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學第一天就被校草陸言盯上。他每天帶我吃豪華午餐,周末私人輔導,
所有人都以為他喜歡我。直到我聽見他和朋友打賭:“三個月內讓她哭著說離不開我。
”我默默配合他表演,期末考一舉奪魁。領取獎學金時,
我當著全校的面感謝他:“謝謝你讓我明白,靠人不如靠己。
”陸言卻突然紅了眼:“我教了你這么多,怎么沒學會我愛你?
”1九月的陽光透過教務處的玻璃窗,在光潔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晃晃的方格。
蘇晚捏著轉學證明的指尖有些發(fā)涼,空氣里浮動著舊書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教導主任的聲音溫和卻遙遠,
她只捕捉到“高二七班”、“跟上進度”、“有什么困難”幾個零散的詞。她垂著眼,
輕輕點頭,校服襯衫的領子摩擦著新曬傷的皮膚,帶來一絲刺癢的疼。
跟在老師身后穿過長長的走廊,兩側教室的門偶爾敞開,漏出斷續(xù)的講課聲、哄笑聲,
又迅速被甩在身后。無數(shù)道目光黏上來,好奇的、評估的、漫不經心的,
像細小的芒刺扎在背上。她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啊@是新同學,蘇晚。
”班主任的介紹簡短。底下響起幾聲參差不齊的“歡迎”,更多是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她被安排在靠窗倒數(shù)第二排。同桌的女生沖她友好地笑了笑,
遞過來一塊小兔子形狀的橡皮擦,指了指她空蕩蕩的筆袋。蘇晚愣了一下,低聲道謝,
接過那塊帶著草莓香氣的橡皮,指尖那點涼意似乎被焐化了些許。下課鈴炸響,人群涌出。
她正低頭收拾嶄新得格格不入的書本,一片陰影籠罩下來?!靶聛淼??”聲音很好聽,
清朗里帶著點懶洋洋的拖調。蘇晚抬起頭。午后的陽光太過濃烈,被他寬闊的肩線裁開,
金箔般碎在他發(fā)梢和肩頭。他太高,逆著光,面目有些模糊,
只勾勒出挺拔鼻梁和線條利落的下頜。但那股視線是實實在在的,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沉甸甸地壓下來。周圍瞬間安靜了不少,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唇角似乎彎了一下,俯身,一只手撐在她桌沿,另一只手越過她,
精準地從她摞起的書本最上層,抽走了那本嶄新的物理習題集。他隨手翻了翻,
頁腳嘩啦作響。“蘇晚?”他念她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揚,像一片羽毛搔過耳膜?!啊?。
”“名字挺好聽。”他把習題集扔回她桌上,發(fā)出不大不小一聲“啪”,“陸言。
物理課代表。有不懂的,”他頓了頓,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隨時來問?!彼逼鹕?,
那股迫人的壓力稍減。周圍幾個男生發(fā)出幾聲壓抑的起哄。他沒理會,插著兜,轉身走了。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給他讓出通道。同桌女生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興奮的顫音:“天哪!陸言!他居然主動跟你說話!他可是我們校草兼年級第一!
平時眼睛長在天上的!”蘇晚的目光追隨著那個消失在走廊光亮處的背影,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本物理習題集的硬質封面課代表?她記得剛才課表上,
物理課代表明明是個戴眼鏡的女生。下午的物理課難堪得像一場緩慢的凌遲。老師語調平緩,
公式一行行爬滿黑板,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連起來卻如同天書。周圍的同學筆尖沙沙作響,
流暢得如同本能。她盯著課本上扭曲的電路圖,感覺額角微微滲出冷汗。
一只紙團劃過一道低矮的弧線,落在她攤開的筆記本上。她展開。字跡囂張潦草,
力透紙背:“聽不懂?放學后圖書館。東側樓梯上去,最里面那個閱覽室?!?沒有署名。
她捏著紙條,指尖蜷縮了一下。抬起頭,斜前方,陸言靠在椅背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著,
手指間轉著一支筆,速度飛快,變成一團模糊的銀色光影。他沒有回頭。放學鈴響,
人群歡呼著涌出。蘇晚磨蹭到最后,還是抱著那本天書般的物理書,走向圖書館。
東側樓梯人跡罕至,最里面的閱覽室空氣陳舊,只零星坐著幾個人。陸言已經在了,
占了一張長桌,面前攤著幾本競賽書,耳機松松垮垮地掛在頸間。他抬了抬下巴,
示意對面的座位。“哪里卡住了?”他開門見山,拿過她的書,掃了一眼頁碼,“這兒?
動量守恒和能量結合的綜合應用,確實有點繞?!彼槌霾莞寮?,開始講。思路清晰得可怕,
復雜的模型被他三言兩語拆解得透徹明白。他講題時沒什么表情,偶爾皺眉,嫌她反應慢。
但不得不承認,他比老師講得更容易理解?!岸藳]?”他扔下筆。蘇晚遲疑地點了下頭。
“這里,還有這里,”他用筆尖重重戳了戳書上另外兩個例題,“類似的變型,自己看,
十分鐘后講給我聽?!泵钍降目谖?。她抿了抿唇,低下頭去啃那些題目。結束時天色已暗。
他把她寫滿演算過程的草稿紙揉成一團,精準地拋進遠處的垃圾桶?!懊魈炖^續(xù)?!彼f,
背上書包,“吃飯去。”不是商量。學校后街煙火繚繞,各式小餐館人聲鼎沸。
他卻領著她進了一家窗明幾凈的廣式茶餐廳。服務員顯然認識他,笑著引他們到僻靜的卡座。
蝦餃晶瑩剔透,燒鵝油光紅亮,豉汁蒸鳳爪軟糯,炒牛河鑊氣十足。分量多得離譜,
絕不是一人食的標準。他自顧自吃著,偶爾用公筷給她夾一筷子菜,
動作自然得像演練過無數(shù)遍?!俺圆煌昀速M?!彼f,仿佛看穿她的躊躇。這僅僅是個開始。
此后每一天,午餐和晚餐都被他承包。他總能精準地找到她,不容拒絕地帶她走。
學校食堂的VIP小灶,校外各家口碑絕佳的館子,
甚至是他家司機送來的、明顯出自專業(yè)廚師之手的多層保溫飯盒。菜色從不重樣,
營養(yǎng)搭配得無可挑剔?!瓣懮?,這是……新妹妹?”有相熟的朋友擠眉弄眼。
陸言只嗤笑一聲,把一勺蟹粉豆腐舀進她碗里:“吃你的飯。
”周末的“輔導”更是雷打不動。還是那個偏僻的閱覽室,科目從物理擴展到數(shù)學、化學。
他像個最嚴苛的老師,給她劃重點、講難題、扔過來一套套卷子,批改得毫不留情,
用紅筆打上巨大的叉和刻薄的評語“公式記混了”、“步驟冗余”、“腦子呢?”。
她的成績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攀升。期中考試,她的名字前所未有地擠進了年級前五十的紅榜。
照片貼出去那天,她站在櫥窗前看了很久。陸言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斑€行。
”他評價道,聽起來似乎還算滿意,“下次前二十?!彼腥硕颊f,陸言喜歡她,
喜歡得不得了。那些曾經審視、好奇的目光,漸漸染上曖昧、羨慕,
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同桌女生每天都要搖晃著她的胳膊感嘆“晚晚你太好命了”。
她只是低下頭,整理著筆記,嗯一聲。她配合得近乎溫順。吃他帶來的每一頓飯,
聽他講的每一道題,完成他布置的所有任務。她在他面前總是微微垂著眼,偶爾抬眼看他時,
眼神干凈,帶著恰到好處的、被庇護著的依賴。直到那個午后。體育課自由活動,
她折回教室拿落下的水杯。后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砟猩︳[的聲音。“言哥,進展如何?
小美人拿下了吧?天天這么喂,石頭也該喂熟了!”她腳步頓住,貼在冰涼的墻壁上。
然后是陸言的聲音,帶著熟悉的、漫不經心的嘲弄:“急什么?!薄百€約可快到期了!
就剩半個月了!真能讓她哭著說離不開你?”一聲輕嗤?!暗戎窗伞H齻€月,綽綽有余。
這種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什么好東西,給點甜頭就暈頭轉向了。
”里面爆發(fā)出一陣心照不宣的哄笑。“還得是言哥!”“賭注歸我嘍!”聲音漸漸低下去,
混著收拾東西的響動,似乎有人要出來。蘇晚悄無聲息地退后,轉身,
快步走進樓梯間的陰影里。她的手指緊緊攥著那個塑料水杯,
冰冷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臟,在那里凝成一坨堅硬的、不會跳動的冰。原來如此。
豪華午餐,私人輔導,突如其來的“青睞”一切都有了解釋。一場精心設計的馴服游戲,
一個紈绔子弟閑來無事的賭約。獎品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結果——“哭著說離不開我”。她慢慢走下樓梯,表情平靜無波。最后半個月,
她表演得更加盡心盡力。看他時眼神里多了點不易察覺的慌亂和依戀,
會在吃到合口味的菜時眼睛微亮,會在解出一道難題后下意識地看向他,尋求肯定。
她甚至在他抱怨天氣冷時,猶豫著遞過去一條自己織的、略顯粗糙的灰色圍巾。
陸言接過圍巾時,挑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得讓她幾乎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隨手塞進了書包側袋。第二天,他戴來了,
搭配他那件價格不菲的黑色大衣,居然也不顯違和。期末考試的考場格外安靜,
只能聽到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蘇晚寫下最后一個答案,檢查了兩遍姓名和準考證號。
窗外的陽光照在試卷上,白得晃眼。成績公布那天,是個晴朗的周一晨會。
全校學生黑壓壓地站在操場上。校長照例絮絮叨叨地總結學期工作,然后開始宣讀獲獎名單。
“下面,頒發(fā)本學期校級一等獎學金。獲得者是——”校長刻意地停頓,制造懸念。
底下響起細微的騷動?!案叨甙啵K晚同學!總分七百四十八,年級第一!
”“嗡”的一聲,人群徹底炸開。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釘死在那個從隊伍末尾緩緩走出的身影上。
她穿著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校服,步伐卻穩(wěn)得像踩在云端。她走上主席臺,
從一臉欣慰的校長手中接過那個巨大的、寫著獎金數(shù)額的硬殼信封。話筒被遞到她面前。
臺下是幾千雙眼睛,驚愕的、難以置信的、看熱鬧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班級隊列最前方的那個人。陸言站在那里,雙手插在褲兜里,
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看著她,下頜線繃得有些緊。蘇晚微微吸了一口氣,湊近話筒,
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遍操場的每一個角落,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感謝學校給我這個機會。但我最想感謝的,是陸言同學?!钡紫滤查g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耳朵都豎了起來。她轉向陸言的方向,目光落在他臉上,
清晰地說道:“謝謝你這兩個多月來的‘悉心照顧’。
謝謝你帶我見識了我從未見識過的生活。更謝謝你,
用最生動的方式讓我明白——”她停頓了一秒,
那雙總是低垂著的、顯得溫順又懵懂的眼睛里,此刻沒有任何情緒,
只有一片清冷冷的、反射著陽光的冰面?!翱咳耍肋h不如靠己?!彼兰?。絕對的死寂。
連風聲都仿佛停滯。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毫不掩飾的決裂和諷刺震得魂飛魄散。
幾秒鐘后,巨大的、壓抑不住的嘩然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操場。蘇晚微微鞠躬,
拿著那個沉甸甸的信封,轉身下臺。她沒有再看任何人。
就在她即將走下主席臺臺階的那一刻,一道身影猛地撥開人群,沖了上來,
一把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蘇晚被迫停下腳步,抬起頭。
陸言站在她面前,胸口劇烈起伏,眼眶是駭人的紅,
里面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劇烈到扭曲的情緒,像是某種堅固的東西在瞬間徹底碎裂崩毀。
他死死地盯著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
多……物理、數(shù)學、化學……我恨不得把我會的全都塞進你腦子里……”他的聲音哽了一下,
像是被巨大的痛苦猝然扼住咽喉,嘶啞得幾乎變調:“你怎么就……沒學會我愛你?
”蘇晚的手腕被攥得生疼,那力道幾乎要碾碎她的骨頭。陸言眼底的紅像是淬了血,
翻滾著某種她完全陌生的、瀕臨失控的情緒,燒毀了往常所有的漫不經心和高高在上。
臺下幾千人的抽氣和嘩然匯成巨大的聲浪,拍打著主席臺的邊緣。無數(shù)手機鏡頭對準了他們,
閃光燈零星亮起,像暗夜里的窺探的獸眼。他剛才說什么?愛?這個字從他嘴里吐出來,
裹挾著絕望的顫音,荒謬得像一場蹩腳的滑稽戲。是賭約輸了之后的新把戲嗎?
更高級的、更投入的表演?蘇晚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已經留下一圈清晰的紅痕。
她迎上他破碎的視線,聲音不大,卻透過還開著的麥克風,冰冷地傳開:“陸同學,
獎學金不包括表演課。你的學費恐怕要白交了?!彼辉倏此?,
攥緊那個裝著獎學金證書和支票的信封,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為她讓開一條通路,各種驚愕、探究、幸災樂禍的目光黏在她背上。
她卻走得脊背筆直,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掀翻整個學校輿論風暴的沖突,
只是拂過她衣角的一粒微塵。陸言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
只有劇烈起伏的胸口泄露著那場無人看見的內里海嘯。校長和老師們面面相覷,臉色尷尬,
最終教導主任快步上前,關掉了麥克風,嘈雜的議論聲瞬間失去了擴音,
化作一片壓抑不住的嗡嗡背景音。3接下來的日子,蘇晚成了學校里的名人,
以一種她絕不想要的方式。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點點,
壓低聲音交換著那天晨會的每一個細節(jié)版本。“聽說了嗎?陸言被她當眾甩了!”“什么呀,
明明是陸言玩脫了,賭約輸了,人家女生逆襲打臉!”“獎學金那么多錢呢,
怪不得硬氣……”……同桌女生幾次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未滿足的好奇,
最終也只是默默多給她帶了一盒牛奶。其他的,或明或暗的試探,蘇晚一概用沉默擋了回去。
她把自己埋進書本和題海里,比之前更甚。那筆獎學金是她未來唯一的依仗,
她必須牢牢抓住。重點大學的招生簡章開始出現(xiàn)在她的課桌里,被翻得起了毛邊。偶爾,
在走廊、在食堂,她會撞見陸言。他身邊依舊圍著那群朋友,吵吵嚷嚷,
但他似乎沉默了許多。有一次,在樓梯轉角,他迎面走來,蘇晚下意識地側身想讓,
他卻猛地停住腳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蘇晚沒給他機會,
垂下眼,快步與他擦肩而過。衣角帶起的風里,沒有留下任何溫度。他再也沒有找過她。
那些豪華午餐、周末輔導,像一場被驟然掐斷的幻夢。只是偶爾,
她的桌肚里會多出一些東西——一本絕版的物理競賽習題集,一盒包裝精致進口的巧克力,
一張寫著某個知名大學招生辦聯(lián)系方式的紙條。沒有署名。蘇晚把習題集交給了物理老師,
說是撿到的。巧克力分給了同桌和前后桌。紙條撕碎了扔進垃圾桶。
她不需要這些遲來的、莫名其妙的“補償”或“好意”。直到那天放學,
她被隔壁班一個打扮時髦的女生攔在校門口。那女生叫林薇,據(jù)說家里很有錢,
和陸言他們是一個圈子的,曾經明里暗里喜歡陸言很久。林薇抱著胳膊,上下打量著蘇晚,
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喲,獎學金英雄???挺有手段嘛,把陸言耍得團團轉。
”蘇晚想繞開她,卻被她側身擋住?!皠e以為拿了次第一就了不起了。陸言不過是一時新鮮,
跟你玩玩罷了,賭約輸了是他讓你,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林薇嗤笑,“勸你識相點,
離他遠點。你這種靠獎學金過日子的,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蘇晚停下腳步,
終于正眼看她。夕陽把林薇精心打理的發(fā)梢染成金色,也照亮了她眼底那點虛張聲勢的嫉妒。
“說完了?”蘇晚開口,聲音平靜,“說完了讓開。你的世界,”她頓了頓,
目光掃過林薇價值不菲的背包,“我沒興趣進去?!绷洲睔獾媚槤q紅,剛要發(fā)作,
蘇晚已經徑直從她身邊走過,步速未變。走出去很遠,還能聽到林薇氣急敗壞地跺腳聲。
晚風吹在臉上,帶著初夏的暖意,蘇晚卻覺得心里那塊冰更硬了些??矗氖澜?,
連麻煩都是鑲著金邊的。她握緊了書包帶子,里面裝著今晚要刷的套題。
4省級物理競賽的校內選拔報名開始了。蘇晚毫不猶豫地報了名。這是通往更高平臺的機會,
獎金也更豐厚。競賽輔導課被安排在周末的階梯教室。她到得早,選了中間靠過道的位置。
人漸漸多起來,大多是年級里知名的尖子生。上課鈴響前幾分鐘,門口一陣小騷動。
陸言單肩挎著包,慢悠悠地晃了進來。他看起來瘦了些,輪廓更鋒利,
那股懶洋洋的勁兒似乎又回來了,只是眼底沒什么笑意。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掃了一圈,
掠過她時沒有任何停頓,最終落在她后排靠窗的空位上。他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動作帶起一陣微風。輔導老師是學校特聘的資深競賽教練,講課節(jié)奏很快,
內容深度遠超平時。蘇晚凝神聽著,筆尖飛快記錄。講到一道復雜的電磁學綜合題時,
教練在黑板上畫完圖,點了陸言的名字:“陸言,你來說說受力分析和能量轉換過程。
”陸言站起身,語調平穩(wěn)地闡述,思路清晰縝密。教練滿意地點頭,讓他坐下,
隨即目光轉向臺下:“那么,誰能補充一下在考慮邊界條件突變時,模型的修正思路?
”教室里安靜了一瞬。這道題確實刁鉆。蘇晚看著自己的草稿紙,
上面有她剛剛推演時留下的一點痕跡。她猶豫了一下,
余光能感覺到后排那道視線似乎落在了她的背上。教練等了幾秒,似乎有些失望,
準備自己講解。蘇晚輕輕吸了口氣,舉起了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后排的那道,
都聚焦過來?!罢堉v?!苯叹毷疽?。她站起身,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將自己的想法條分縷析地說了出來,
補充了一個陸言思路里未曾考慮的摩擦損耗帶來的微小變量修正。她說完,教室里更靜了。
教練眼里閃過明顯的贊賞:“非常好!蘇晚同學對吧?考慮得很周全!
這個修正雖然數(shù)值影響小,但在精密模型里至關重要!都記下來!”她坐下,心跳有點快,
但不是因為緊張。下課休息,她起身去接水。穿過座位間的過道時,
腳下不知被誰掉落的筆絆了一下,身體猛地向前傾。預想中的狼狽摔倒沒有發(fā)生。
一只手從后面迅速而有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穩(wěn)住了她的身形。那只手溫熱,指節(jié)分明,
力道掌控得恰到好處,在她站穩(wěn)的瞬間就立刻松開了,快得像錯覺。她愕然回頭。
陸言已經收回了手,正側著身子和旁邊的人說話,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這邊的意外,
側臉線條冷硬,仿佛剛才那只及時伸出的手只是她的幻覺。
只有她胳膊上殘留的、那一瞬間滾燙的觸感,證明那不是錯覺。她抿了抿唇,
低聲道:“謝謝?!彼袷菦]聽見,連眼風都沒掃過來一下。接完水回來,她的草稿紙旁邊,
多了一顆水果硬糖,透明的糖紙,裹著橙黃色的糖體,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她抬頭看向后排。
陸言靠著椅背,耳朵里塞著耳機,眼睛看著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蘇晚盯著那顆糖看了幾秒,然后伸手,把它和用過的草稿紙一起,揉成一團,
塞進了書包側袋的雜物里。5競賽前的最后一次輔導課,下起了暴雨。結束時,
外面已是瓢潑大雨,天色昏黑,路燈在雨幕中暈開一團團模糊的光暈。
沒帶傘的學生擠在走廊里哀嚎。蘇晚帶了傘,一把很舊的格子傘,傘骨有一根已經不太靈活。
她撐開傘,走進雨里。風很大,吹得傘面搖晃,雨水斜打進來,
很快淋濕了她的校服袖子和一邊肩膀。走到校門口那段路,積水已經很深。
她小心翼翼地避著水洼。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無息地滑到她身邊,按了下喇叭。車窗降下,
露出陸言沒什么表情的臉。雨水沖刷著車窗玻璃,讓他看起來有些模糊?!吧宪?。
”他的聲音穿過雨幕,聽不出情緒。蘇晚停住腳步,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冰涼的。“不用,
謝謝?!薄绊樎贰!彼鲁鰞蓚€字,目光看著前方,并沒看她。“我習慣走路。
”她握緊了傘柄,指節(jié)發(fā)白。車內沉默了一下。雨刷器規(guī)律地刮擦著擋風玻璃。
就在蘇晚準備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他突然轉回頭,目光像淬了冰的釘子,猛地扎在她臉上。
“蘇晚,”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嘩嘩的雨聲,
帶著一種被逼到極限的暴躁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狼狽,“你他媽到底要怎么樣?
”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冷得她微微發(fā)抖。她看著車里那個失控的少年,
看著他那雙發(fā)紅的、不再能完美隱藏情緒的眼睛??諝饽郎?,只有暴雨砸落世界的喧囂。
幾秒后,她聽到自己比雨水更冷的聲音?!瓣懷裕彼谝淮芜B名帶姓地叫他,“那個賭約,
讓你吻我,也是其中的一環(huán)嗎?6物理競賽輔導班的空氣仿佛凝固的膠水,沉重而粘滯。
蘇晚坐在前排,脊背挺得筆直,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是她世界里唯一的聲響。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后排靠窗位置的那道視線,像實質的探照燈,偶爾會落在她的背上,
停留幾秒,又漠然地移開。他們沒有再對視,更沒有交談。
所有的交流都通過黑板上的難題和教練的提問完成。教練顯然察覺到了這種異樣的競爭氛圍,
講解的題目越來越難,節(jié)奏越來越快。這天,
他扔出一道結合了相對論雛形和經典力學的超綱題,涉及光壓和微小粒子軌道的計算,
復雜度令人頭皮發(fā)麻。“給你們二十分鐘。”教練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掃過臺下一個個眉頭緊鎖的學生。教室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翻書和演算的窸窣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人開始焦躁地抖腿,有人干脆放棄了,
盯著題目發(fā)呆。蘇晚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她嘗試了幾種思路,都在中途夭折。
模型的建立異常艱難。她下意識地挺直背,試圖隔絕后排可能存在的、無聲的壓迫感。
就在時間快到的時候,后排響起一個清晰冷靜的聲音,
帶著慣有的、讓人牙癢的篤定:“老師,這里用洛倫茲變換切入是否可行?雖然超綱,
但可以簡化對粒子在光壓下的瞬時加速度描述?!苯叹氀劬σ涣粒骸八悸穼α?!繼續(xù)說!
”陸言條理分明地闡述起來,用大學物理的知識降維打擊,巧妙地將復雜問題拆解。
不少同學聽得云里霧里,但蘇晚聽懂了。他的思路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精準地剖開了難題的核心。她緊緊抿著唇,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筆。
教練贊許地點頭:“非常好!陸言同學提供的是一種高階解法。還有沒有同學有其他思路?
更貼近我們現(xiàn)有知識體系的?”蘇晚的心臟猛地一跳。她盯著題目,陸言的解法像一把鑰匙,
突然撞開了她思維里的某扇門。一個更笨拙、更繁瑣,
但完全基于高中競賽知識范疇的想法雛形在她腦中閃現(xiàn)。她猛地舉起了手。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后排那道驟然銳利起來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疤K晚同學?”教練有些意外。
她站起身,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干,
但邏輯異常清晰:“我……我覺得可以不用引入相對論。
我們可以將連續(xù)的光壓看作極短時間間隔內的脈沖動量傳遞,
用微元法和動量定理分段計算粒子受到的沖量,再積分求累積效應……雖然計算量大,
但理論上可行。”她說完,教室里安靜得能聽到空調的嗡鳴。教練愣了幾秒,
猛地一拍桌子:“妙啊!化整為零!用我們學過的東西硬啃!蘇晚,你這個思路非常漂亮!
雖然計算繁瑣,但在考場上萬一想不到高階解法,這就是保底的殺手锏!都記下來!
兩種思路都記下來!”坐下時,蘇晚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出了一層薄汗。她沒有回頭,
卻能感覺到那道來自后排的視線,這一次,不再是漠然,
而是帶著一種沉沉的、近乎灼人的重量。下課鈴響,她收拾東西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些。
等她把最后一本書塞進書包,教室里已經空了大半。陸言的位置也空了。她站起身,
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的桌肚。里面依舊散亂地放著幾本競賽書和空飲料罐。
但在一本攤開的書頁邊緣,她看到了一行潦草的字跡,像是無意識的涂鴉,
寫著一個反復描畫了很多遍的公式——正是她剛才提到的那個微元積分的關鍵表達式。
她的心跳停了一瞬,隨即更快地跳動起來。她快步離開了教室。7周末,
蘇晚躲在租住的小房間里刷題。老舊的居民樓隔音很差,樓道里傳來鄰居的腳步聲和炒菜聲。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要下雨。敲門聲響起,很輕,帶著點猶豫。蘇晚愣了一下。
房東太太不會這個點來,她也沒什么朋友會登門。她放下筆,警惕地走到門后,
透過貓眼向外看。門口站著一個中年女人。穿著質地精良的羊絨大衣,妝容精致,氣質優(yōu)雅,
但眉眼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小心翼翼。蘇晚從未見過她?!罢垎柲阏艺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