辣的臉。
這些年我再怎么管著他,都不曾打過他。
他下意識朝我哭喊,“媽媽我好疼!”
我沒搭理,徑直進了房間。
拿出落灰的行李箱,收拾起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衣物。
從懷孕開始住進這個空蕩蕩的家,因為身材變形,我丟掉了從前愛穿的緊身包臀裙,想著生育后恢復(fù)了還能買新的。
可是生軒軒時難產(chǎn),留下了后遺癥,身材就此走樣,肚皮上是密密麻麻的妊娠紋。
加上日夜照顧嬰兒熬出來的黑眼圈和飲食不規(guī)律造成的肥胖,磨碎了我向來愛美的靈魂。
所以這七年來,我衣柜里的衣服寥寥無幾,首飾和化妝品更是沒再添置過。
除了衣服,好像也沒有什么可以帶走的了,一個24寸的行李箱都塞不滿。
收拾好后,沈懷舟追了進來。
一臉煩躁,“你真想離婚?你全職在家這么多年,早就和社會脫節(jié)了,不會又是欲擒故縱吧?”
“文珊只是我同事,軒軒小孩子心性,本來就崇拜我的職業(yè),喜歡她也正常,你老是針對她做什么?”
“就算你當(dāng)初為了救她傷了腿,可這些年她對軒軒這么照顧,比你這個做媽媽的還體貼盡責(zé),早就報答完了!”
我一言不發(fā)推著行李箱往門口走去。
沈懷舟攔住我,“我都已經(jīng)為了你放棄美國的工作,回來陪你和軒軒了,你還要怎樣?”
文珊也適時走進來,揚著體面的笑容同我道。
“都怪我,給軒軒看了幾張我和懷舟拍攝的龍卷風(fēng)照片,害得你和他們父子倆吵了起來,都是我的錯,我等一下就走,不打擾你們就是了?!?/p>
沈懷舟愧疚看著她,“委屈你了文珊?!?/p>
他按了按太陽穴,不耐,“趙又枝,如你所愿,文珊已經(jīng)跟你道歉了,適可而止吧?!?/p>
我充耳不聞掙開他大步走出家門。
他驚愕無比,“只是小孩子鬧鬧脾氣,你真要鬧到這種地步?!”
“結(jié)婚時,你說你事業(yè)忙,只辦了酒席沒領(lǐng)證,剛好,現(xiàn)在也省去離婚步驟的麻煩?!?/p>
我頓了一下,“當(dāng)初你在龍卷風(fēng)里救了我一命,我也幫你救了文珊,又為你生養(yǎng)了軒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欠你什么了?!?/p>
我沒再看他,打好了車,決絕而去。
4
坐在出租車上,手機不斷傳來消息。
一條又一條,都是沈懷舟發(fā)來的。
從前只會是我發(fā)那么多消息給他,每個月幾百條消息,只會得到屈指可數(shù)的幾條回復(fù)。
到了最后,他似乎是放棄了。
只是問我,“明天軒軒學(xué)校要家長面試,你不依不饒讓我回來,卻突然要離婚,真的忍心毀了自己的兒子?”
我有些發(fā)怔。
沈懷舟常年在外,熱衷于追逐龍卷風(fēng),外網(wǎng)賬號極為火爆。
我本不該阻礙他的事業(yè),只是兒子報名的國際學(xué)校需要父母雙方都去面試。
我才苦苦哀求他回來。
到了父母留給我的小公寓后,我拼命讓自己靜下心來。
卻始終翻來覆去睡不著。
思來想去,終歸是血脈相親的孩子,不忍父母的矛盾影響到他。
第二天早早起來梳洗,有些生疏地畫上妝。
好不容易趕到國際學(xué)校門口時,卻被保安攔在了門外。
“這位女士,沈軒小朋友的父母都在里面,請不要胡亂冒充?!?/p>
我有些發(fā)懵,轉(zhuǎn)頭卻看見文珊抱著軒軒,一臉溫柔站在沈懷舟旁邊。
軒軒眼尖看到我,不屑,“老巫婆不要我又怎樣,我可是有漂亮的新媽媽了!”
他大聲囔囔,“保安叔叔,快把老巫婆趕走!”
一剎那學(xué)校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
沈懷舟勾唇冷笑,“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還知道來?!?/p>
文珊將軒軒放下,脖頸上熟悉的項鏈一覽無余。
是昨天沈懷舟不小心拿錯給我的那條。
她不好意思道,“軒軒沒有媽媽哭得厲害,我只好來幫忙?!?/p>
是啊,沒有舊媽媽,也會有新媽媽。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那我走便是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腿傷隱隱作痛。
瘸著腿漫無目的走著,一把小傘卻從身后撐了過來。
是顧衡的女兒雅雅。
5
顧衡是我給兒子報名國際學(xué)校時認識的一位單親爸爸。
他的女兒雅雅聰明懂事,對學(xué)習(xí)語言很有天賦,所以也打算報名國際學(xué)校。
但他報名得晚,資料審核上出了點問題,等重新弄好后,名額已經(jīng)滿了。
對此顧衡只是遺憾笑笑,恭喜我給自己小孩爭取到了名額。
雅雅努力踮著腳拿傘遮我,卻因為不夠高而遮不到。
“淋雨會生病的,我給小趙阿姨遮風(fēng)擋雨!”
我好笑地俯下身來,刮了刮她的鼻尖要抱她。
她卻連忙掙脫,眨著圓眼認真道,“爸爸說小趙阿姨腿有傷,雅雅不想小趙阿姨痛痛。”
平靜的心湖泛起波瀾。
連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小孩都知道關(guān)心我,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卻對我那樣殘忍。
我眼角酸澀,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一塊糖果突然飛了過來,差點砸破我的腦袋。
我痛得“嘶”了一聲,回頭望去,竟是軒軒。
他攥緊拳頭,憤怒,“不要臉的老妖婆,爸爸和我不要你,你就隨便去找別人的小孩!”
沈懷舟和文珊也來了,臉色不是很好。
“趙又枝,你還不趕緊回來!”
沈懷舟拽著我,“你給學(xué)校留的是你的信息,Bella老師不接受我報名,你趕緊去重新登記,別耽誤軒軒學(xué)習(xí)!”
顧衡連忙趕來,愧疚,“不好意思,雅雅不懂事害你被家人誤會了?!?/p>
雅雅怯怯說了聲對不起,眼眶紅紅躲到她爸爸身后。
眼看人群圍了過來,沈懷舟越發(fā)焦躁。
“趙又枝你別再無理取鬧了,文珊在國內(nèi)平臺粉絲多,萬一被人拍到,誤會了不好?!?/p>
原來他也知道被拍到不好。
當(dāng)初我在自己賬號上發(fā)和沈懷舟的結(jié)婚照,卻被他和文珊的幾百萬粉絲涌入大肆辱罵,說我是AI批圖怪,愛臆想的第三者。
只因為沈懷舟在他的社交平臺上,發(fā)布了數(shù)千張和文珊的合影,從未有過別的女人。
那時我同他哭訴,求他幫我出來作證。
沈懷舟卻只是輕飄飄地告訴我不要在意。
承受網(wǎng)爆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痛苦得幾欲自殺。
直到自殘時,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輕輕踢了我。
還有生命渴望我的存在。
我才有了勇氣,瘸著腿獨自熬過這七年。
曾經(jīng),軒軒是我活下來的指望。
可現(xiàn)在卻再也不是了。
Bella老師聞聲而來,再次跟我確定軒軒報名的事。
我閉了閉眼,問她,“Bella老師,我這里的名額可以轉(zhuǎn)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