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典當(dāng)行,王掌柜在廳內(nèi)踱步,心神不寧。
吳仲翁如果信守承諾,他就算賠了絲綢商人扁馬金兩萬兩白銀,也能賺取整整三萬兩銀子啊。
為了這筆錢,王掌柜整整一夜未眠。
就連剛剛納的小妾刻意溫柔示好,他都懶得理睬。
正午之時,街上馬蹄聲驟起,三騎絕塵,筆直地向典當(dāng)行沖了過來。
馬還未站穩(wěn),卻見騎士早已經(jīng)翻身下馬。
兩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簇?fù)碇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沖進了典當(dāng)行。
這三人行色匆匆,風(fēng)塵仆仆,一看就是遠(yuǎn)路而來。
扁馬金!
竟然是他來了。
王掌柜眼角肌肉抽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看了二樓一眼。
二樓一個鐵箱中,正以魯班秘鎖,鎖著那一幅卷軸。
扁馬金一眼看到王掌柜,松了一口氣,滿面堆笑,向王掌柜作了一揖。
“這一路緊趕慢趕,終于還是趕上了。”
“王掌柜,我日夜兼程前來,就是為了取回前日寄存放在貴寶行的卷軸?!?/p>
王掌柜眼角的肌肉又抽了一下。
他沒有想到,一直苦苦等待的吳仲翁沒有來,反倒是等來了原主人扁馬金。
扁馬金看著王掌柜不做聲,頓時急了。
“王掌柜,我放在貴寶行的卷軸何在?”
這一瞬間,王掌柜的心中天人交戰(zhàn),眨眼間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
他當(dāng)然可以把扁馬金的條幅還給他。
然而這么一來,吳仲翁如果按約持五萬兩白銀前來,又如何交代?
王掌柜和吳仲翁簽字按印的契約,墨跡未干。
如果到時候王掌柜拿不出條幅,按照約定可要雙倍賠償。
那要賠償整整十萬兩白銀!
對方有契約在手,鐵證如山,一旦告上府衙,王掌柜可就慘了。
王掌柜想到這里,一橫心做出了決定,淡淡地看著扁馬金。
“抱歉,尊駕的那一幅卷軸已經(jīng)售出去了?!?/p>
扁馬金一聽,大驚失色,嗓音陡然變得尖利起來。
“已經(jīng)售出?我不是說少于兩萬兩白銀不許售出嗎?掌柜,你這……”
王掌柜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苦笑著嘆了一口氣。
“天底下竟然有這么巧的事,說出來你都不會相信?!?/p>
王掌柜說完,把昨天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他特別強調(diào)那位盛京來的客人,特別喜歡扁馬金的字畫,開口就給出了兩萬兩白銀的高價。
因為扁馬金有言在先,所以王掌柜也就賣出了字畫,現(xiàn)已經(jīng)錢貨兩清。
扁馬金驚呆了,面如土色,喃喃自語。
“我就知道,天底下能人異士眾多,一定會有人看出這幅字畫的來歷?!?/p>
“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王掌柜心中得意,臉上卻假惺惺地勸慰。
“不用太傷心了,雖然卷軸不在,但是按照約定,兩萬兩白銀應(yīng)該歸你所有,貨去財還在?!?/p>
王掌柜說著,向周賬房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從賬面上支兩萬兩銀票出來。
周賬房支出兩萬兩白銀銀票,厚實地一沓,卻走到了王掌柜身邊耳語。
“掌柜的,真要支出去嗎?這兩萬白銀支出去,如果那位吳仲翁先生又爽約,如何是好?”
事實上,周賬房的疑慮,這一天一夜,已經(jīng)在王掌柜的心中縈繞了千百遍。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然而,想到吳仲翁的氣勢排場,想到三萬白銀,潑天富貴啊。
他本能地不愿意相信這是一個騙局。
王掌柜沉下了臉,瞪了周賬房一眼,低聲警告。
“你別多事,就算是損失了兩萬白銀,虧空的也是公賬?!?/p>
“可三萬白銀如果到手,那便是你我的私錢,孰優(yōu)孰劣,你不清楚?”
周賬房面有驚懼之色,但終于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王掌柜將兩萬銀票放在了柜臺之上,勸慰著扁馬金。
“我按照約定將條幅賣出,一共兩萬兩白銀。”
“扣除傭金兩百兩,一共一萬九千八百兩,還請先生點清楚銀票?!?/p>
扁馬金漸漸平靜下來,似乎已經(jīng)認(rèn)命。
他面無表情地清點銀票,然后悻悻告辭,帶著兩個護衛(wèi)離開。
看著扁馬金和兩個護衛(wèi)上馬,一騎三人離開,王掌柜的心中沉甸甸的。
還未賺到一分錢,先虧空兩萬銀票。
王掌柜知道自己已經(jīng)坐在了賭桌上。
這一把賭對了,大富大貴,安享晚年。
可要是賭輸了,只能棄家潛逃,下半輩子顛沛流離,別想得善終。
金錢幫幫主上官雄,絕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想要弄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似的。
王掌柜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大街對面的食為天酒樓二樓,一雙陰狠的眼睛,卻透過竹簾死死盯著他。
眼神兇殘,暴戾,瞳仁因為極度的憤怒顯得血紅猙獰,猶如野獸一般。
赫然就是金錢幫幫主上官雄!
看著扁馬金三騎遠(yuǎn)去,上官雄一揮手,身后五名彪悍武士下樓,迅速上馬,追了下去。
此刻的上官雄十分憤怒。
王掌柜為人懦弱膽小,行事穩(wěn)重,這些年來對上官雄從來不敢有半點違逆。
偏偏此人對鑒寶以及文物古董十分老道,一雙眼睛很毒。
所以上官雄才讓此人當(dāng)了長樂典當(dāng)行的掌柜。
然而王掌柜想不到的是,周賬房才是上官雄的心腹。
長樂典當(dāng)行的一舉一動,上官雄都了如指掌。
上官雄做夢都想不到,王掌柜竟敢瞞著自己干出這等事來。
因為他的貪欲,長樂典當(dāng)行足足被騙了兩萬兩白銀!
上官雄對面,卻是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面容清癯,頜下三縷長須顯得異常瀟灑。
面對這個人,就算是上官雄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無他,此人正是孟州知州柳公海。
上官雄是孟州城民軍千戶,柳公海可是他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柳公海撫著長須,微微一笑。
“幫主何必如此動怒?”
上官雄一驚回頭,有些歉意。
“小人用人不當(dāng),一時生氣,恕罪恕罪?!?/p>
柳公海稱他為幫主,上官雄可不敢托大,神情十分謙卑。
柳公海笑吟吟地給上官雄斟了一杯酒,眼睛瞇起。
“但凡行騙,皆有指使,你可知對方背后下棋的人是誰?”
上官雄十分惶恐,雙手舉著酒杯,杯口放得很低。
“小人不知,請大人指教。”
柳公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嘿嘿冷笑。
“正是被譽為騎豬小侯爺?shù)膹U物沈留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