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電蛇驟然撕破墨黑色的天幕,將“墨韻”畫廊那巨大的落地窗映照得如同一面面瞬間激活的、慘淡的魔鏡。緊隨其后的炸雷絕非沉悶的轟鳴,而是仿佛就在屋頂炸開,帶著天崩地裂般的暴烈威勢,震得整棟建筑的結構都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玻璃窗瘋狂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解體。窗外,暴雨已不再是雨,而是天河倒瀉,狂暴的雨瀑以毀滅一切的姿態(tài)抽打著世間萬物,密集的雨聲匯成一片震耳欲聾的白噪音,幾乎要淹沒一切。
然而,畫廊內,這自然的偉力卻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音。一種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剛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幽冥的躁動。
“嗡……”
起初只是地下室深處傳來的一聲極其微弱、仿佛幻覺般的低吟,像是某種沉睡萬古的兇物在翻身。
但下一秒——
“嗡嗡嗡——?。?!”
那低吟驟然拔高,化為實質性的、撕裂耳膜的狂躁震響!那被陳伯以古法符箓勉強鎮(zhèn)壓的焦尾琴殘骸,仿佛一個被強行縫合的傷口驟然崩裂,感受到了樓上那幅剛剛完成的《焦尾遺韻》所散發(fā)的、同源而異質的強大能量場——那能量中既有它們共同依托的柳如煙的怨念本源,更有一種試圖將其凈化、安撫、乃至最終埋葬的陌生而強大的安魂之力!這種矛盾的刺激,如同最殘酷的刑具,瞬間點燃了殘骸深處那屬于引魂木的、陰毒而頑固的共生怨根!不再是無聲的尖嘯,而是琴弦徹底崩斷、木紋瘋狂撕裂的刺耳噪音,穿透了厚厚的樓板,如同無數(shù)把生銹的銼刀,狠狠刮擦著每個人的頭蓋骨和靈魂深處!
幾乎在同一瞬間,沈青寧面前畫架上的《焦尾遺韻》產(chǎn)生了恐怖的共鳴!畫布劇烈震顫,繃緊的畫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隨時會散架。畫面上,那剛剛由許墨以秘法繪制、尚未完全穩(wěn)固的暗紅色安魂圖騰光芒急劇閃爍,明滅不定,正與琴尾焦痕深處那頑固的、如同毒蛇般盤踞的怨念殘根進行著殊死搏斗!那灰燼色調的背景再次扭曲翻騰,虛幻的烈焰憑空燃起,畫中央柳如煙那剛剛得以安眠的窈窕輪廓變得模糊、扭曲,仿佛正被無數(shù)只無形的焦黑鬼手從安魂的國度硬生生拖回焚身蝕骨的無間地獄!
兩股同源而異質的能量,一上一下,隔著空間瘋狂共振、碰撞、撕扯!畫廊內的空氣不再是粘稠,而是幾乎凝固成了冰冷的膠體,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鉆心的刺痛和濃烈的焦糊惡臭。頭頂那盞精致的吊燈如同發(fā)了癲癇般瘋狂閃爍,光芒慘白駭人,在墻壁上投下無數(shù)狂亂跳躍、支離破碎的鬼影。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的墻壁上,先前浮現(xiàn)的那些焦黑手印仿佛活了過來,數(shù)量暴增,并且開始瘋狂地抓撓、拍打!發(fā)出“沙沙”、“砰砰”的密集聲響,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被燒焦的軀體正試圖破墻而出!
許墨懷中的赑屃印變得滾燙無比,冰冷與灼熱兩種極端感覺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交替,傳遞來一陣緊過一陣、如同垂死掙扎般的急促悸動,警告著毀滅的臨近!
“不好!最壞的情況!”陳伯干癟的臉頰劇烈抽搐,嘶啞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琴畫同源,引魂木的共生怨根成了橋梁!它們不僅在共鳴,更在相互吞噬、相互刺激!這封印非但沒能安撫,反而像是往滾油里潑了冷水,激得地底下那玩意徹底瘋了!”
他的話音未落,異變再起!
“砰!轟嘩啦——?。?!”
畫廊臨街最大的一扇落地窗,并非被內部混亂的能量震碎,而是從外部被一股極其凝聚、陰狠刁鉆的力量精準擊中!整扇鋼化玻璃瞬間爆裂成無數(shù)指甲蓋大小的碎片,如同銀河傾瀉,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夜風,瘋狂涌入畫廊!破碎聲尖銳刺耳,徹底壓過了雷雨和琴鳴!
就在這玻璃碎片構成的致命暴雨中,一道瘦小得近乎畸形的黑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隨著飛濺的碎渣悄無聲息地射入畫廊!他的身體籠罩在一層不斷扭曲光線的詭異力場中,讓人無法看清具體形貌,只能捕捉到一條淡薄如煙的虛影。其目標明確得可怕,無視了廳內所有活人,甚至無視了那狂暴的能量亂流,直撲向畫架上那幅光芒閃爍、劇烈震顫、正處于最不穩(wěn)定狀態(tài)的《焦尾遺韻》!
“影傀門!奪畫!”許墨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一股冰寒徹骨的明悟瞬間貫穿腦海。這些陰魂不散的獵犬!他們根本不是在簡單窺伺,而是在等待!等待這琴畫共鳴、能量沖突達到頂點、封印初成最脆弱的完美時機!他們要搶奪的,絕非普通畫作,而是這幅剛剛吸納了柳如煙核心怨念、又經(jīng)安魂之力初步轉化、正處于奇異平衡態(tài)、很可能蘊藏著“百鬼圖”關鍵線索甚至其部分力量的——《焦尾遺韻》!
那黑影的速度快得超越了人體視覺的捕捉極限,人在半空,手臂詭異一抖,一道烏黑黯淡、幾乎不反光的細長影子已然無聲無息地射出,直取畫布中心那明滅不定的安魂圖騰!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飛梭,三棱透骨,帶著倒刺,尾部連著幾乎透明的、不知何種材料制成的堅韌絲線,破空之聲微弱卻帶著鉆心的寒意!
“狗日的!給你胖爺滾開!”王胖子雖面色蠟黃,氣息不穩(wěn),但一股蠻橫的兇悍之氣瞬間爆發(fā)。守護同伴和這個“家”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怒吼一聲,全身肥肉賁張,猛地將身旁那張沉重的花梨木實木椅子整個掄起,以與其體型不符的迅猛速度,如同擲鐵餅般狠狠砸向那道烏光!
“鐺——?。。 ?/p>
一聲極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鐵爆鳴炸響!
烏黑的飛梭被勢大力沉的木椅精準地攔截撞偏,方向一歪,狠狠鑿進側面的承重墻,深達數(shù)寸!尾部的透明絲線劇烈震顫,發(fā)出“嗡嗡”的低鳴。
那黑影顯然沒料到這看似虛弱的胖子竟有如此爆發(fā)力和精準度,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滯。就是這瞬息間的停滯,許墨已如獵豹般撲至,五指成爪,帶起凌厲的勁風,直掏其心窩!那黑影反應快得匪夷所思,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軟泥,以一個完全違背物理規(guī)律的詭異角度扭曲,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必殺的一抓,同時借勢向后飄退。但他似乎并不愿與許墨纏斗,指尖一彈,一道陰冷刺骨、帶著濃郁腐朽氣息的勁風,卻不是襲向許墨,而是劃出一道刁鉆的弧線,直射向正因畫作反噬而俏臉煞白、精神力劇烈消耗、身體微微搖晃幾乎無法站穩(wěn)的沈青寧!攻其必救,歹毒異常!
“青寧姐!”周小雨看得亡魂皆冒,完全來不及思考,尖叫著合身撲過去,想用自己身體擋住那道致命的陰風。
陸明遠也目眥欲裂,狂吼著撲上前,試圖攔截。
場面瞬間兇險混亂到了極致!地下室的死亡琴鳴、畫布的瘋狂震顫、影傀門殺手鬼魅般的襲擊、同伴奮不顧身的攔截與驚呼……所有的一切都壓縮在電光火石之間!
許墨眼神冰寒,殺意凜然。但他心念電轉,瞬間權衡利弊。抓捕或擊殺這個滑不留手的殺手并非首要目標!一旦《焦尾遺韻》的封印被徹底破壞,或者被其奪走,不僅之前所有努力前功盡棄,柳如煙被徹底激怒的殘存怨念結合引魂木的力量可能立刻失控爆發(fā),屆時整個畫廊乃至周邊都將淪為鬼域!必須穩(wěn)住畫作!
“陳伯!鎮(zhèn)地脈!斷共鳴!”許墨當機立斷,嘶聲低吼,硬生生止住追擊之勢,猛地擰身回轉,將懷中那已灼熱如烙鐵、青光狂閃的赑屃印再次狠狠按在《焦尾遺韻》劇烈顫抖的畫框之上!更加磅礴浩瀚的鎮(zhèn)壓之力如同決堤洪流,不計代價地涌入畫中,強行對抗著那幾乎要將畫布連同靈魂一起撕裂的恐怖能量沖突!
“天地無極,玄黃借法!鎮(zhèn)!鎮(zhèn)!鎮(zhèn)!”陳伯須發(fā)皆張,佝僂的身體里爆發(fā)出驚人的氣勢。他閃電般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色如古銅的羅盤,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盤面之上!羅盤指針瘋狂旋轉,發(fā)出嗡鳴。他腳下踏著玄奧的步罡,手指如飛地將羅盤猛地拍向地面正中心!
“嗡——!”
一股沉渾厚重、如同大地本身脈搏的力量以羅盤為中心擴散開來,瞬間強化了之前布下的隔絕法陣!那無形的屏障驟然凝實,如同一只巨手狠狠扼斷了地下室與一樓之間那致命的能量通道!地下傳來的狂躁琴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音量驟降,雖未完全停止,但已變得沉悶而遙遠,威脅大減。
“小雨!血土!最高規(guī)格!”許墨頭也不回,全部心神、意志、乃至通過赑屃印轉化的磅礴力量都傾注在與畫布中那頑固怨根的對抗上。他能感覺到,安魂圖騰的光芒正在被怨毒的黑氣一點點侵蝕,平衡即將被打破。
周小雨聽到呼喊,看到許墨微微顫抖的后背和手臂上再次滲出的暗紅血跡,眼中閃過決絕。她猛地將之前那柄小巧的竹刀再次取出,這次毫不猶豫地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劃!深紅的鮮血瞬間涌出,她直接將整只流血的手掌按入那盛放著周家秘傳紫褐色“安魂土”的陶罐中!
“以我之血,慰汝之靈!周家后人周小雨,懇請先祖助我,安魂定魄,滌蕩妖氛!”她低聲吟誦著記憶中最古老的家族禱言,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
那紫褐色的安魂土如同饑餓的海綿,瘋狂吸收著她的血液,顏色瞬間變得深邃近黑,隨即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濃郁如實質的紫金色光芒!一股溫暖、厚重、帶著古老契約力量的磅礴生機從中勃發(fā)而出!
她沖上前,將這只流淌著發(fā)光血土的手掌,連同整個陶罐,狠狠按在許墨緊握畫筆、已然青筋暴起、微微痙攣的手腕和小臂上!
如同久旱逢甘霖,又如同千軍萬馬得到了最強的援軍!那股溫暖而強大的同源血脈之力瞬間涌入許墨體內,與他自身的力量、赑屃印的煌煌正氣、胖子血液的破邪剛烈完美融合!許墨精神陡然一振,眼中疲憊盡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堅定和璀璨的神光!
他再次抓起那支“封靈筆”,筆尖深深浸入碟中那此刻已變得暗紅發(fā)紫、能量澎湃欲溢的特制墨汁中。
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是覆蓋、轉化或安撫,而是——徹底的摧毀與根源性的重塑!必須將那引魂木留下的、如同癌變組織般的最后頑疾,從畫作的能量根基中連根拔起!
“塵歸塵,土歸土!孽障!散!”許墨的聲音如同九天雷霆,帶著無上的威嚴與決絕,筆尖凝聚了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化作一柄無形卻足以斬滅邪祟的審判之刃,不再有絲毫保留,狠狠地“刺”向畫布能量層面中最污穢、最頑固、也是最核心的那一點——琴尾焦痕中,引魂木怨念與柳如煙殘魂糾纏最深、如同心臟般搏動的黑暗節(jié)點!
“嗤——啦——?。?!”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其尖銳凄厲、仿佛匯聚了地獄所有痛苦與絕望的終極嘶鳴,猛地從畫中爆發(fā)出來!這聲音直接作用于靈魂,讓在場所有人瞬間頭痛欲裂,幾乎暈厥!一股濃烈如瀝青、翻滾扭曲、其中仿佛有無數(shù)張痛苦人臉在哀嚎的黑氣,從焦痕處被強行逼出,瘋狂掙扎扭動,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惡念!然而,在赑屃印的熾烈青光、周家安魂血土的磅礴生機、以及王胖子破魔血液的至陽剛烈三者交織成的凈化力場下,這股龐大的怨毒黑氣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霜,發(fā)出“滋滋”的潰滅聲,掙扎著、尖嘯著,最終徹底消散湮滅,只留下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焦臭塵埃。
畫布上,那暗紅色的安魂圖騰仿佛掙脫了所有枷鎖,光芒驟然變得純凈、浩大、穩(wěn)定!如同黎明破曉,驅散了一切黑暗與污穢,煌煌赫赫地照亮了整個狼藉不堪的畫廊!圖騰上的每一筆線條都變得清晰、流暢、充滿了一種古老而神圣的韻律美感,那被九連環(huán)紋飾巧妙包裹的抽象焦尾琴符號,散發(fā)出一種深沉、悲憫、哀傷卻異常寧靜祥和的光澤,仿佛一曲蕩氣回腸的永恒安魂曲,終于莊嚴地奏響了最后一個休止符,余韻悠長,直達人心。
幾乎在同一時間,地下室內那焦尾琴殘骸的瘋狂震動,如同被徹底斬斷了所有力量的源泉,猛地戛然而止!所有聲響、所有波動消失得干干凈凈,徹底化為一片絕對的、死寂的虛無,仿佛它從來就只是一段被雷火劈焦、毫無生氣的尋常朽木。
那影傀門殺手的身形驟然僵住,仿佛石化了一般。他似乎能清晰地感知到畫作性質的翻天覆地的、根本性的改變——從一個蘊含著強烈怨念、引魂木邪力和未知線索的、充滿“活性”的寶貴容器,變成了一件純粹的、強大的、完成了使命的安魂圣物。搶奪的價值已然徹底消失,甚至觸碰它都可能引來強大的反噬。黑影猛地轉頭,“看”向畫布上那光芒內斂、穩(wěn)固無比的安魂圖騰,又“看”向嚴陣以待的許墨和陳伯,發(fā)出一聲極其短促、充滿了極致不甘、怨毒與一絲難以置信的尖嘯,如同夜梟喋血,凄厲刺耳。
下一刻,他身形猛地一晃,如同融化的蠟像般融入自身制造的陰影之中,隨即化作一道淡薄的黑煙,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后急躥,瞬間便消失在破碎的窗口外那依舊狂暴的雨幕深處,無影無蹤。
空氣中,只留下一絲極淡的、陰冷的、帶著腐朽木料和奇異蟲蛀味的詭異氣息,久久不散,證明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并非幻覺。
畫廊內,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翻倒的家具、空氣中彌漫的焦糊與血腥混合的怪異氣味、幾人劇烈起伏的胸膛和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那幅靜靜矗立在畫架上、通體流淌著深沉寧靜光芒的《焦尾遺韻》,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短暫卻兇險萬分、幾乎打敗一切的沖突。
“……媽的……結,結束了?”陸明遠喘著粗氣,靠著墻壁滑坐下來,捂著被玻璃劃開一道長口子、鮮血淋漓的手臂,臉色發(fā)白,聲音沙啞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后怕。
“暫時…結束了?!痹S墨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收回筆,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額頭上全是密集的冷汗,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耗盡所有心血的大病。他臂上那被陳伯重新包扎好的傷口早已徹底崩裂,暗紅色的血跡浸透了紗布,看起來觸目驚心。畫中的怨念核心已被徹底凈化根除,與地下室的琴骸也斷了所有能量聯(lián)系,但他也幾乎虛脫。
陳伯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踉蹌著走到破碎的窗口,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布滿皺紋的臉上,混著汗水流下。他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窗外漆黑的雨夜,良久,才稍稍放松。然后,他極其小心地,用一把特制的玉質鑷子,從墻壁上費力地取下那枚幾乎完全沒入墻體的烏黑倒鉤飛梭。他先是在鼻尖下仔細嗅聞,眉頭緊鎖,又湊到耳邊,用手指輕彈了一下梭身,傾聽那極其細微、卻異常詭異的嗡鳴,最后借著窗外偶爾閃過的電光,仔細觀察其材質和上面微雕的、扭曲如蟲爬的詭異紋路。
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陰沉。
“滇南蟲谷萬丈深淵下才有的‘腐髓木’,浸過百年尸蠟…淬的是‘七煞噬魂蠱’的毒液…這微雕的是‘影傀遁空符’…”陳伯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深深的寒意,“是影傀門內門精銳,‘影刺’中的佼佼者…司徒晦竟然連他們都派出來了…”他轉過身,目光跳過眾人,死死盯著畫布上那塊此刻已變得無比穩(wěn)固、流光溢彩的安魂圖騰,眼中除了濃得化不開的凝重,更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深沉的驚疑與困惑。
“這圖騰…這安魂之力…完美融入了焦尾琴的形態(tài),怨根確已徹底拔除,按理說…此畫已臻圓滿,唯有寧靜與哀思…”他伸出枯瘦如雞爪的手指,虛虛地點著那圖騰中央最為復雜的九連環(huán)符號核心,語氣變得異常不確定,“但…但為何…老夫卻隱隱感覺…它似乎…并不僅僅是封印和安魂?在徹底‘中和’掉原來那怨毒地圖的同時…這由周家血、破魔血、赑屃印力、鬼工榫意共同鑄就的圖騰…其本身…仿佛…仿佛也成了一個全新的…‘標記’?或者說…它在揭示某種…更深層次的…‘平衡’?”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似乎無法抓住那縹緲而駭人的靈感,最終化為一聲沉重如山岳的嘆息,目光投向西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雨幕與山河:“司徒晦…他如此不惜代價,連‘影刺’都動用,逼我們不得不徹底凈化此畫…他所圖謀的,恐怕從來就不止是柳如煙的怨靈本身,甚至不止是那幅‘百鬼圖’…他想要的,或許是這怨靈與引魂木結合后被強行凈化時產(chǎn)生的某種…‘悖論之果’?或是這幅完美安魂畫作本身所代表的…通往某個地方的…‘鑰匙’或…‘路引’…蟲谷…恐怕正在發(fā)生某種我們完全無法想象的…劇變!”
仿佛是為了給陳伯這石破天驚的猜測落下最恐怖的注腳,許墨懷中的赑屃印猛地又是劇烈一跳!這一次,不再是針對近處的威脅,而是傳遞來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冰冷刺骨、充滿了瘋狂、貪婪、吞噬一切意味的龐大邪念,如同遙遠地平線上正在醞釀的血色海嘯,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正從西南方向滾滾而來!方向——直指那迷霧籠罩、兇險萬分的滇南蟲谷!
許墨的目光緩緩地、沉重地掃過驚魂未定卻彼此依靠的眾人,掃過沈青寧蒼白如雪卻因畫作終得圓滿安寧而泛起一絲解脫與慰藉的側臉,掃過周小雨那包扎著傷口、緊握著那份浸透水漬與家族恥辱的舊報紙、眼神復雜卻逐漸堅定的手,最后,落回那幅《焦尾遺韻》上。畫中那斷裂的焦尾琴,在光芒內斂、流轉不息的安魂圖騰守護下,顯得悲愴、孤寂,卻又散發(fā)著一種跨越生死、撫平創(chuàng)傷的永恒寧靜。然而,這份寧靜之下,似乎又掩藏著更深的、令人不安的謎團。
玲瓏臺的怨音已散,焦尾遺韻得安。
但鬼工榫鎖住的,是片刻的喘息,也是通往更深、更黑暗迷霧的最后一個路標。
蟲谷的瘴癘深處,超越想象的風暴正在瘋狂匯聚,張開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百鬼夜行的古老圖卷,影傀門主跨越半個世紀的冰冷野心,無數(shù)生命堆砌的血債與陰謀…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宿命,都已繃緊到了極限,如同上滿弦的弓,冰冷而執(zhí)拗地,指向那最終的兇險與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