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坐在地上,手腕火辣辣地疼,看著秦司理那冰冷得毫無溫度的眼神,再看向主位上唐曉梅那副“純屬意外”的假笑,一股憋屈的怒火直沖頭頂。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身旁的秦仲山一把按住肩膀。
秦仲山那張圓臉上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眼神沉了沉,對著周敏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扶起妻子,聲音帶著慣有的溫和:“大嫂既然都說了是不小心的,司理媳婦沒傷著就好。”
他輕描淡寫的話語下隱藏著讓周敏立馬息事寧人的威脅。
唐曉梅立刻順著臺階下,臉上堆滿了歉意:“是啊是啊,可把我嚇壞了!兒媳婦,快讓媽看看,真沒燙著吧?” 她說著就要上前去拉姜嫵的手,眼神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試探。
姜嫵被秦司理牢牢護在身后,她臉色蒼白,胸口因剛才的驚險而微微起伏,琥珀色的眼底卻不再是純粹的驚惶,而是沉淀下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看著唐曉梅伸過來的手,如同看著一條吐信的毒蛇,身體幾不可察地向后縮了縮,更緊地貼著秦司理的后背,聲音帶著一絲強壓下的顫抖:“沒…沒事,謝謝…阿姨關心。只是嚇到了……” 她刻意強調了那個“阿姨”,帶著點驚魂未定的委屈。
秦司理沒有回頭看她,但后背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緊繃和傳遞過來的、冰冷的戒備。他微微側身,用自己的身體完全擋住了唐曉梅的視線和動作,目光卻銳利地掃向地上那幾顆散落的、還帶著溫熱水漬的檀木佛珠,以及那明顯被外力整齊切斷的珠繩斷口。
“意外?” 秦司理的聲音不高,他的目光卻始終定格在唐曉梅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還是說,有人覺得我秦司理的太太進門,礙了誰的眼?要給她也上點兒秦家祖?zhèn)鞯囊?guī)矩?”
這話如同驚雷,炸得唐曉梅臉上的假笑瞬間碎裂!秦正鴻和秦季禮的臉色也驟然一變。秦老太爺捻動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頓,渾濁的眼珠里精光爆射,死死盯住秦司理。
“放肆!” 秦老太爺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案幾,發(fā)出沉悶的巨響,“秦司理!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在胡說什么!曉梅是你名義上的母親!”
“名義上的母親?”
秦司理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他非但沒有退讓,反而向前踏了半步,挺拔的身軀帶著一種山岳般的壓迫感,直逼主位,“老爺子,您年齡大了記性也似乎不太好了。我母親姓司,葬在城西松鶴園,墳頭草都三尺高了。至于這位……” 他目光冰冷地掃過臉色鐵青的唐曉梅,“……一個靠著爬床上位、連秦家族譜都進不了的外室,也配讓我秦司理的太太叫她一聲‘媽’?也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教規(guī)矩?!”
“你——!” 唐曉梅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秦司理,精心描畫的眼線都扭曲了,尖利的聲音破空而出,“秦司理!你這個沒教養(yǎng)的野種!你媽那個短命鬼沒教好你,我來替她教訓你!”
“閉嘴!” 秦老太爺和秦司理的聲音同時響起,如同兩道驚雷!
秦老太爺是震怒于唐曉梅的口不擇言,揭開了他最不愿面對的瘡疤。而秦司理的聲音則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原,帶著一種毀滅性的殺氣!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瞬間變得猩紅,死死鎖住唐曉梅,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撕碎!
整個偏廳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直刺核心的尖銳沖突驚呆了!連角落里的管家忠叔都猛地抬起了頭。
姜嫵站在秦司理身后,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瞬間迸發(fā)出的、如同實質般的暴戾氣息,那氣息冰冷刺骨,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她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冰涼的手指輕輕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腕。
她的觸碰很輕,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刺破了秦司理周身狂暴的戾氣。他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震了一下,猩紅的眼底掠過一絲短暫的清明,隨即又被更深的、壓抑的冰寒覆蓋。他沒有甩開她的手,反而反手用力攥住了她冰涼的手指,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仿佛抓住一根在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
“教訓我?” 秦司理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冰冷,卻比剛才更加危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唐曉梅,你算什么東西?也配提我母親?再讓我從你嘴里聽到半個字侮辱她……”
他微微停頓,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刮過唐曉梅慘白的臉,“……我會讓你下去親自給她磕頭賠罪?!?/p>
那冰冷的殺意,毫不掩飾!唐曉梅被他看得如墜冰窟,囂張的氣焰瞬間被澆滅,只剩下恐懼,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縮了縮,躲到了秦老太爺?shù)囊巫雍竺妗?/p>
秦老太爺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手中的佛珠幾乎要被捏碎。他看著秦司理,看著他那雙酷似亡妻、此刻卻盈滿仇恨和冰冷的眼睛,再看看躲在自己身后瑟瑟發(fā)抖的唐曉梅,一股無力感和滔天怒火交織在一起。
“滾!” 秦老太爺猛地揮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無法宣泄的暴怒,“都給我滾出去!秦司理,帶著你的人,滾回你的地方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入主宅一步!”
這無異于當眾驅逐。
秦司理卻像是聽到了什么解脫的指令。他緊繃的下頜線條沒有絲毫松動,攥著姜嫵的手卻松了些力道,但依舊沒有放開。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噤若寒蟬的眾人,目光在秦老太爺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老臉上停留一瞬,最終定格在唐曉梅那驚懼交加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嘲諷的弧度。
“求之不得?!?他吐出四個字,聲音冰冷如鐵。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拉著姜嫵,轉身就走。步伐堅定,背影挺直,帶著一種孤狼離群的決絕和冷傲。
姜嫵被他拽著,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大步。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地獄般壓抑的大廳——秦老太爺頹然坐倒在太師椅上,唐曉梅捂著胸口驚魂未定,秦仲山扶著受傷的周敏臉色陰沉,秦季禮父女則是一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這就是秦家,一個外表光鮮、內里早已腐爛發(fā)臭的泥潭。
秦司理拉著她,穿過冰冷空曠的回廊,一路沉默。他的手掌依舊冰冷,力道卻不再像剛才那樣失控,只是緊緊地包裹著她的手,傳遞著一種無聲的、壓抑的怒火和……一種奇異的、共同戰(zhàn)斗后的連接感?
車內,光線昏暗。秦司理立馬松開了姜嫵的手,側頭沒有看她,對著車窗外,望著這片沉沉的夜色。他的坐姿挺拔依舊,卻籠罩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孤寂和戾氣,仿佛剛才在老宅爆發(fā)的怒火并未平息,只是被他強行壓回了冰封的深淵。
姜嫵低頭看著自己被捏得發(fā)紅、甚至有些淤青的手腕,又看了看他孤絕的背影。空氣里彌漫著死寂。
半晌,她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在車載小冰箱內拿出一杯冰水。她沒有喝,而是端著這杯冰水,遞了過去。
秦司理沒有動,也沒有回頭。
“你的手,” 姜嫵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清冽平靜,聽不出情緒,“燙傷了,用冰敷一下。” 她指的是他手背上那幾個被茶水濺出的紅點。
秦司理的身體似乎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緩緩轉過頭,深潭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向姜嫵,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暴戾后的余燼,深沉的疲憊,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看著那杯冒著寒氣的冰水,又看向她平靜無波的臉。
她沒有提剛才的驚險,沒有提他的暴怒,甚至沒有提那句關于他母親的禁忌之言。她只是遞來一杯冰水,提醒他處理微不足道的燙傷。
“新婚第一天的戲,看夠了?”
“這種戲不好看?!?/p>
秦司理的目光在她手腕上那圈刺目的淤青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他失控時留下的印記。
他沉默地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杯水,而是用指尖,極其輕緩地、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溫柔,觸碰了一下她手腕上的淤痕。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兩人都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姜嫵抬眸,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映著他冷峻的輪廓。她沒有收回手,只是將冰水又往前遞了遞,聲音平靜:
“冰敷可以緩解燙傷?!?/p>
秦司理看著她,看著那雙在風暴后依舊沉靜、燃燒著野心的眼睛,看著她手腕上因他而生的淤青,再看向那杯冒著寒氣的冰水。
他眼底翻涌的暗流,似乎在這一刻,奇異地平息了。
他伸出手,接過了那杯冰水。冰冷的杯壁瞬間驅散了手背那點微不足道的灼痛。
他將冰塊按在了手背的紅點上,目光卻依舊鎖著姜嫵。
“今晚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秦家。平日外面新聞報道的,甚至狗仔傳出去的小道消息,都不會有一個字是真的?!?他開口,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冽,卻似乎少了幾分戾氣,“不過你演得很好?!?/p>
姜嫵微微挑眉,迎視著他的目光:“彼此彼此,秦先生護短的戲,也很逼真?!?/p>
秦司理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卻不再充滿殺氣。
“記住,” 他晃了晃手中的冰水杯,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秦家,示弱是刀,眼淚是毒。下次有人再遞茶……”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潑回去。”
姜嫵看著他,琥珀色的眼底終于漾開一絲真實的、帶著鋒芒的笑意。
“好?!彼p聲應道,語氣似乎帶上了一絲……哄人的溫柔?
秦司理握著冰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杯冰水,似乎不僅澆滅了燙傷,也短暫地冷卻了他心中翻騰的熔巖。而身邊這個女人,似乎比他預想的,更能適應這秦家深不見底的泥潭。
夜還很長。老宅的第一戰(zhàn),硝煙未散,但某種危險的同盟,似乎在無聲中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