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政治部的走廊上,羅風捧著文件快步走著,軍靴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窗外飄著細雪,遠處的操場上,幾個新兵正在掃雪,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格外明顯。
又是一年春節(jié)將至。
推開辦公室的門,暖氣撲面而來。葛干事正在整理文件,抬頭看見我便笑了:“羅干事,今年除夕還是老規(guī)矩,去欒主任家吃飯?!?/p>
羅風點點頭,心里卻泛起一絲苦澀。這是他離家在外的第九個春節(jié)了。記得去年除夕,欒主任家的餐桌上擺滿了餃子,熱氣騰騰的羊肉湯香氣四溢。欒主任的愛人特意給他盛了一大碗,說:“小羅啊,多吃點,看你瘦的?!?/p>
“羅干事,發(fā)什么呆呢?”葛干事的聲音把羅風拉回現(xiàn)實,“對了,聽說你申請調(diào)回老家部隊了?”
“嗯?!绷_風低頭整理文件,“欒主任沒同意?!?/p>
“也是,你剛從上海學習回來,主任哪舍得放你走?!备鸶墒屡呐牧_風的肩膀,“晚上一起去食堂?”
羅風搖搖頭:“我得把這份報告趕出來?!?/p>
辦公室里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羅風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窗外的天色暗了,雪卻越下越大。
羅風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想起家鄉(xiāng)的春節(jié)。母親包的餃子總是皮薄餡大,父親會特意去買他最愛吃的臘肉。
妹妹去年寫信說,家里裝了電話,讓他有空打回去。
除夕這天,政治部的單身漢們照例聚在欒主任家??蛷d里擺著圓桌,桌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道菜。
欒主任的愛人在廚房忙活,鍋鏟碰撞的聲音和著菜香飄出來。
"小羅,來幫我端餃子。"欒主任在廚房喊他。
羅風走進廚房,熱氣撲面而來。欒主任正在煮餃子,鍋里翻滾的水花映著他的笑臉?!敖衲赀@餃子餡是你嫂子特意調(diào)的,嘗嘗味道怎么樣。”
羅風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口,鮮美的湯汁在口中綻開。他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站在灶臺前煮餃子,父親在旁邊切臘肉,妹妹踮著腳偷吃。
“想家了嗎?”欒主任突然問。
羅風愣了一下,搖搖頭:“不想了。”
欒主任看著我,目光溫和:“這里就是你的家。”
這句話,羅風記了很多年,茌政治部也呆了很多年,從干事、副科長、科長、副主任,直到當上團政委才離開政治部。
每年春節(jié),羅風依然會想起那個飄雪的除夕夜,想起欒主任那親切的身影。
政治部的單身漢盡管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團圓飯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著。
當上團政委那年的除夕,羅風沒有回家,一心撲在連隊上,與官兵們一起度過。
傍晚,當羅風站在連隊值班室窗前,看著操場上掃雪的新兵。
手機響了,是女兒發(fā)來的視頻,小家伙在鏡頭前手舞足蹈:“爸爸,媽媽包了好多餃子,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羅風笑了,眼角有了細紋。他又想起那些年在政治部度過的春節(jié),又想起那句“這里就是你的家”。
現(xiàn)在,他有了自己的家,但那個飄著餃子香的除夕夜,永遠是他記憶中最溫暖的軍營年。
二
在軍營摸爬滾打二十五的羅風,轉(zhuǎn)業(yè)到星城工作,從此一家三口年年回鄉(xiāng)下老家,陪著父母過年。
父母去世后,有一年,羅風、老婆、姐姐、姐夫一塊在弟弟家過年。
天還沒亮,羅風就聽見廚房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推開房門,果然看見姐姐正在灶臺前忙碌。她穿著那件褪了色的碎花圍裙,頭發(fā)隨意地扎成一個髻,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邊。
“姐,怎么起這么早?”羅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給你們做營養(yǎng)餐啊?!苯憬泐^也不回,手里的刀在案板上飛快地切著蘋果,“你胃不好,得好好養(yǎng)著。”
羅風看著她把切好的蘋果、紅棗、桂圓放進砂鍋里,又添了清水。灶臺上還擺著一盤青菜,一碗泡好的燕麥,幾個雞蛋在鍋里咕嘟咕嘟地煮著。
“快去洗漱,一會兒就能吃了?!苯憬戕D(zhuǎn)身沖羅風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像綻放的菊花。
羅風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姐姐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時候父母駕船總是很忙,姐姐就像個小大人一樣,照顧羅風和弟弟的起居。每天早上,她都會早早起床,給我們煮粥、煎蛋,然后帶著我們?nèi)ド蠈W。
“發(fā)什么呆呢?”老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披著外套,睡眼惺忪地走過來,“姐又在忙活了?”
羅風點點頭,看著姐姐把煮好的蘋果水倒進碗里。她的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還在睡覺的姐夫和弟弟一家。
“來,趁熱喝。”姐姐把一碗蘋果水遞給羅風,又轉(zhuǎn)手去盛粥,“你胃不好,得慢慢喝。”
羅風捧著這碗蘋果水,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蘋果的清香混著紅棗的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老婆在旁邊小口小口地喝著燕麥粥,時不時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姐,你也坐下吃吧?!绷_風說。
“不急,我還煮了雞蛋。”姐姐說著,又轉(zhuǎn)身去忙活了。
羅風看著姐姐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些年,姐姐總是這樣,把最好的留給我們,自己卻總是最后一個吃飯。
中午,弟弟在廚房里大顯身手。他系著圍裙,手里拿著鍋鏟,像個指揮家一樣在灶臺前忙碌。
香菜、白菜都是弟媳種的,剛從地里摘回來,還帶著泥土的芬芳。
“哥,嘗嘗這個。”弟弟端著一盤紅燒肉走過來,“我新學的配方?!?/p>
羅風夾了一塊放進嘴里,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弟弟得意地笑了:“怎么樣?有一級廚師的水準吧?”
“確實不錯?!绷_風點點頭,“比城里的大廚強多了?!?/p>
弟弟哈哈大笑,轉(zhuǎn)身又去忙活了。
羅風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fā)現(xiàn)他比去年又胖了一圈。記得小時候,他總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像個小尾巴一樣?,F(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姑姑,姑夫,伯伯,伯娘,你們嘗嘗這個?!钡艿艿膬鹤佣酥槐P清炒白菜走過來。他是個宅男,平時話不多,但做事很細心。
“謝謝?!绷_風接過盤子,看著他靦腆的笑容,突然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他總是纏著羅風給他講故事,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是個大小伙子了。
“對了,你找對象的事怎么樣了?”老婆突然問道。
弟弟的兒子臉一紅,支支吾吾地說:“還...還沒呢。”
“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老婆笑著說,“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姑娘?!?/p>
“不用了,不用了?!钡艿艿膬鹤舆B忙擺手,“我自己找就行。”
正說著,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臉更紅了:“那個...我去接個電話?!?/p>
“是不是有情況???”弟弟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
“可能是吧?!钡芟毙χ鴵u搖頭,“這孩子,長大了?!?/p>
晚上,我們圍坐在餐桌前,吃著弟弟做的菜,聊著家常。姐姐時不時給大家添菜,弟弟則講著他在廚房里的趣事。弟媳種的香菜、白菜格外香甜,弟弟的手藝也越發(fā)精湛。
羅風看著這一桌子的親人,心里充滿了溫暖。雖然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但我們依然是一個完整的家。姐姐的蘋果水,弟弟的紅燒肉,弟媳種的青菜,還有那個害羞的侄子,都是這個家最珍貴的財富。
“來,干杯!”弟弟舉起酒杯,“為了團圓!”
“為了團圓!”我們齊聲應和,酒杯相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刻,羅風忽然明白,團圓不僅僅是坐在一起吃飯,更是心與心的貼近。無論時光如何流逝,這份親情永遠是我們最堅實的依靠。
三
羅風退休了,退休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在三亞。
落地三亞時,潮濕的海風裹挾著咸腥撲面而來。羅風站在航站樓外,看著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出的航班信息。我們一家三口已經(jīng)先到了,女兒的同學晚晚、蘇峰和他母親的航班還要再等一個小時。
雨絲斜斜地飄著,羅風望著遠處灰蒙蒙的海平面,突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還在星城的公寓里,守著電視機看春晚。今年不一樣了,女兒約好了她的兩個好朋友,說要一起過個特別的年。
“爸!”羅風的身后傳來了女兒的聲音。羅風轉(zhuǎn)身,看見女兒帶著晚晚、蘇峰和他母親拖著行李箱走了過來。蘇峰還是那副斯文模樣,金絲眼鏡下的目光溫和;晚晚則是一身朋克打扮,耳釘在機場的燈光下閃著冷光。
等我們趕到別墅時,雨勢漸大。兩層的小樓在雨中顯得格外靜謐,老婆已經(jīng)和蘇峰母親在廚房忙活開了。羅風在水池洗菜,聞到了蒜蓉的香氣。
“爸,我們?nèi)ベI海鮮!”女兒拉著兩個朋友就要往外沖。羅風連忙攔?。骸斑@么大的雨......”
“叔叔,沒事!”晚晚晃了晃手機,“我查過了,農(nóng)貿(mào)市場離這就十分鐘車程?!?/p>
看著三個年輕人消失在雨幕中,羅風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女兒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圈子,而羅風似乎正在慢慢退出她的生活。
年夜飯很豐盛。桌上擺滿了海鮮,蒜蓉蒸龍蝦、清蒸石斑魚、辣炒花蛤......老婆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蘇峰母親包的餃子皮薄餡大,晚晚還特意做了榴蓮酥,雖然味道有點怪,但大家都說好吃。
“叔叔阿姨,新年快樂!”晚晚舉起酒杯,耳釘在燈光下閃爍。
羅風注意到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沒來得及細看,就被女兒的笑聲打斷了思緒。
飯后,三個年輕人說要出去放煙花。羅風站在陽臺上,看著他們在雨中嬉鬧。晚晚的黑色皮衣在夜色中格外顯眼,她仰頭看著煙花,側(cè)臉的輪廓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第二天一早,羅風和老婆散步時遇到了開小賣部的東北大媽。她熱情地跟我們聊天,說這里的別墅區(qū)住了很多東北人。“你們要是喜歡,也可以在這買一套,冬天來住?!彼f這話時,羅風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中午,三個年輕人張羅著要拍春聯(lián)照。睌晚拿著“?!弊终驹谥虚g,笑得燦爛。但當羅風按下快門的瞬間,似乎看見她的笑容僵了一下。
轉(zhuǎn)場到度假區(qū)后,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劃皮劃艇時,晚晚總是有意無意地靠近蘇峰。雨突然下起來時,只有她和蘇峰堅持要多劃一會兒。羅風注意到女兒望著他們的背影,眼神復雜。
晚上,晚晚的生日派對在帳篷里舉行。她提議玩筆仙游戲,說要給大家一個難忘的夜晚。蠟燭的光影在她臉上跳動,羅風看見她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
“你們相信平行世界嗎?”晚晚突然問道,“也許在另一個時空,我們都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p>
沒人接話。帳篷外,雨聲漸密。
回程前的租車糾紛讓整個旅程蒙上了一層陰影。晚晚站在租車行門口,看著我們和工作人員爭執(zhí)。她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早就預料到會發(fā)生這種事。
“對不起?!迸R別時,晚晚突然對我們說,“謝謝你們讓我過了個難忘的年。”
羅風看著她鉆進出租車,黑色皮衣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那一刻,羅風忽然意識到,這個年,或許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平靜。
回到家后,羅風整理照片時發(fā)現(xiàn),所有有晚晚的照片里,她的手腕上都戴著那個皮質(zhì)手環(huán)。而在最后一張照片中,手環(huán)微微滑落,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疤痕。
羅風放下照片,望向窗外。三亞的陽光似乎還停留在記憶里,但那個穿著黑色皮衣的女孩,卻像一場夢一樣,在我們的生活中來了又走。
四
羅風一家三口落戶在星城后,有二十年沒回東北過年,臘月二十八那天卻登上了去蛟河的火車。
火車輪轂碾碎冰棱的脆響里,羅風望見站臺上小姨子凍得通紅的臉。她裹著棗紅色羽絨服,像團躍動的火苗,在蒼茫雪色中格外灼目。小丫踮著腳呵氣,玻璃窗上的白霧洇開又凝結(jié),將二十年的光陰折成菱花格。
“姐夫!”大姨子的東北腔裹著寒氣撞進耳膜,恍惚間與二十年前的聲線重疊。那時她總愛把烤得焦香的饅頭片塞進羅風大衣口袋,騰騰熱氣能暖一路。
雪粒子撲在臉上,刀割似的疼。姨妹夫從停車場小跑過來,軍大衣肩頭積著未化的雪,倒讓羅風想起那年他趕著驢車接我們回屯,車轅上掛的冰溜子足有二尺長。
燒烤店的鐵皮煙囪突突冒著白煙,炭火映得小姨子的銀鐲子發(fā)亮。她十指翻飛間,肉串在鐵簽上滋滋作響,油星濺進火堆迸出幾點藍焰?!坝浀貌唬俊彼蝗惶а?,“你頭回來家,大姐偷摸給你烤了十串腰子?!?/p>
羅風的記憶猝不及防涌上來。岳父盤腿坐在炕頭,炕桌擺著藍邊粗瓷碗,酒液晃著日光燈的光。他講長坂坡總愛用燒火棍比劃,棍梢挑起的火星落進羅風捧著的搪瓷缸里。
“嘗嘗這個?!币堂梅蚯碎_冰鎮(zhèn)啤酒,瓶蓋“?!钡貜椘?,驚醒了供在神龕旁的舊圣經(jīng)。羊皮封面里還夾著片干枯的松針,是岳母臨終前指給我們的章節(jié)。此刻書頁正在震顫,或許因為門外運柴火的拖拉機正隆隆駛過。
次日去小冰湖溝上墳時,雪停了。紙錢灰燼被風卷著打旋,小姨子突然說:“爹當年埋那本手抄三國志,你猜還在不在?”
羅風望著墓碑前漸漸凝結(jié)的冰酒,忽然聽見遠處林場傳來熟悉的鋸木聲,和二十年前大哥教我們劈柴時的節(jié)奏一模一樣。
佳佳擺棋盤時眼睛亮得像黑曜石。孩子執(zhí)紅先行的當頭炮,竟與當年大哥在雪地上教我的陣勢如出一轍。
“將軍!”他奶聲奶氣喊,見羅風故意走錯步,小嘴一癟就要哭。這倔勁倒像羅風初次學趕爬犁摔進溝里,硬是攥著韁繩不肯撒手。
兩張l四方餐桌拼在一起,一桌子的菜。兄弟姐妹小孩十多個人圍坐在餐桌前,吃著吃著將這頓晚餐變成了家庭春晚。獨唱,合唱,成語接龍……和著菜香酒香讓大伙兒沉浸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中。
唱到“嫂子”那句時,小哥的主持人嗓子突然顫了顫。電視屏幕映著窗外紛揚的雪,恍惚看見大嫂母親——我們永遠的大娘,正坐在老藤椅上剝松子,指縫間漏下的月光鋪了滿地。
當《嫂子頌》的旋律在暖氣氤氳的客廳響起,老相冊里的黑白照片正在玻璃板下輕微卷曲。月光穿過冰棱窗花,在茅臺酒液中投下細碎光斑,仿佛封存著某個雪夜的溫度。
返程那日,女兒在安檢口突然轉(zhuǎn)身。她圍巾下露出半截紅繩,拴著從老屋門楣摘下的銅鈴鐺。
“媽讓我?guī)е?,她眨眨眼,“說震震南方的潮氣?!?/p>
鈴音清越,恰似那年除夕我們撞響山神廟的古鐘,積雪撲簌簌從松枝跌落,驚起只花尾榛雞。
飛機攀升時,羅風從舷窗望下去。蜿蜒的松花江像條銀鏈,串起散落雪原的村莊。那些青磚院墻上升起的炊煙,正在暮色中與云靄融為一體,漸漸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記憶里的薄霧。
五
又是一年春節(jié)將至。
羅風站在陽臺上,望著樓下空蕩蕩的小區(qū)。往年這個時候,女兒早就飛回來了??山衲辏蚬ぷ鳑]忙完,還滯留在國外。
“老頭子,你別看了,外頭冷。”老婆從廚房探出頭來,“我包了餃子,你嘗嘗?!?/p>
羅風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看著盤子里整整齊齊的餃子,卻提不起胃口。
往年都是老婆和女兒包餃子,他負責搟皮兒。女兒總說他搟的皮兒不夠圓,可每次還是笑瞇瞇地接過去。
現(xiàn)在女兒沒有回來,這餃子,怎么吃都不是那個味兒。
“叮咚”,門鈴響了。
老婆去開門,是社區(qū)的工作人員,戴著口罩,手里提著兩個紅色的禮盒。
“羅大爺,這是社區(qū)給您準備的年貨?!惫ぷ魅藛T把禮盒放在玄關(guān),“今年情況特殊,您和阿姨就在家過年吧,有什么需要隨時打電話。”
羅風點點頭,看著禮盒上印著的“?!弊?,心里空落落的。往年這時候,他早就把春聯(lián)貼好了,老婆還會特意給女兒寫一幅“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老頭子,你看這個?!崩掀磐蝗恢钢謾C屏幕,“社區(qū)群里說,晚上八點要在線上辦春晚呢!”
羅風湊過去看,群里熱鬧得很。有人提議每家出一個節(jié)目,還有人說要比賽誰家的年夜飯最有創(chuàng)意。羅風看著看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老頭子,要不咱們也出個節(jié)目?”老婆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是會拉小提琴嗎?”
羅風愣了一下。那把小提琴,已經(jīng)很久沒碰過了。記得女兒小時候最愛聽他拉《天鵝》,每次他拉琴,女兒就坐在對面,時不時抬頭沖他笑。
“好?!绷_風站起身,走向儲物間。小提琴還在老地方,琴身落了一層灰。他輕輕擦去灰塵,手指撫過琴弦,仿佛又看見了女兒童真的笑容。
晚上八點,社區(qū)線上春晚準時開始。
羅風坐在鏡頭前,深吸一口氣,拉響了第一個音符。悠揚的琴聲在房間里回蕩,
老婆舉著手機,看著群里不斷刷新的點贊和鮮花。
“羅大爺拉得太好了!”
“聽得我都想家了?!?/p>
“羅大爺,再來一個!”
羅風的眼眶有些濕潤。他仿佛聽見了女兒的聲音:“爸,你拉得真好?!?/p>
琴聲漸漸變得歡快起來,是那首《喜洋洋》。
老婆跟著節(jié)奏輕輕哼唱,還時不時對著鏡頭做鬼臉。
窗外,不知誰家放起了煙花。絢爛的光芒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亮了羅風滿是皺紋卻洋溢著笑容的臉。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年味從來都不是熱鬧的鞭炮,也不是豐盛的年夜飯,而是這份無論相隔多遠都能感受到的溫暖。
“爸爸媽媽,新年快樂!”女兒打來的視頻電話,老婆湊過來,在鏡頭前比了個心。
羅風放下小提琴,輕輕拍了拍老婆的手,對著視頻說:“新年快樂?!?/p>
手機屏幕里,女兒的笑臉久久沒有離開。雖然不能見面,但這份濃濃的年味,卻比往年更加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