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提著兩壺?zé)普驹诹柙聘臅客?,透過半開的窗欞,瞧見曲賦正伏案習(xí)字。
這場景著實稀奇——那位平日里舞刀弄槍的昭武郎,此刻竟端坐在案前,眉頭微蹙,
狼毫筆在宣紙上緩緩?fù)弦?,動作?jǐn)慎得像是在擦拭心愛的兵器。陽光斜斜地落在他側(cè)臉上,
勾勒出鋒利的輪廓,連帶著那身常穿的靛青長衫也顯得文氣了幾分。杜衡沒出聲,
抱著酒壺倚在廊柱邊等著。他認(rèn)識曲賦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他這么認(rèn)真寫字。書房里,
曲賦的筆尖頓了頓,一滴墨在紙上暈開,他皺了皺眉,抬頭時正瞧見窗外的人影?!袄隙?!
”他擱下筆,臉上瞬間綻出笑意,“什么時候來的?”“看你寫得入神,沒敢打擾。
”杜衡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帶了燒酒,喝不喝?”曲賦眼睛一亮,剛要起身,
余光卻瞥見案上未干的字跡,猶豫了一瞬。“寫完這頁。”他撓了撓頭,“先生明日要查的。
”杜衡挑眉——“先生”?他正想問是哪位先生能治得住這頭野狼,忽聽身后傳來腳步聲。
雪青色的衣角掠過石階,寄弦抱著一摞書冊緩步而來。杜衡一怔,
這位寄小公子他是聽說過的,京城出了名的冷面才子,眉間一點朱砂,
行事作風(fēng)比老學(xué)究還古板??山袢找灰?,卻覺得傳言有誤——寄弦走到近前,
微微頷首:“杜將軍?!甭曇羟邈?,卻不似想象中那般冷硬。日光透過廊下的藤蔓,
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連帶著那身雪青長衫也柔和了幾分?!凹拇笕??!倍藕饣囟Y,
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寄弦眉目如畫是不假,可眼角眉梢卻少了往日那股疏離,
反倒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和?!敖袢展φn做完了?”寄弦看向書房內(nèi)。
曲賦已經(jīng)三兩步跨出來,手里還抓著那張墨跡未干的宣紙:“寫完了,
就是'永'字那一捺總寫不好。”寄弦接過紙,垂眸細(xì)看?!氨壬匣睾谩!彼c評道,
聲音里帶著幾分杜衡從未聽過的柔軟,“但收筆太急?!鼻x湊過去,
肩膀幾乎貼著寄弦的:“哪里?”寄弦的耳尖微微泛紅,卻也沒躲,
只是執(zhí)筆在紙邊空白處示范了一筆。杜衡看得分明——那筆鋒走勢與曲賦如出一轍,
只是更加流暢,像是早已熟悉對方的筆跡?!岸藳]?”寄弦問。曲賦盯著那筆畫出神,
忽然咧嘴一笑:“先生寫的就是好看?!奔南逸p咳一聲,
將紙塞回他手里:“明日抽查《論語·為政》?!闭f完,轉(zhuǎn)向杜衡,“杜將軍既然帶了酒,
不妨一同用膳?”杜衡差點沒拿穩(wěn)酒壺——寄弦邀他用膳?
那個連詩會都懶得應(yīng)付的寄小公子?“啊......好?!鄙艔d里,墨竹已經(jīng)備好了菜肴。
杜衡看著面前的景象,越發(fā)覺得不可思議——寄弦竟親手給曲賦盛了碗湯,兩人動作熟稔,
像是演練過無數(shù)遍。“聽說杜將軍剛從北境回來?”寄弦問?!笆牵叭詹诺骄?。
”杜衡給自己倒了杯燒酒,“邊關(guān)苦寒,比不得京城舒坦?!鼻x搶過酒壺,
先給寄弦斟了半杯:“先生嘗嘗?北境的燒刀子,夠勁!”“喝一杯?”杜衡剛舉起酒壺,
寄弦便微微后仰,雪青色衣袖掩住杯口?!凹乙?guī)森嚴(yán),不便飲酒?!彼曇羟謇洌?/p>
眉間朱砂在燭火下愈發(fā)鮮紅,“以茶代酒便好?!彼龅貖Z過杜衡手中酒壺,
仰頭灌下一大口:“先生不喝,我替他!”辛辣酒液滑過喉嚨,燒得眼眶發(fā)燙。
寄弦在桌下輕輕踢他一腳,眼底卻浮起一絲笑意。杜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突然覺得自己多余得像酒壺上的穗子??粗@一幕,忽然覺得口中的酒都不那么烈了。
他記憶中的寄弦是高坐詩壇的冷月,何曾有過這般鮮活模樣?“寄大人近來常來凌云府?
”他試探著問。“圣命難違?!奔南业溃瑓s掩飾不住耳根那抹紅。
曲賦插嘴:“先生教我念書,我教先生練劍,公平!”“練劍?”杜衡差點噴酒,
“寄大人習(xí)武?”寄弦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略通皮毛?!鼻x卻來了勁,
跳起來比劃:“先生天分極高!”寄弦的筷子 啪 地敲在他手背上:“食不言。
”曲賦乖乖坐回去,沖杜衡擠眼睛。杜衡忽然明白了什么,笑著搖頭,給自己又滿上一杯。
酒過三巡,寄弦起身告辭。曲賦跟著送到院外,兩人在月洞門下低聲說了幾句,
杜衡只隱約聽見“明日”“抽查”之類的字眼。待寄弦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