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何東帆都來上網(wǎng),還都是通宵。寧欣說了他好幾次。但是,
不管寧欣說什么,給出什么態(tài)度表情,他都懶懶散散,吊兒郎當?shù)芈冻龌⒀溃z毫不在意。
除夕夜,寧欣同事希望寧欣能早一個小時來換班,因為她想回家和家人跨年,
寧欣無所謂跨年,便答應(yīng)了。大致因為除夕,今天來上網(wǎng)的人很少,就四五個,
寧欣閑得慌,在網(wǎng)上看直播春晚,隨著凌晨倒計時,外面震耳欲聾的煙花,新的一年來到。
直播里,穿著喜慶、長相漂亮的主持人正在說著新年的慶祝語,
何東帆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開玻璃門進來的。外面的煙火還在繼續(xù),
何東帆自來熟的走進柜臺,放下錢,拿了一盒泡面和一根火腿腸。
寧欣覺得前幾日的話都白說了,于是有些氣性的沒搭理他,只是給他開了機位,
把卡放在那兒。春晚直播有些無聊,寧欣便繼續(xù)看電視劇。
何東帆悠哉哉拆了調(diào)料包,火腿腸用叉子切小塊放進去,等著接熱水。
他往寧欣電腦屏幕上瞧了一眼。電視劇情節(jié)是男主抱住女主,叫姐姐,
然后親了一下。很曖昧。寧欣有被人注視的感覺,她轉(zhuǎn)頭,
看見何東帆正看著自己電腦屏幕。她不自在的按了暫停,縮小窗口,取下耳機,
問:“你看什么?”何東帆穿著中長款的羽絨服,很大一個個子站在那兒:“我等熱水,
你在看什么?”寧欣看了眼飲水機,上面指示燈還是‘紅色’,
她收回視線:“我就隨便看看?!焙螙|帆“哦”了一聲,主動挑起話題:“寧老師,
你大學(xué)畢業(yè)了?”“沒有啊,我才大三?!薄八裕谶@兒…是兼職?”“嗯。
”“為什么過年還兼職?”“賺錢啊?!薄澳愫苋卞X?
”寧欣沒回答這個問題,表情嚴正地看過去:“每天來網(wǎng)吧,你寒假作業(yè)寫完了嗎?
”何東帆住嘴,又拿了根火腿腸,用牙齒咬開,直接吃。寧欣沒管他,
回頭看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小企鵝一跳一跳的,她點開,是盛昱發(fā)來的文件。
寧欣嘴角上翹,接收文件后,照盛昱教的步驟運行文件。頁面打開,
是滿屏幕的煙花。各種花樣,色彩絢爛,盛開消散,彌漫眼眶?!笆裁赐嬉鈨海?/p>
還挺好看?!编駠鞯恼f話聲。寧欣轉(zhuǎn)頭,何東帆正咬著火腿腸。她側(cè)身,
單身搭在椅背上,認真解釋:“這是用電腦敲的代碼。”何東帆似懂非懂的點頭,
咽了嘴里的食物,問:“你男朋友敲的?”“嗯。”“就是我上次看見的那個?
”寧欣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疑問:“過年,你不回你姥姥家嗎?”“不回。
”何東帆一口咬掉手上的火腿腸,捧著泡面接上熱水,走出柜臺。
寧欣看著電腦屏幕,小企鵝又在跳。她點開。盛昱:【欣欣,新年快樂。
】寧欣敲字回復(fù):【新年快樂?!窟@一年,除了盛昱,
還有一個人跟寧欣說‘新年快樂’。大年初一的早晨,何東帆離開時,倒退著往外走,
跟寧欣揮手:“寧老師,新年快樂?!蹦菚r,寧欣有些困,眼皮聳拉著沒精神,
但是祝福讓她心情瞬間產(chǎn)生愉悅感。于是,她眼眸添上一抹神采,笑著回:“何東帆,
新年快樂?!毙履甑牡谝粋€早晨,寧欣覺得何東帆挺招人喜歡的,
可是那天晚上她就不這樣認為了。因為他又來了。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
帶了一個干瘦的黃毛和一個頭發(fā)長到遮住眼睛的紅毛。這樣的發(fā)色,
可以判定不是何東帆的同學(xué)。畢竟哪所高中允許這樣的發(fā)型!寧欣猜想,
應(yīng)該是社會上的人。何東帆和他們玩兒在一起,她是真的氣??伤f的話,
他全當耳旁風(fēng),她是真不知道還能做什么。確實,她做不了什么。畢竟,
她只是教了他十幾堂課而已,僅此而已。寧欣氣,給他們開了個包間,
過程中都懶得看他。何東帆是察覺到寧欣情緒的,
他剛想開口便被紅毛攬著肩膀往里走:“帆哥快點,人都等急了?!比送锶?。
過了會兒,寧欣接到系統(tǒng)消息,何東帆所屬的包間叫了三份泡面。寧欣泡好泡面,
端了兩桶過去,她手肘頂開包間房門,里面有些吵。他們應(yīng)該是在打游戲,而且打贏了。
寧欣還聽見何東帆很興奮的聲音:“老子牛不牛B?”黃毛應(yīng):“牛!帆哥牛B!
”察覺到寧欣進來,他們又安靜下來。寧欣把泡面放下,
語氣沒什么情緒:“還有一份,馬上給你們拿過來。”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
何東帆扯下耳機,‘蹭’地站起身,帶滾輪的椅子往后,撞到墻壁才停下。
何東帆:“寧老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沒等他話說完,
寧欣已經(jīng)離開包間,還順手關(guān)上門。寧欣往柜臺走,
走道中間有個人坐在椅子上支著腿像是睡著了,寧欣側(cè)身繞過去,才看見何東帆跟出來了。
何東帆追上來:“寧老師,你是不是覺得他們不是正經(jīng)人啊?”寧欣沒搭話。
“你誤會了,他們是我初中同學(xué),我們以前玩得特別好,他們?nèi)颂貏e仗義,
不是你想的那種……”寧欣不想聽。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
仰頭看著何東帆:“你不用給我說這些,我又不管你?!焙螙|帆先前的話還沒說完,
唇張著,聽到寧欣這些話他舌頭在口腔滾一圈,也上來脾氣:“行?!痹趯幮姥劾?,
何東帆通宵通宵泡網(wǎng)吧,現(xiàn)在又和這些人一起玩兒。她不太想和他爭辯這些是對是錯。
他們這個年紀,做什么都不會覺得自己是錯的。反而大人說什么,
他們都覺得是限制自由。所以,沒什么好說的。寧欣把第三桶泡面送去包間,
三人應(yīng)該是重新開了一局游戲,戴著耳機,視線篤定地盯著電腦屏幕,鍵盤敲得啪啪作響。
把泡面放下,寧欣就離開了。大概半夜三點多,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寧欣抬頭,伸長脖子看著來人。四十多歲的男人,有點眼熟。
寧欣一下沒想起來。男人站在柜臺前,掏出一張證件照按在柜臺上,
劃過去:“見過這個人嗎?”寧欣看了一眼照片,是何東帆。
她略帶驚訝地抬眸看著男人,想起來,這是何東帆的父親?;紊耖g,
寧欣腦袋里想起何東帆第一次來這兒說家人去國外度假了。所以,他居然那時就撒謊!
虧她還信了,還覺得他父親把他一個人丟在家可憐,放任他一直來這兒通宵上網(wǎng)。
見寧欣沒搭話,何東帆父親又問:“見過他嗎?”寧欣并不打算包庇何東帆,
她本來就想何東帆回家。她點頭,抬手指著里面:“E3包間。
”何東帆父親把照片放進胸前的兜里,怒氣沖沖進去找人。不一會兒,
里面?zhèn)鱽頎幊撑鲎猜?,連網(wǎng)吧大廳的人都被吸引目光。寧欣急忙跑過去,
還未跑到包房前,包房門被拉開,明顯的光線射出來。
何東帆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短款羽絨服,繃著臉沖出來。他父親跟在后面,
厲聲吼:“你站?。。?!”何東帆根本不理會。寧欣上前,
直接攔住何東帆去路:“何東帆,跟你爸回去!
”何東帆一把揮開寧欣:“你憑什么管我!”寧欣一時沒防備,
被他的力道帶到墻邊。她還記得以前教過何東帆幾招,那時他哪有這么大的力氣!
寧欣頓了半秒,轉(zhuǎn)身上前,直接扣住何東帆手臂。何東帆一個掣肘打算掙脫,
寧欣利用回旋力,把他靠上墻,控制住。他臉色沉,蹙眉,眼睛很紅,
重重地喘氣:“放開我!”寧欣又說:“跟你爸回去?!焙螙|帆咬著牙不再廢話,
很大力地打算掙脫控制。這時,何東帆父親過來,一手捏住他羽絨服領(lǐng)子一扯。
寧欣立馬放手。何東帆父親大力扯著他衣領(lǐng),把他旋轉(zhuǎn)面對著,
然后一個巴掌揮上去:“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巴掌聲響徹整個大廳。
何東帆被扇得臉側(cè)向一邊,好幾秒沒任何動作。
寧欣也被這突然的一幕驚得手指顫了顫。何東帆父親食指指著他:“你這樣的,
就該進去蹲號子,你才能老實!”寧欣往前走了半步,想阻止何東帆父親的行為。
這時,何東帆竟冷笑一聲。他緩慢地抬起頭,左半臉紅了一片,嘴角也咬破了,
滲出點點血跡。他眼神對持,聲音低:“我也在想,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爸!
”何東帆父親被氣得胸腔一陣一陣起伏。何東帆笑容擴大,露出虎牙,
卻一點沒柔和他此刻的情緒,他很挑釁:“你報警啊,抓我啊,你敢嗎?
”“你——”何東帆父親氣急,緩了好幾口氣,又要上手。
但何東帆沒任何躲避的動作,迎面對持著。寧欣這次眼疾手快,
抓住何東帆父親的小臂,阻止了揮過去的巴掌:“何先生,有話好好說,這是公共場合。
”寧欣語畢,眼睛看向何東帆,正對上他視線。他眼眸紅,里面有亮亮閃閃的光澤。
突然,他利落轉(zhuǎn)身,推開網(wǎng)吧玻璃大門,沖進夜色里。寧欣緊跟著,
也推開玻璃大門沖出去。今夜沒有下雪。天際很黑。很冷。
寧欣朝著他背影喊:“何東帆——”何東帆沒有回頭,也沒有放慢步子,順著街道,
很快消失在街角拐彎處。這場風(fēng)波過去,網(wǎng)吧內(nèi)又恢復(fù)如常??蓪幮佬木w不安。
天快蒙蒙亮的時候,寧欣才想起黃毛和紅毛還在這里。寧欣拿了兩罐可樂去包間。
黃毛抬頭看了眼:“我們沒叫可樂?!睂幮罌]回答這個問題,
走過去放下可樂:“你們是何東帆朋友對嗎?我是他……”“老師嘛?!秉S毛打斷,
語氣不屑,“寧老師嘛,我們知道你?!睂幮老耄螙|帆應(yīng)該跟他們說過自己。
她點點頭:“我想問一下,何東帆是什么情況,他為什么不愿意回家?”黃毛頓了一下,
應(yīng)該是沒想到寧欣會問這個。他突然嗤笑一聲:“你不是看不起我們嗎?
”“……”這話從何說起?寧欣否認,“我沒有啊?!薄胺牌?!
你的眼神我能看不出來?像你這樣的多了,也不用否認。”黃毛‘哼’了聲,
“我們老大還說你不一樣?!闭f完,配上一聲輕蔑的‘切~’。寧欣不知道說什么,
站起身:“可樂請你們喝?!彼齽傄?,一直安靜的紅毛開口:“等等。
”紅毛把耳機拉下來掛在脖子上,他拉開可樂罐喝了口:“他后媽不待見他,
他爸也偏心,年前那會兒去國外旅游,都沒帶他,昨兒剛回來,他后媽就挑事,
說什么梳妝臺里的錢沒了,還說什么只有他在家,是他偷的,這樣冤枉他,
他愿意回去才有鬼!”寧欣回到柜臺坐下。原來,何東帆沒撒謊,
真的去旅游沒帶他。寧欣心里陣陣愧疚,她閉上眼睛,抬起雙手捂上額頭。
她還能想起剛才響徹大廳的那一個巴掌,還有他滿目光澤的眼睛,眼尾都是紅的。
是真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