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那鍋熱騰騰、油汪汪的雞湯，仿佛注入了生命的力量。張二妹蒼白的臉頰終于泛起了久違的紅暈，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精神頭明顯好了許多。疲憊的一家人早早睡下，破敗的土屋里彌漫著難得的安寧和一絲油葷的余香。
天剛蒙蒙亮，張大娃就帶著三娃扛著鋤頭、拎著裝滿發(fā)芽土豆的籃子，悄悄出了門。村西頭那兩畝早已荒蕪的坡地，在晨霧中顯得格外凄涼，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兄弟倆揮舞著鋤頭，汗流浹背地清理著荒草，翻動著板結(jié)的泥土，將那些帶著希望芽眼的“土疙瘩”小心翼翼地埋入土中。幾十斤土豆，兩個人埋頭苦干了大半天，才終于種完?？粗匦缕秸^的土地，張大娃長長舒了口氣，仿佛看到了來年豐收的金黃。
日頭偏西，兩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回走。離家門還有幾十步遠，張大娃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自家那破敗的籬笆院外，竟然圍了黑壓壓一群人！嘈雜的議論聲隱隱傳來。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張大娃的心。他加快腳步，三娃也緊張地拽住了哥哥的衣角。
“你們圍著我家門口干嘛？”張大娃撥開人群，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人群分開，一個十五六歲的胖子晃著膀子走了出來。他穿著明顯比其他村民好些的細布衣裳，臉上帶著一股慣有的蠻橫和優(yōu)越感，正是族老的大孫子——張平。
“喲，大娃子，回來啦？”張平陰陽怪氣地開口，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張大娃沾滿泥土的褲腿和空了的籃子，“聽人說，你昨天可是從鎮(zhèn)上風(fēng)光回來??！大包小包的，白米白面新布新被，嘖嘖，還買了只老母雞燉湯！怎么著？在哪發(fā)了橫財了？跟哥幾個說道說道？也讓咱們這些窮鄉(xiāng)親沾沾光？”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圍人群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張大娃眉頭微皺，語氣平靜：“你是誰?。课壹屹I什么東西，跟你有關(guān)系嗎？”
“哥，他是張平…”三娃躲在后面，小聲又帶著恐懼地提醒，“族老的孫子…平時在村里可橫了，老欺負我們…”
張平一聽，頓時來了勁，叉著腰，趾高氣揚：“嘿！裝傻充愣是吧？連我張平都不認識了？我看你是皮又癢了，欠收拾是吧？”他身后的幾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
“哦，原來是張平。”張大娃似乎才“恍然大悟”，臉上沒什么表情，“你找我有事？”
“現(xiàn)在又認識啦？又不皮癢啦？”張平得意地環(huán)視四周，享受著眾人的目光，“我找你當(dāng)然有事！大事！找你——還錢！”
“還錢？”張大娃眼神一凝，“還什么錢？”
“裝什么糊涂！”張平聲音拔高，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張大娃臉上，“這兩年，我爺爺可憐你們家孤兒寡母，明里暗里幫襯了多少？要不是我爺爺心善，你們仨早他媽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現(xiàn)在倒好，你們有錢了！吃香的喝辣的，連雞都燉上了！我他媽還天天啃野菜糊糊咽窩窩頭呢！你們有錢了，這賬是不是該還了？天經(jīng)地義！”
“那你，”張大娃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目光銳利地看向張平，“給過我們什么？”
張平被噎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我…我是沒給！但我爺爺給了！他的就是我的！”
“那就讓你爺爺來。”張大娃寸步不讓，“你爺爺知道你今天來要錢嗎？他讓你來的？”
“我…我爺他老糊涂了！他不知道怎么了？”張平有些氣急敗壞，“反正這錢你就得還！今天不還，別怪我不客氣！”
張大娃不再理會張平，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向圍觀的眾多鄉(xiāng)親。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或麻木、或好奇、或帶著隱隱貪婪的臉，心中了然。人窮志短，災(zāi)年之下，人心易變。
他抱拳，對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清晰而誠懇：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我張大娃，還有我弟弟妹妹，這些年孤兒寡母，確實沒少受村里各位長輩、叔伯嬸子的恩惠！這份情，我張大娃一直記在心里，不敢忘！今天，我在這里，給大家鞠躬了！”他直起身，目光坦蕩，“我家二妹前些天病得差點沒了，大家也都知道。我昨天去鎮(zhèn)上，是厚著臉皮跟張大山叔家借了點錢！買的那點米面布匹，是給病重的二妹救命補身子用的！買只雞，是想給她吊口元氣！我家這情況，”他指了指身后那低矮破敗、屋頂還漏著光的茅草屋，“家徒四壁，屋頂漏雨，全村誰不知道？就我們?nèi)齻€半大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哪去發(fā)橫財？”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悲涼和決絕：“如果哪位叔伯嬸子覺得，以前幫了我家，如今后悔了，想拿回去，我張大娃絕無二話！請進屋來，咱們當(dāng)面說清楚！只要是我家欠下的，砸鍋賣鐵，我張大娃一定想辦法還上！”
說完，他不再看眾人，拉著三娃，挺直了脊背，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徑直走了進去，反手將門掩上。
門外，一片死寂。
張大娃那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在眾人心頭。他坦承借錢救妹的困境，點明家境的赤貧，更將“討債”的矛頭直接拋回給了所有可能“后悔”的施恩者。這招以退為進，既保全了尊嚴，又擊中了人心深處那點微薄的善念和顧忌——誰愿意當(dāng)眾承認自己幫了人又后悔，去逼幾個眼看要活不下去的孩子？
人群面面相覷，剛才被張平煽動起來的貪婪和嫉妒，在張大娃坦蕩而悲壯的陳述面前，顯得那么卑劣和站不住腳。幾個原本想看熱鬧或想占點便宜的村民，臉上露出訕訕之色，悄悄退后了幾步。
張平站在人群前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本想借機敲詐勒索一番，沒想到張大娃根本不接招，反而把他架在了火上烤！進去討債？他沒那個膽量，更沒那個臉皮！爺爺知道了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看著人群漸漸散去，他狠狠地跺了跺腳，對著緊閉的院門啐了一口，也只能灰溜溜地帶著跟班走了。
屋內(nèi)，張二妹臉色蒼白地撲過來，緊緊抓住張大娃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哥！他們…他們在外面說什么？我好害怕…”
“沒事了，二妹?！睆埓笸夼牧伺拿妹玫氖?，溫聲安慰，“都走了。就是有人眼紅咱們昨天買了點東西，想來占便宜。是哥不好，回來時太招搖了，下次哥一定注意。嚇著你了？”
“沒…沒事了，哥?！倍眯挠杏嗉碌負u搖頭，“你們餓了吧？我去給你們做飯…”說著就要往灶房走。
“別忙了，你歇著?！睆埓笸迶r住她，“我們帶了干糧，對付一口就行?！?/p>
夜色深沉。勞累了一天的張大娃剛準備躺下，院門外又傳來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和一個蒼老的聲音：“大娃…在家嗎？”
張大娃心頭一緊，披衣起身開門。門外，月光下站著一位須發(fā)皆白、拄著拐杖的老人，正是村里的族老。老人臉上帶著深深的歉意和疲憊。
“族老？您…您怎么來了？快請進！”張大娃連忙將老人讓進屋。
族老在屋里唯一一張破凳子上坐下，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大娃啊…白天…我那個不成器的孫子…來找你麻煩了吧？唉！這個混賬東西！我也是剛聽人說，氣得我…這不，趕緊過來給你賠個不是！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回頭我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老人說著，激動地咳嗽起來。
張大娃連忙倒了碗溫水遞給老人：“族老，您快喝口水順順氣。今天的事…我真沒放在心上。您看我們家這光景，”他環(huán)顧了一下破敗的屋子，“家徒四壁，屋頂漏雨，那點東西還是借大山叔的錢買的救命糧。張平兄弟…也是一時糊涂?！?/p>
族老喝了口水，喘息稍平，看著張大娃的眼神充滿了復(fù)雜：“大娃啊，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唉，今年這年景，大伙兒心里都憋著火，像一堆干柴，一點就著啊。誰家稍微顯出點不同，就遭人眼紅…這冬天…怕是要餓死不少人嘍…”老人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無力。
“族老，”張大娃心中一動，試探著問，“朝廷…難道就不管嗎？”
“朝廷？”族老苦笑搖頭，渾濁的眼睛望向虛空，“咱們這是北梁州，是平安王爺?shù)姆獾兀w王爺管！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哪會在乎我們這些草民的死活？碰上這種災(zāi)年，頂多是…頂多是免了今年的稅糧，那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啊！該餓死的…還是得餓死…”
“那…后山不是有很多野物嗎？大伙兒不能去打獵？”張大娃追問。
“打獵？”族老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傻孩子，那林子是那么好進的？里面有狼！有野豬！深山老林里，聽說還有吃人的大蟲（老虎）！進去？那不是我們打獵，是給那些畜生送口糧！就算糾集一群人壯著膽子進去，那些畜生精得很，聞到人味早跑沒影了！一個人進去？那更是十死無生！”
“不能設(shè)陷阱嗎？”張大娃拋出了關(guān)鍵問題。
“陷阱？”族老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搖頭，“設(shè)陷阱？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誰會那精細活？整個村子，勉強算得上獵戶的，就張大山一個！他也只會用弓箭射射山雞野兔，碰上個大家伙，照樣沒轍！怎么？難道…你會？”族老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張大娃，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張大娃在族老殷切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點頭：“我…算會一點吧。在鎮(zhèn)上聽人說過，也…自己琢磨過。”
“真的？！”族老猛地站起來，激動得拐杖都拿不穩(wěn)了，聲音顫抖，“大娃子！你沒開玩笑吧？！你要是真會設(shè)陷阱捕獵，那可就是…就是救了咱們?nèi)迦说拿。 崩先苏f著，竟要作揖，“我…我代表全村的老少爺們，求求你！求你出手救救大家吧！只要能帶著大伙兒弄到口吃的，渡過這個難關(guān)，咱們村的族長…就由你來當(dāng)！你看怎么樣？”老人開出了他能想到的最高價碼。
張大娃嚇了一跳，連忙扶住族老：“族老！您別這樣！折煞我了！我…我也只是會一點皮毛，能不能行，真沒把握…這么大的事，我怕…怕做不好，讓大家失望…”
“不怕！不怕！”族老緊緊抓住張大娃的手，老眼中閃爍著淚花，“大娃子！我相信你！你從小就是個實誠孩子，不會說謊！你是個有本事的好孩子！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試一試啊！哪怕…哪怕只有一絲機會，咱也不能錯過！錯過了…就是一條條人命??！”老人的懇求，帶著沉甸甸的生命重量。
看著老人布滿溝壑的臉上那絕望中透出的最后一絲希望，張大娃心中五味雜陳。他本想茍著低調(diào)發(fā)育，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全村人都餓紅了眼，他這點家底和秘密，又能守得住多久？幫人，或許也是幫自己。
“那…好吧?！睆埓笸藿K于沉重地點了點頭，“我試一試?！?/p>
“好！好！太好了！”族老喜極而泣，“你需要什么？盡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砸鍋賣鐵也給你弄來！”
“明天一早，”張大娃想了想，“麻煩您幫我找?guī)讉€身強力壯、膽子大的小伙子，加上大山叔。讓大伙帶上砍柴刀和鋤頭?！?/p>
“好！好！我這就去安排！明天一早，就在你家門口集合！”族老仿佛年輕了十歲，拄著拐杖，腳步蹣跚卻充滿干勁地消失在夜色中。
張大娃看著老人遠去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哎！咋又攤上事了…真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啊…算了，幫人也是幫己吧。這些村民…也都是可憐人?！?/p>
第二天清晨，天剛擦亮，張大娃家門口就聚集了十幾號人。除了族老和張大山，還有十幾個精壯的小伙子，個個手持磨得鋒利的柴刀或鋤頭，臉上帶著緊張、好奇和一絲期盼。族老也拄著拐杖親自來了。
“族老，”張大娃看著這陣仗，有些無奈，“其實…用不了這么多人，三五個手腳麻利的就夠了?！?/p>
“人多力量大！”族老堅持道，“山里頭危險，豺狼虎豹不是鬧著玩的！多去些人，互相照應(yīng)，我這心里也踏實點！”
張大山走到張大娃身邊，黝黑的臉上帶著難以置信和探究：“大娃，族老說…你會制作陷阱打獵？我以前…怎么從沒聽你說起過？”他可是村里唯一的“專業(yè)人士”。
“呃…那個…”張大娃撓了撓頭，熟練地祭出“失憶”和“鎮(zhèn)上見聞”大法，“我在鎮(zhèn)上養(yǎng)傷的時候，聽一個走南闖北的老獵人講過一些…就…就記住了點。大山叔，咱們走吧，早點去，早點回，山里不安全?！?/p>
一行人懷著各異的心情，踏入了村后莽莽蒼蒼的白虎山。越往里走，林木越是高大茂密，遮天蔽日。腳下是厚厚的腐殖層，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氣。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草藥隨處可見，張大娃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但現(xiàn)在人多眼雜，不便采摘。
“大山叔，”張大娃低聲問道，“您經(jīng)驗多，知道這山里哪片地方野物常出沒嗎？”
張大山神色凝重地觀察著四周：“越往深山里頭，野物越多，像野豬、鹿子都可能碰上。但…我也沒敢太往里走過。今天人多勢眾，咱們…往里探探？”
在張大山的指引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深入了山林腹地。四周古木參天，藤蔓纏繞，鳥鳴獸吼聲時遠時近，充滿了原始的危險氣息。
“就到這里吧！”張大娃在一處相對開闊、附近有小溪流過的林間空地停下腳步，“大家別再往前了！太危險！現(xiàn)在，三人一組分開！仔細找找地上有沒有野物留下的腳印、糞便、啃食的痕跡，或者獸道！找到了，用樹枝做個明顯的標記！半個時辰后，無論有沒有發(fā)現(xiàn)，都回到這里集合！記住，千萬別走遠，互相照應(yīng)著點！”
“好！”眾人應(yīng)聲，很快分好組，散入周圍的密林中。
張大娃帶著三娃，自然和張大山一組。他們沿著一條被踩踏過的、隱約可見的獸道向溪流下游搜索。
“哥！你看！這是什么？”三娃眼尖，指著地上一堆黑乎乎、散發(fā)著腥臊氣味的東西。
張大娃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又用手捻了捻，臉上露出喜色：“是野豬糞！還很新鮮！這附近肯定有野豬活動！”他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溪流，“動物都喜歡去水邊喝水，咱們就在這附近設(shè)置陷阱！”
他選了一處野豬腳印密集、靠近溪邊灌木叢的狹窄獸道。讓張大山幫忙砍來堅韌的樹枝和藤蔓，自己則拿出帶來的麻繩，手腳麻利地開始制作一個帶有活結(jié)的套索陷阱，巧妙地隱藏在落葉和低矮的灌木枝條下。
“大山叔，你看，這活結(jié)的方向要對著獸道，繩子要固定在旁邊那棵大樹上…”張大娃一邊做一邊講解。
張大山在一旁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連連點頭，眼中充滿了驚奇和佩服。這手法，比他只會用弓箭高明多了！
“為了保險，”張大娃布置好套索，又指著旁邊一塊松軟的土地，“咱們再挖一個深坑陷阱！大山叔，麻煩你帶三娃挖坑，盡量深一點，寬一點！我去削些尖木樁！”
很快，一個近一人深的大坑挖好了。張大娃將削得尖銳無比的木棍，密密麻麻地倒插在坑底。然后用細樹枝縱橫交錯地搭在坑口，上面再小心翼翼地覆蓋上大片的樹葉和浮土，盡量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不留痕跡。
“大山叔，野豬很狡猾，鼻子也靈。咱們得把咱們來過的痕跡盡量清理掉?！睆埓笸薅诘馈?/p>
“好！你們爺倆先往前探探，我來處理！”張大山拍著胸脯保證。
張大娃帶著三娃，繼續(xù)小心翼翼地沿著獸道往更深處走去。林間的光線愈發(fā)昏暗，四周寂靜得只剩下他們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突然，走在前面的三娃猛地停下腳步，豎起耳朵，緊張地拉了拉張大娃的衣角，壓低聲音：“哥…你聽！那邊…有動靜！像是…小動物的叫聲？”
張大娃也屏息凝神，果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微弱的、類似小貓嗚咽的聲音。兩人循著聲音，躡手躡腳地撥開茂密的灌木叢，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個被藤蔓半掩著的幽深山洞！
三娃好奇心重，小心翼翼地趴下，探頭往黑黢黢的洞里望去。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小臉嚇得煞白，指著洞口，聲音都變了調(diào)：“哥！哥！快看！那…那是什么？！”
張大娃心頭一緊，連忙湊過去。借著洞口透進的微弱光線，他看見洞內(nèi)干燥的草窩上，赫然蜷縮著一只毛茸茸的小獸！那黃黑相間的斑紋，圓圓的腦袋，雖然體型還小，但那特征…
**我嘞個乖乖！老虎崽！一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老虎！**
張大娃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哥，怎么辦？”三娃的聲音帶著哭腔，又是害怕又是莫名的興奮，“這…這小老虎…不帶上嗎？值老錢了！”
“帶個屁！”張大娃一把捂住三娃的嘴，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嚴厲，“你想死嗎？！小老虎在這，大老虎肯定就在附近！說不定就在回來的路上！老虎的嗅覺比狗還靈！咱們身上的氣味，還有這小崽子身上的氣味，它隔著幾里地都能聞到！快跑！叫上所有人，立刻！馬上！離開這里！晚了咱們都得成它的點心！”
他不由分說，拉起嚇懵了的三娃，幾乎是連滾爬爬地往回狂奔！一邊跑一邊用盡力氣嘶喊：“大山叔！大山叔！快！召集所有人！撤！立刻撤！這里有老虎！快走！”
正在清理痕跡的張大山聽到“老虎”兩個字，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扯開嗓子，用盡平生力氣吼了起來：“集合！快集合！有老虎！撤！往山下撤！快！”
凄厲的呼喊聲在林間回蕩。分散在四周搜索的村民聽到“老虎”，瞬間魂飛魄散！什么陷阱、什么獵物，統(tǒng)統(tǒng)拋到了腦后！一個個連滾爬爬、驚慌失措地從藏身處鉆出來，拼命朝著張大娃他們所在的方向匯合。
“怎…怎么了？老虎在哪？”有人驚魂未定地問。
“別問了！快走！”張大山臉色鐵青，一把拽住還在發(fā)愣的人，“三娃發(fā)現(xiàn)了一只虎崽子！大老虎隨時可能回來！不想死的就快跑！別回頭！”
眾人一聽發(fā)現(xiàn)了虎崽子，更是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哪里還敢停留？十幾個人如同驚弓之鳥，在張大山和張大娃的帶領(lǐng)下，深一腳淺一腳，狼狽不堪地朝著來時的方向亡命狂奔！連鐮刀掉了都不敢去撿！直到一口氣跑出七八里地，確認已經(jīng)遠離了那片區(qū)域，眾人才敢停下來，一個個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臉色煞白，心有余悸。
“那…那地方…以后誰也別去了！”張大娃喘勻了氣，心有余悸地警告，“太危險了！記住位置，繞著走！”
休息片刻，驚魂甫定。張大山看著張大娃，眼神復(fù)雜。剛才那驚險一幕，讓他對張大娃的決斷力有了新的認識。這小子，不僅會做陷阱，關(guān)鍵時候還夠冷靜！
“好了，大家別怕了，老虎離得遠。”張大山安撫著眾人，“現(xiàn)在，在這附近找找！看看有沒有野豬、鹿子活動的痕跡！找到了標記好！我…我跟大娃學(xué)了幾手，教教大家怎么弄陷阱！”
在張大娃的指導(dǎo)下，張大山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將套索陷阱和尖坑陷阱的制作方法教給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小伙子。眾人齊心協(xié)力，在幾處發(fā)現(xiàn)了野豬蹄印和糞便的地方，精心設(shè)置了十幾個陷阱。
看著偽裝好的陷阱，眾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雖然經(jīng)歷了虎口驚魂，但這一趟，終究是有了實實在在的收獲——知識和希望。
“好了！能不能成，就看明天了！”張大山抹了把汗，看著夕陽西下，“咱們趕緊下山！天黑了，林子更不安全！”
一行人拖著疲憊卻帶著一絲期盼的身體，在暮色四合前，終于安全地回到了籠罩在愁云慘霧中的虎山村。此行雖險，但終究是埋下了活下去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