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殤劍冰冷的寂滅氣息如寒潮般凍結(jié)了車廂內(nèi)的空氣。瓦爾特·楊手握這柄斬斷因果的禁忌之器，他的身影在墨玉劍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單薄，仿佛隨時會被其反噬。黃泉平靜的提問——“這次的故事，你想怎么‘寫’？”——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是更深沉的靜默。
“我…” 我的聲音干澀，目光掃過黃泉平靜卻隱含決絕的紫眸，掃過瓦爾特手中那柄代表殘酷抉擇的劍，掃過姬子緊鎖的眉頭、丹恒握緊長槍的手、三月七和星擔憂的臉龐，最后落在一旁抱著空玉瓶、小臉煞白的白露身上?！拔也幌朐偈ト魏稳恕！?這句話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包含了對前六世輪回結(jié)局的恐懼，也包含了這一路走來的羈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將吞噬一切時，一個與歸墟之眼死寂格格不入的、帶著點不耐煩和電子雜音的童音突兀地響起：
“喂喂喂？信號測試，信號測試！聽得見嗎？這破地方的虛數(shù)干擾真夠勁！”
一道柔和但異常穩(wěn)定的白光穿透了觀景窗外濃稠的黑暗，精準地投射在會議桌上。光芒中，一個精致得如同人偶的紫發(fā)小女孩形象顯現(xiàn)出來，她穿著繁復(fù)的黑色洛麗塔裙裝，抱著一個同樣精致的黑塔人偶模型，翹著二郎腿懸浮在半空。她那雙無機質(zhì)的紫色眼眸掃過車廂內(nèi)的眾人，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興奮？
“黑塔空間站主控AI，代號‘黑塔’，向星穹列車及諸位‘特殊樣本’問好?！?小人偶的聲音帶著特有的倨傲，“嗯，樣本完整性比預(yù)計的高，量子糾纏度77.7%，虛無侵蝕率42.1%，終焉活性穩(wěn)定…不錯不錯，數(shù)據(jù)很漂亮?！?/p>
“黑塔？！” 姬子驚訝出聲，“你怎么定位到這里的？歸墟之眼是…”
“宇宙的盲區(qū)？公司的禁區(qū)？哼，” 黑塔人偶不屑地哼了一聲，“對天才俱樂部而言，宇宙沒有真正的‘盲區(qū)’，只有尚未被理解的‘現(xiàn)象’?！?她的目光銳利地釘在我和黃泉身上，“尤其是當現(xiàn)象本身足夠有趣，還牽扯到兩位星神親自下場‘互動’的時候?！?/p>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另一道全息投影在她旁邊亮起。這次出現(xiàn)的是一個由無數(shù)精密齒輪、發(fā)條和流光溢彩的管道構(gòu)成的機械紳士頭顱。他的“眼睛”是兩顆純凈的藍寶石，閃爍著溫和而理性的光芒。
“螺絲咕姆，向諸位致以問候。” 機械頭顱的聲音低沉悅耳，如同大提琴的共鳴，“黑塔女士的行動稍顯急躁，但目的純粹：觀測并理解‘第七變量’對既定星神劇本的擾動。這關(guān)乎宇宙底層邏輯的驗證。”
“而我是來確?！兞俊粫隍炞C完成前就被某些粗暴的物理手段（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離殤劍）或者愚蠢的自我犧牲行為（目光掃過黃泉）給毀掉?！?黑塔人偶補充道，小手一揮，一道更加強烈的掃描光束籠罩了我和黃泉。“嘖，強行對抗納努克的反噬，還用了持明族的‘鱗淵甘露’？龍尊小丫頭，東西是好東西，但劑量控制太粗糙了！差點把珍貴的終焉樣本搞成植物龍！”
白露嚇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我…我就滴了一滴…”
“一滴就夠普通令使睡上十年了！”黑塔人偶翻了個白眼（模擬得惟妙惟肖），“幸好樣本基礎(chǔ)夠硬。阮·梅！”
第三道投影悄然浮現(xiàn)。這是一位氣質(zhì)溫婉嫻靜、穿著改良旗袍的東方女子，黑發(fā)如瀑，眼眸是深邃的墨綠色。她手中捧著一個不斷變幻形態(tài)的透明培養(yǎng)皿，里面似乎有星云流轉(zhuǎn)。她向眾人微微頷首，聲音輕柔如風：“阮·梅。我對雙生令使的生命形態(tài)演化與記憶融合現(xiàn)象很感興趣。尤其是…‘變量’先生體內(nèi)那獨特的‘異界靈魂’烙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純粹學(xué)者般的好奇，卻讓我感到一種被剖析靈魂的涼意。
天才俱樂部三位巨頭的聯(lián)袂“降臨”，瞬間改變了車廂內(nèi)絕望凝重的氛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置于精密實驗臺上的冰冷感。
“天才俱樂部…” 瓦爾特緩緩收起了離殤劍的投影，墨玉長劍化為光點消散，他自身的黯淡感也隨之減輕，“你們的目的是什么？將白澤和黃泉當作實驗品？”
“目的？” 螺絲咕姆的齒輪發(fā)出輕微的嗡鳴，“是理解，楊先生。理解IX為何執(zhí)著于‘容器’，理解納努克為何執(zhí)著于‘毀滅容器’，更理解一個來自異宇宙的、充滿‘熵增噪音’的靈魂如何成為撬動星神劇本的杠桿。這是超越文明層級的‘課題’。”
“而理解需要樣本存活并處于活躍狀態(tài)?！?黑塔人偶不耐煩地接話，“所以，停止你們那些悲情劇式的自我犧牲戲碼?，F(xiàn)在，聽我指揮！” 她的小手在虛空中快速劃動，無數(shù)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流在她身邊浮現(xiàn)?！白鴺艘焰i定，空間站‘琥珀界’特殊收容單元‘歸零之間’已為你們開啟。那里能完全隔絕星神的直接感知，并有我們布下的多重穩(wěn)定場，足以延緩你們的融合與虛無化進程?！?/p>
“琥珀界？那不是黑塔女士您收藏‘奇物’的…” 丹恒皺眉。
“沒錯，現(xiàn)在它是收藏‘活體星神變量’的最佳保險柜。”黑塔人偶理直氣壯，“帕姆！接收坐標，啟動躍遷！用空間站提供的‘虛數(shù)信標’導(dǎo)航，別用你那快散架的老古董引擎硬闖！”
帕姆的電子音帶著委屈：“帕姆的引擎才不是老古董帕姆！” 但還是依言操作。列車外部亮起與黑塔空間站同源的能量護盾，開始穩(wěn)定地滑向白光指引的方向。
“等等！” 黃泉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冷冽，“我們憑什么相信你們？天才俱樂部與星際和平公司關(guān)系密切，而公司對我們志在必得。”
阮·梅輕輕笑了，她手中的培養(yǎng)皿里浮現(xiàn)出兩個互相纏繞的發(fā)光dna模型：“信任？不需要。這是基于共同利益的選擇。公司想要的是可控的力量，而我們…” 她墨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狂熱，“追求的是宇宙終極的真理。你們的價值，遠不止于成為公司的武器或星神的容器。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通向真理的一道門扉?！?/p>
螺絲咕姆的機械音帶著令人信服的平和：“黃泉女士，你們的處境已無更好選擇。留在歸墟之眼邊緣，納努克的毀滅潮汐終會找到你們。返回物質(zhì)宇宙，IX的注視和公司的追捕如影隨形?！杲纭摹畾w零之間’，是目前唯一能提供庇護與喘息之地的‘觀測點’。我們保證，在觀測期間，你們的安全是最高優(yōu)先級?！?/p>
“同時，” 黑塔人偶狡黠地補充，“我們還能提供一些‘小小’的幫助。比如，分析你們混亂的記憶碎片，嘗試分離那些該死的輪回污染；比如，研究如何穩(wěn)定甚至逆轉(zhuǎn)虛無化；再比如…” 她的小手點向我，“搞清楚你那身‘混合了理之律者特征’的虛無能量到底是怎么回事。楊先生，你對這個應(yīng)該也有興趣吧？”
瓦爾特沉默不語，但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顯然被戳中了心思。他來自崩壞三世界，第一律者瓦爾特·喬伊斯和理之律者的力量是他最深的根源。而我身上的異變，可能隱藏著連接兩個崩壞宇宙的鑰匙。
列車在白光的包裹下，平穩(wěn)地駛?cè)胍粋€無法用常規(guī)空間概念理解的地方。窗外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變幻莫測的、如同流動琥珀般的金色光芒，光芒中懸浮著無數(shù)巨大的、形態(tài)各異的“琥珀”——那里面冰封著奇異的星獸、古老的遺物、甚至破碎的星辰。這里就是黑塔的寶庫——琥珀界。
最終，列車?？吭谝粋€巨大的、由無數(shù)層幾何光膜包裹的球形空間站外?？臻g站入口如同巨獸之口，緩緩開啟。
“歡迎來到‘歸零之間’。” 黑塔人偶的語氣帶著一絲得意，“在這里，時間相對靜止，因果暫時隔離，星神的觸須也無法深入。好好‘休息’，樣本們。等你們狀態(tài)穩(wěn)定點，我們還有很多有趣的‘測試’要做呢?！?/p>
艙門開啟，一股帶著奇異草藥香和冰冷機械氣息的空氣涌入。一條光帶鋪成的通道延伸到空間站深處。
黃泉站起身，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恢復(fù)銳利。她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測的通道，又看向我，低聲道：“走吧。至少這里…暫時沒有刀劍相向?！?/p>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邁步踏上光帶。瓦爾特、姬子、丹恒、三月七、星和白露緊隨其后。白露好奇地東張西望，三月七則緊張地握緊了手弩。
穿過層層疊疊、閃爍著復(fù)雜符文的能量屏障，我們終于進入了“歸零之間”的核心。這里是一個巨大的純白球形空間，地面柔軟如同活體組織，墻壁流淌著溫和的光。空間的中央，靜靜懸浮著兩座如同水晶棺槨般的維生裝置，其設(shè)計充滿了天才俱樂部特有的、融合了生物科技與虛數(shù)工程的奇異美感。
“躺進去?！?黑塔人偶的命令不容置疑，“裝置會穩(wěn)定你們的生命體征，抑制能量暴走，并開始初步的記憶梳理和生理掃描。”
我和黃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復(fù)雜的情緒。前路依舊未知，但至少，此刻的喘息是真實的。我們走向各自的裝置。
就在我即將躺入裝置時，阮·梅的聲音輕柔地在耳邊響起：“白澤先生，不必過于抗拒那些‘異界’的記憶。它們并非污染，而是…珍貴的‘擾動源’。正是它們的存在，才讓你成為獨一無二的‘第七變量’。或許，”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誘惑，“我們能幫你找到回家的路呢？”
回家的路？我的心猛地一跳。但隨即，黃泉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阮·梅的話，是橄欖枝，還是裹著蜜糖的毒藥？
躺進維生裝置，溫涼的液體包裹全身，意識開始沉浮。在陷入深度休眠的前一刻，我仿佛聽到一個熟悉的、帶著戲謔的低語在意識深處響起，并非來自天才俱樂部任何一人：
“干得不錯，變量。舞臺已就緒，演員已入場…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卡芙卡！
她的聲音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間擊碎了即將到來的平靜。天才俱樂部的庇護所，真的安全嗎？艾利歐的劇本，又將在這隔絕星神的“歸零之間”，上演怎樣的一幕？
意識沉入黑暗，但這一次的黑暗不再死寂，而是充滿了無數(shù)窺探的“目光”和無聲博弈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