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一根灼熱的針,刺穿了礦坑里粘稠的死寂。
林宵維持著舉牌的姿勢,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刃,死死釘在兜帽人臉上,心臟卻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撕裂的經(jīng)脈,帶來陣陣眩暈。
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浸濕了內(nèi)衫,緊貼在后背,一片冰涼。
兜帽人的震驚凝固在臉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令牌,又猛地掃向林宵蒼白卻強作鎮(zhèn)定的臉。
銅鏡懸浮在他身前,鏡面微微波動,那代表林宵的光影似乎也因這驟然的身份揭露而變得模糊不定。
“姜…姜大人的人?”
兜帽人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他周身環(huán)繞的黃色光暈明顯黯淡了幾分,那面銅鏡也收斂了鎖定的光芒,但并未移開。
“姜大人重傷在身,怎會…怎會派你一個煉氣期,來此礦坑深處探查?”
他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帶著審視的意味,試圖找出破綻。
頂級話術(shù)與心理操控在林宵腦中瘋狂運轉(zhuǎn)。對方并未完全相信,但忌憚是真實的!突破口就在這里!
“哼!”林宵冷哼一聲,聲音刻意壓低了半分,帶著一絲被質(zhì)疑的不滿和屬于“秘密執(zhí)行者”的倨傲,“姜大人行事,豈是你我能揣度?
他自有深意!此地陰氣匯聚異常,恐與‘那件東西’有關(guān),大人命我暗中查探,不得聲張!你如此莽撞,險些壞了大人布置!”
他刻意模糊了“那件東西”,將對方的注意力再次引向鐵片(陰煞源鐵),同時強調(diào)姜云舟的“深意”和“秘密布置”,增加可信度。握著令牌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微微顫抖,這細微的生理反應(yīng)落在兜帽人眼中,反而更像是因為被冒犯而強忍的憤怒。
兜帽人的目光在林宵臉上和令牌之間反復(fù)逡巡。令牌是真的,這點他幾乎可以確認。天機閣巡風使令牌的材質(zhì)和獨特的禁制氣息,極難偽造。
但一個煉氣五層…實在太過低微??蓪Ψ教岬健瓣帤鈪R聚”和“那件東西”,又確實戳中了要害。難道…真是姜云舟布下的暗子?用煉氣期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他眼底的驚疑與權(quán)衡劇烈交鋒。天機閣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姜云舟身份特殊,即便重傷,也不是他能輕易得罪的。
若此人真是姜云舟的人,貿(mào)然格殺,后果不堪設(shè)想??赡顷幧吩磋F…還有此人身上那股被鎖定的陰冷氣息…實在可疑!
就在兜帽人猶疑不決、殺意與忌憚僵持的這生死一瞬——
嗡!
林宵心口處的鐵片,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震顫!遠比之前更猛烈、更狂暴!
一股冰寒刺骨、帶著無盡怨毒與瘋狂殺戮意念的洪流,如同決堤的冰河,狠狠沖破了識海中鎮(zhèn)元印的封鎖!
玄陰冢獸魂的殘念,在經(jīng)歷了兜帽人銅鏡的鎖定刺激和林宵自身心神劇烈波動后,徹底爆發(fā)了!
“吼——?。?!”
這一次,不再是腦海中的幻聽。一聲低沉、嘶啞、充滿非人痛苦的咆哮,竟真的從林宵喉嚨深處擠壓出來!
他的雙眼瞬間被一層幽綠色的邪異光芒覆蓋,瞳孔幾乎消失!周身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一股陰冷、暴戾、令人靈魂顫栗的氣息!
“呃啊!”林宵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佝僂下去,仿佛有無數(shù)冰冷的爪子在撕扯他的靈魂。
他死死捂住心口,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試圖壓制那失控的鐵片和狂暴的獸魂殘念。
鎮(zhèn)元印的金光在識海中瘋狂閃爍,與幽綠的怨念激烈碰撞、撕扯!
這突如其來的異變,讓兜帽人瞳孔驟縮!他臉上的猶疑瞬間被冰冷的警惕和一絲了然取代!
“果然有鬼!”兜帽人厲喝一聲,再無遲疑!他不再關(guān)心什么令牌和姜云舟,眼前這人身上爆發(fā)的陰邪氣息,尤其是那心口位置如同黑色旋渦般劇烈波動的源頭,正是陰煞源鐵失控的征兆!而且,這失控中還夾雜著某種強大怨魂的氣息!
“天機鏡影,縛!”
他手掐法訣,懸停的銅鏡瞬間黃光大放!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金色鎖鏈從鏡面中激射而出,并非攻向林宵肉身,而是直接纏繞向那在他銅鏡視野中劇烈波動的“黑色斑點”——鐵片的位置!
這鎖鏈的目標,是直接封印那失控的陰煞源鐵!
金色鎖鏈帶著強大的禁錮之力,瞬間及體!
林宵只覺得一股沉重無比的力量狠狠壓在心口,仿佛要將他的心臟連同那塊鐵片一起碾碎!
識海中獸魂殘念的咆哮更加瘋狂,鎮(zhèn)元印的光芒在內(nèi)外夾擊下?lián)u搖欲墜!劇痛和冰冷的怨毒幾乎要淹沒他的意識!
絕境!真正的絕境!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宵那被獸魂殘念沖擊得幾乎渙散的瞳孔深處,一點屬于他自己的、極度瘋狂與冷靜混合的光芒,猛地亮起!
既然無法壓制…那就利用!
“饕餮…噬靈訣!”一個扭曲的念頭在靈魂深處炸開!
他放棄了壓制鐵片和獸魂殘念!反而,在鎮(zhèn)元印崩潰前的最后一瞬,強行逆轉(zhuǎn)功法!
不是吞噬外界的靈力,而是主動引導那失控的、混雜著獸魂殘念的陰煞源鐵之力,順著心口被金色鎖鏈壓迫的通道,如同泄洪般,狠狠灌入那面散發(fā)著強大禁錮力量的銅鏡!
噬靈印的核心奧義——吞噬萬物,無物不噬!哪怕對方是強大的法器,哪怕這力量狂暴反噬自身!
轟?。。?/p>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亂到極點的能量洪流,順著金色鎖鏈,瘋狂倒灌入銅鏡之中!
那是以陰煞源鐵為媒介,混合了玄陰冢獸魂的殘暴怨念、饕餮噬靈訣的霸道吞噬之力,以及林宵自身被撕裂的魂力碎片!
銅鏡鏡面瞬間爆發(fā)出刺目欲盲的強光!鏡身劇烈震顫,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嗡”哀鳴!
鏡面上流轉(zhuǎn)的玄奧符文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瘋狂閃爍、扭曲、然后寸寸崩解!黃蒙蒙的光暈瞬間變得紊亂不堪!
“噗!”兜帽人如遭重錘,臉色瞬間煞白,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銅鏡與他心神相連,法器遭受如此詭異狂暴的反噬,他首當其沖!那反噬中蘊含的怨毒與混亂意念,更是直接沖擊他的識海!
“啊??!”兜帽人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捂住頭顱,眼中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霸道的反制手段!這根本不像一個煉氣期修士能做到的!
金色鎖鏈的光芒瞬間黯淡、崩散!施加在林宵心口的恐怖壓力驟然消失!
就是現(xiàn)在!
劇痛幾乎撕裂了林宵的意志,識海如同被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穿刺,鐵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緊貼心臟。
但他強撐著最后一絲清明,在金色鎖鏈崩散的瞬間,借著那股反沖之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用盡最后的氣力,朝著礦坑深處一條最狹窄、布滿了嶙峋怪石的岔道猛撲過去!
他甚至顧不上回頭看一眼兜帽人的慘狀!
“小…雜種?。 倍得比藦娙讨R海翻騰和法器反噬的劇痛,看著林宵消失在黑暗岔道的身影,發(fā)出一聲怨毒到極點的咆哮。
他想追,但銅鏡受損,自身神魂震蕩,強行追擊風險極大。更重要的是,對方那詭異的手段讓他心有余悸!
一個煉氣期,竟能重創(chuàng)他的本命法器?這絕非尋常!
他死死盯著林宵消失的方向,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
幾息之后,他猛地掏出一枚刻著繁復(fù)符文的傳訊玉符,用染血的手指在上面快速刻畫了幾個扭曲的符號,狠狠捏碎!
“發(fā)現(xiàn)目標!身負陰煞源鐵,持有巡風使令牌,疑似被強大怨魂侵蝕,極度危險!位置:城南廢礦坑深處…正向‘黑水澗’方向逃竄!請求…筑基中期以上支援!務(wù)必生擒!”他的聲音帶著重傷后的虛弱和刻骨的恨意。
玉符碎裂,一道微不可查的靈光瞬間穿透巖層,射向青巖城天機閣分舵的方向。
做完這一切,兜帽人再也支撐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踉蹌著靠住冰冷的巖壁,迅速取出丹藥服下,盤膝調(diào)息,同時心疼地看著手中光芒黯淡、鏡面甚至出現(xiàn)細微裂痕的銅鏡。
眼中除了憤怒,更添了一絲貪婪與忌憚交織的復(fù)雜光芒。
陰煞源鐵…還有那小子身上詭異的吞噬力量…價值遠超想象!必須活捉!
……
林宵在黑暗中亡命奔逃。
視線是模糊的,眼前晃動著幽綠與血紅交織的幻影,耳邊是獸魂殘念瘋狂的嘶吼和低語。
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著燒紅的炭塊,從咽喉到肺腑再到撕裂的經(jīng)脈,無處不痛。
鐵片如同一個冰冷的活物,緊緊吸附在心口,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了哪里。全憑著一股求生的本能,在錯綜復(fù)雜、如同迷宮般的廢棄礦道里跌跌撞撞。
身體越來越沉重,識海的劇痛如同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
終于,前方傳來微弱的水聲和一股帶著濃重腥味、腐敗氣息的陰風。
他踉蹌著沖出礦道口,腳下猛地一空!
嘩啦!
冰冷刺骨、粘稠如同墨汁的污水瞬間將他淹沒!刺鼻的腥臭和濃烈的陰寒之氣順著口鼻和毛孔瘋狂涌入!
“黑…水澗…”一個念頭在沉淪的意識中閃過。這是青巖城廢棄礦脈區(qū)域有名的兇地,是礦渣污水和地下陰脈匯聚形成的巨大地下暗河,據(jù)說深不見底,陰氣濃郁得能凍結(jié)靈魂,更有未知的陰邪之物潛伏其中。
冰冷的污水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刺激著他重傷的身體和混亂的識海。劇烈的痛苦反而讓他近乎渙散的神智猛地一清!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混亂!他掙扎著從污水中冒出頭,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濃重腐臭的空氣。
冰冷的污水包裹全身,竟意外地壓制了心口鐵片那躁動不安的陰煞之氣,連帶著識海中獸魂殘念的嘶吼也似乎被這極致的陰寒凍結(jié),變得模糊遙遠了一些。
這污水…竟能壓制鐵片和獸魂殘念?林宵心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他立刻運轉(zhuǎn)起一絲微弱的饕餮噬靈訣,小心翼翼地嘗試引導一絲黑水澗中那濃郁到化不開的陰寒水汽。
果然!這股極致的陰寒水汽被噬靈訣吞噬后,并未像獸魂殘念那樣狂暴反噬,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靜”效果,如同冰水澆在燒紅的烙鐵上,讓心口鐵片和識海中的混亂都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雖然這陰寒水汽本身也極具侵蝕性,在緩慢凍結(jié)他的血液和靈力,但比起被獸魂殘念徹底吞噬神智,這無疑是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他強忍著刺骨的陰寒和身體的劇痛,奮力在粘稠污濁的黑水中游動,尋找著可以暫時容身的地方。黑暗是這里的主宰,只有頭頂極高處偶爾有微弱的磷光閃爍,映照出兩側(cè)滑膩、布滿苔蘚的巖壁。
終于,在游了不知多久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處巖壁上的凹陷,像是一個被水流侵蝕出的淺淺石龕,勉強能容一人蜷縮。
他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爬了進去,濕透的身體緊貼著冰冷滑膩的巖石,劇烈地顫抖著。
他立刻從儲物袋中取出僅存的幾枚療傷丹藥,一股腦塞進口中,囫圇吞下。
又取出僅剩的幾塊中品靈石握在手中,一邊貪婪地吸收著其中相對溫和的靈氣,一邊小心翼翼地運轉(zhuǎn)饕餮噬靈訣,引導著黑水澗中那冰冷的陰寒水汽,如同敷藥般,覆蓋在心口鐵片的位置和混亂的識海。
極致的寒冷與劇痛交織,丹藥的暖流與陰寒水汽在體內(nèi)沖突、交融。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但他死死咬著牙,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嚇人,那是劫后余生和刻骨仇恨混合的光芒。
天機閣…兜帽人…獸魂殘念…
這一次,他活下來了。但也徹底暴露了!
天機閣的追兵,必定如附骨之蛆般接踵而至。還有心口這塊隨時可能反噬的鐵片…
“必須…更快…更強…”林宵在刺骨的寒冷和劇痛中,一遍遍在心底嘶吼。
黑鼎中剩余的靈液早已在之前的亡命奔逃中消耗殆盡。他感受著體內(nèi)緩慢恢復(fù)、卻又被陰寒不斷侵蝕的靈力,以及識海中依舊盤踞的冰冷怨念,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
療傷!不計代價地療傷!
然后…離開這該死的青巖城!在更強大的獵手合圍之前!
拍賣會…或許是他獲取關(guān)鍵資源、甚至找到壓制鐵片方法的唯一機會!但前提是,他能活著爬出這陰冷的黑水澗,并擺脫天機閣接下來的追捕。
黑暗的污水在石龕外無聲流淌,腥臭的陰風嗚咽著掠過。林宵蜷縮在冰冷的石縫里,如同受傷的孤狼,舔舐著傷口,等待著下一次搏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