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郊的梯田仿佛接壤了云與天。
在最高處,有物風帆數(shù)扇,隨風旋轉(zhuǎn),風息則止。
白芷昂著帶著絲綢圍巾的脖頸看了半天,有些新奇。
然而更新奇的還在后面,向上走了沒多遠,她就見那高處竟有一根細線連接京都,有無輪之車在其上回轉(zhuǎn)不止,這又是何物?
趙乘風見她神色問道:“你沒見過?”
白芷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你修為如何?”
白芷拿出了前些日子,媚娘給她特意做的小冊,以及一支玉石鑲頭的筆寫道:【凝氣】
趙乘風一笑:“自小到大感沒感覺到天地之間的元氣越來越稀薄了?”
白芷仔細回想一下,搖了搖頭。
“那有沒有過疑問,為什么在史書的記載中,我們先賢前輩都以飛升作為結(jié)局,而到了我們這個時代,哪怕我們認知中九州四海的頂尖強者,再也沒有過飛升的消息,天州之巔沉寂了很多年?”
【我沒讀過史書】
“那你作為刺殺我的刺客總知道我家有一座摘星樓吧?”
【知道】
“蕩北王府的摘星樓是一座聚靈大陣。”
白芷腦瓜里冒出了摘星樓是用來鎮(zhèn)壓蕩北王府內(nèi)萬人尸坑的說法,之所以會有萬人尸坑,是因為面前的三世子殘忍好殺...
趙乘風繼續(xù)道:“自打建成以來每一年能為之所用的元氣都在以一種很微弱的趨勢衰減?!?/p>
白芷聽的新鮮,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趙乘風一笑:“你知道這種衰減會導致什么嗎?”
【沒人飛升?】
寫完,白芷下意識的臉一紅,覺得自己有點沒文化,沒人飛升不是之前世子提過,那還用的著自己重復?
趙乘風沒有拆她的臺,而是道:
“不止,因為元氣的衰減,九州四海能夠自散元氣的靈物也會越來越少,也就是說我們的世界已經(jīng)無法造血,進入存量時代,用一樣少一樣....”
“可以斷言,未來修行者的競爭會越發(fā)慘烈?!?/p>
“別說六境了,能突破四境的人都會越來越少,飛升兩個字會越來越被后人懷疑其真實性?!?/p>
“而在有限的資源中,人們必須學會兩件事,一,爭奪。二,利用。”
“可以預見,國家與國家,宗門與宗門,又或者國家與宗門之間的戰(zhàn)爭引發(fā)可能僅僅只是一件能夠自散元氣的上古靈物。”
“雖然這樣的爭奪目前還沒發(fā)生,但...早晚會發(fā)生?!?/p>
“而利用現(xiàn)在就發(fā)生在我們眼前?!?/p>
“在元氣衰減倒逼整個世界的大背景下,如何利用好有限的資源,如何用最小的成本,換取最大的利益成了一本學問?!?/p>
“于是所有修行者開始開動腦筋,于是我們看似繁華的修行文明由此開始?!?/p>
趙乘風一指向了梯田接壤云天的方向:“你看那風車,就是用靈晶來啟動,借助風力用以灌溉良田的,你看到的那云車,也是如此,它解決了京都幾百年下來難以解決的堵塞問題?!?/p>
“之所以會有云艦,是因為統(tǒng)治者發(fā)現(xiàn)云艦的成本,以及在戰(zhàn)略上的意義,要比培養(yǎng)能起到同樣作用的強者便宜很多。”
“我們馬匹也有了銘文,比以前跑的更快,跑的更久?!?/p>
“我們的符箓也擁有了越來越多能夠幫助修行者甚至普通平民的功能?!?/p>
“甚至,京都有些人皮傀儡被扔進了青樓,已經(jīng)可以...”
白芷聞言,眨了眨眼睛。
趙乘風一擺手:“總而言之,我們的世界現(xiàn)在看起來很好,但在元氣不斷衰減的真相下,在九州四海已經(jīng)進入存量的時代中....”
說到這里,他語氣一頓,嘆了口氣:“眼前這些修行文明的成果,我們修行后能展現(xiàn)的手段,很有可能都是最后的奢侈?!?/p>
“所以啊...”
說到這,趙乘風發(fā)現(xiàn)目的地已經(jīng)抵達,語氣一揚:“小嫂子,能給來口水喝不?”
一行人身旁的田野中,一名彎腰插秧,但身段模樣都不錯的小婦人抬起頭,露出了一口白牙,指著不遠處的農(nóng)舍:“上家去?!?/p>
趙乘風立刻帶著書童傲天與柳媚娘大步走向了農(nóng)舍。
徒留下了還有點沒聽夠有些發(fā)怔的白芷。
她手中的筆頓了又頓,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寫:
那沒有元氣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
……
趙乘風在景色如畫的京都北郊一間農(nóng)舍前喝著一瓢清水。
可能是清水自井底而來,沁人心扉,也有可能是裝著清水的瓢來自擁有翹臀的小婦人。
反正趙乘風咕嘟咕嘟的,一口氣全給干了。
書童傲天在一旁:“這么渴嗎?”
帶著面紗的柳媚娘:“好不容易下船了,進京卻還要明天才行,本來就渴的三公子當然更渴了?!?/p>
“媚娘,你休的胡言亂語,少爺豈是你口中的那種人!”
“傲天兒..我還真是?!?/p>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很是自然。
倒是這農(nóng)舍的主人,給趙乘風盛了一瓢清水的小婦人在一旁卻始終不發(fā)一言。
但她的眼睛就沒閑過,左看看趙乘風,右看看龍傲天,時不時的還要瞥一瞥柳媚娘和白芷。
這些人兒也太好看了...
好看到本來在北郊有些漂亮名聲的小婦人看著他們的相貌,穿著,打扮,甚至有些自漸形穢。
只是自卑的勁兒還沒騰升起來,她看著眼前這些年輕人的貴氣勁兒忽然想起了早些時候昂著脖子看到的龐然大物。
于是...她指著距離遠方能看見的云艦試探性的問道:“你們不會是....”
書童傲天作揖,正要大聲的自我介紹:“不瞞...”直接被趙乘風推到了一邊去:“確實是那破船上下來的,不過小嫂子別太把我們當回事,就當我們是一路過的老鄉(xiāng)?!?/p>
小婦人:“哪那能行,你們是貴人吶...”
她只知道云艦上下來的那肯定是清貴到?jīng)]邊兒的大人物,可住在荒郊野外,她顯然沒有城里的人消息靈通,所以并不清楚眼前這些應該是大人物的少年少女們姓甚名誰,出身什么門邸。
趙乘風一擺手,直接轉(zhuǎn)移話題,指了指不遠處農(nóng)舍外搭的鍋灶:“貴不了一點,對了,小嫂子你手藝怎么樣?”
“好著嘞!”
“能在您這蹭頓飯不?食材價錢按你們市場價結(jié)?!?/p>
“行著啊,但可別給錢,埋汰俺家人了,粗茶淡飯也不值錢?!?/p>
趙乘風一樂,也不客氣:“那更好?!?/p>
說完還發(fā)號起了施令。
“媚娘,讓官驛里的人別準備了,咱一會就在這吃?!?/p>
“傲天,去和鐘姑和孫叔說一聲,他們要愿意來這就來這吃,不愿意就在船上對付一口。”
……
渺渺的炊煙在農(nóng)舍上飄起。
不時,飯菜的飄香味道已經(jīng)傳進了田間。
趙乘風坐在這農(nóng)舍門前的一張木椅上,哈喇子都快流了出來。
白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正在做飯的農(nóng)家小嫂子正在灶臺周圍忙活的畫面,發(fā)現(xiàn)這小嫂子小麥色的肌膚看起來有一種健康獨特的美,不經(jīng)意間抹掉額頭香汗的動作正好勾勒出了她常年干活鍛煉出恰到好處的線條。
于是她就更鬧不明白世子殿下到底饞的到底是什么。
是這鄉(xiāng)間必然粗陋的飯菜...
還是..
沒過多久,白芷發(fā)現(xiàn)答案還真是粗陋的飯菜..
小婦人自詡‘好著嘞’的廚藝,是真的好著嘞。
從動筷的那一刻開始,三世子就贊不絕口,并大快朵頤。
許多剛從地里摘出來的食材直接烹飪,做出來的味道的確與眾不同,突出一個新鮮。
而對趙乘風其實更重要的是,這一口其實他饞了十六年...
比前生提前兩年,吃上了這口飯。
現(xiàn)在眼下雖然是在郊北,但和兩年后郊南破云觀的味道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而正在他吃的香的時候,小婦人的男人回來了。
男人不高,皮膚黝黑,一臉憨厚,一看就是個忠厚老實的莊稼漢。
一進屋,他看著一屋子身著錦服的少年少女一愣。
小婦人立刻介紹,倒也沒提云艦的事兒,就說了他們是城里的貴人路過吃一頓午飯,立刻贏得了趙乘風的好感。
而看穿著和樣貌,男人就知道這幾位少年少女不簡單,自然是不敢得罪,甚至因為好客,還拿出了自己的寶貝,在地窖里掏出了一份腌好的醉蟹,給大伙添菜。
趙乘風首當其沖的不客氣,可品了一口后,立馬吐了半條蟹腿兒出去,直接斷言:“不如小嫂子做的土豆燉豆角!”
小婦人聞言樂開了花。
她男人則撓了撓頭:“啊?”
……
一邊吃飯一邊閑聊,氣氛其樂融融。
在閑聊中,夫妻倆很懂事的一句都沒問眾人叫什么,來自哪兒。
因為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這一行人清貴著呢,他們真說出真實姓名和身份...
能不能坐在一桌吃飯了?
能不能愉快的舉杯了?
這些都是問題,反倒不美,不如難得糊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來的爽快。
而趙乘風等人在閑聊中倒是知道了小婦人叫譚花。
男人叫趙見禮,名字挺有文化,但實際上大字不認識幾個,粗人一個。
所以,也就這頓飯的功夫,喝了兩口小酒之后,不拘小節(jié)趙乘風就和粗人趙見禮稱兄道弟了起來。
“趙哥,酒量可以啊,這臉不紅不白的?!?/p>
趙見禮剛想吹兩句,并舉起了杯,就被譚花的眼神制止,他連忙:“不喝了,不喝了?!?/p>
譚花剜了他一眼,風情萬種。
趙乘風也至此放下酒杯道:“行,那不喝了,省著耽誤了你們忙活春耕,一會兒我們就撤?!?/p>
說完,他看了一眼白芷。
白芷雖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認自從被三世子這位念師差點一眼看殺,她在這之后就越來越能看懂三世子的眼神...
于是心領神會,立刻站了起來,收拾起了碗筷,這本來也是她這個侍女應該做的。
看她動作,其他人手也不閑著。
反正除了趙乘風,靠在椅背呆呆的看著鄉(xiāng)野間的景色,享受著陽光,其他人都搭了一把手。
只是人多手亂,錯進錯出間,他面前的桌子被撞了一下。
本就一角墊了一摞書的桌子一歪,就要傾倒。
趙乘風眼疾腿快,抬起腿一勾算是穩(wěn)住了桌子。
只是...
他抬頭剛要說點什么。
就察覺到眾人的目光不太對勁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順著他們的目光趙乘風也看向了缺了腿的桌角方向。
于是在撒了一地的書籍中最中間的地方,看到了一本以邪魅少年與一美婦正纏綿時的春宮圖作為封面的圖冊...
上面書名金燦燦的幾個大字——《三世子大戰(zhàn)淮河花魁》。
???
畫冊有點厚...
色彩有些濃.....
趙見禮撓了撓頭,正覺略微尷尬時。
他媳婦譚花趕緊走了過來,羞了一臉紅的掐了他兩把。
“啊,哈哈...”
趙見禮打破了沉默與尷尬:“諸位小友不要見怪,待你們有了家室之后,估計也會買來些類似的東西以助房內(nèi)情趣....”
周天尚武風氣開放,這話說的算是落落大方,確實沒啥毛病。
只是..
白芷看了看書童傲天兒,又看了看媚娘,最后目光落在了趙乘風的臉上...
書童傲天兒看了看白芷,又看了看媚娘,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家少爺?shù)哪樕?..
柳媚娘看到了看書童傲天兒,又看了看白芷,最后目光落在了三公子的臉上....
趙乘風誰也沒看,而是蹲了下來,幫趙見禮收拾了落在地上的書,一邊撿一邊道:“趙哥,你知道你手里畫冊里畫的是誰嗎?”
趙見禮回答:“蕩北王府三世子啊?!?/p>
“你知道蕩北王府三世子叫啥嗎?”
趙見禮皺著眉頭想了想:“那還真不知道?!?/p>
趙乘風道:“叫趙乘風?!?/p>
“哦...對,是叫這個?!?/p>
“趙哥,之前忘了介紹我自己了?!?/p>
“嗯?”
他抬頭,就見半蹲在自己面前,左手捧了一摞書的趙乘風伸出右手:“我叫趙乘風,蕩北王府三世子?!?/p>
趙見禮:“????”
“所以,趙哥以后你們夫妻倆辦事時,能不能別拿畫我的這本畫冊助興....”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