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賬?!蔽野奄徫镘嚴锏呐D桃缓泻型饽谩K崮桃葺兜?,小寶最近只認這個牌子。
最后那袋軟糖差點掉地上,我手忙腳亂去撈?!皨寢?!”小寶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點不滿,
“我的糖!”“知道啦,小饞貓?!蔽倚χ竽笏钠饋淼哪樀埃?/p>
順手把他從購物車兒童座上抱下來。他立刻像個小炮彈似的沖向旁邊貨架,
踮著腳夠那排五顏六色的奇趣蛋。“小寶!不能拿那么多!”我趕緊喊。晚了。
小家伙抱了滿懷,至少四五個,搖搖晃晃地轉(zhuǎn)身,咧著嘴沖我笑,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豁口。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小小的身子撞上了一條筆直的、價格不菲的西裝褲腿。“哎喲!
”小寶驚呼一聲,抱著的奇趣蛋稀里嘩啦全掉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他也一個屁股墩兒坐在地上,有點懵,大眼睛眨了眨,沒哭,
只是茫然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懷抱,又看看滾遠的蛋。我心臟猛地一縮,趕緊沖過去?!靶?!
摔疼沒?”蹲下身先檢查他的小胳膊小腿。“我的蛋……”他癟著嘴,委屈巴巴地指著地上。
“沒事沒事,媽媽再給你買?!蔽宜闪丝跉猓阉饋砼牡粞澴由系幕?,
這才抬眼看向被撞的人,“對不起啊,孩子沒看路……”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
空氣好像凝固了。
超市嘈雜的背景音——收銀機嘀嘀聲、顧客交談聲、促銷廣播——瞬間被拉遠,
模糊成一片嗡嗡的白噪音。眼前只剩下那張臉。陸沉舟。五年。整整五年沒見。
時間好像在他身上沒留下什么痕跡,依舊是一副冷淡到骨子里的樣子,下頜線繃得死緊,
眼神深得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只是此刻,那潭冰面裂開了一絲縫隙,
里面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鉤子,死死釘在我懷里的小寶臉上,
然后又猛地刺向我。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助理模樣的人,拎著公文包,此刻也像被施了定身法,
大氣不敢出。小寶被這陌生的、極具壓迫感的注視嚇到了,下意識地把小腦袋埋進我頸窩,
小手緊緊抓住我的衣領(lǐng)。陸沉舟的視線從小寶臉上移開,重新落回我臉上,
那眼神復(fù)雜得我讀不懂,震驚、審視,還有一絲……暴怒前的沉郁。
他薄唇緊抿成一條毫無弧度的直線,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才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
聲音又冷又硬,像冰碴子:“齊玥。這孩子,是誰的?”五年前,
我也是這樣被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那時我剛大學(xué)畢業(yè),
跌跌撞撞撞進這個光怪陸離的名利場,為了多賺點錢給躺在醫(yī)院里的媽媽續(xù)命,什么活都接。
給一個高端酒會當臨時侍應(yīng)生,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端著沉重的托盤在衣香鬢影里穿梭。
香檳塔折射著水晶吊燈刺眼的光,晃得我頭暈。腳下一滑,托盤脫手,
幾杯昂貴的液體眼看就要潑向前面一位穿著銀灰色晚禮服的女士。電光火石間,
一只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下墜的托盤。
昂貴的酒液只濺出幾滴,落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我驚魂未定地抬頭,
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陸沉舟。陸氏集團的掌舵人,財經(jīng)雜志封面的???。他很高,
帶著一種天然的居高臨下,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瞬間把我從里到外剖開。他盯著我的臉,
足足有十幾秒,眼神極其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又帶著一種冰冷的、評估物品價值般的專注。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我們身上?!皩?、對不起!陸先生!我……”我慌得語無倫次,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他像是沒聽見我的道歉,目光依舊黏在我臉上,眉頭微蹙,終于開口,
聲音低沉,沒什么溫度:“名字?”“齊…齊玥?!彼麕撞豢刹斓攸c了下頭,松開了手,
對旁邊趕過來的酒店經(jīng)理丟下一句:“她,以后跟著我?!?然后沒再看我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仿佛剛才只是隨手處理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經(jīng)理點頭哈腰,
轉(zhuǎn)頭看我的眼神瞬間充滿了復(fù)雜的意味,有同情,更多的是“你走大運了”的暗示。
后來我才明白,我那張臉,就是我的“運”。我長得像一個人。一個叫蘇晚的女人。
陸沉舟心尖尖上的白月光,他少年時求而不得的夢。蘇晚在幾年前出國深造藝術(shù),歸期不定。
而我,齊玥,一個為了醫(yī)藥費掙扎在溫飽線上的窮學(xué)生,就因為這張七分相似的臉,
成了他排遣寂寞、寄托思念的活體替代品。他把我安置在市中心一套頂級公寓里,
空曠、奢華、冰冷得像樣板間。我需要隨叫隨到,扮演好一個安靜的影子。他心情好的時候,
會帶我去高級餐廳,點蘇晚愛吃的菜,看著我吃,眼神卻像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人。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或者去拳擊室發(fā)泄,整個空間都彌漫著低氣壓。
他給我錢,很多錢,足夠支付媽媽越來越昂貴的治療費。代價是我的名字,我的喜好,
我的一切個性,都必須收起來,只留下這張能讓他想起蘇晚的臉。我成了“齊玥”,
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精致容器,里面裝著陸沉舟對蘇晚無處安放的思念。最初是麻木的接受。
為了錢,為了媽媽的命,尊嚴可以暫時放一放。我告訴自己,就當打一份特殊的高薪工。
可人心是肉長的。日復(fù)一日,面對同一個男人,
感受他偶爾流露的、哪怕不是給我的溫柔(比如他會在深夜醉酒回來,抱著我,
一遍遍含糊地叫著“晚晚”),看著他英俊的側(cè)臉在晨光里沉靜的睡顏,
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在電話里處理龐大的商業(yè)帝國事務(wù)……不知不覺間,有些東西變了質(zhì)。
我竟然開始期待他的電話。期待他偶爾投來的、哪怕只是停留在我這張臉上一秒的專注目光。
期待他帶我去那些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哪怕我知道,
他只是需要一個“蘇晚”的幻影陪在身邊。這種期待像藤蔓,悄悄纏繞住心臟,越勒越緊,
帶來隱秘的、帶著羞恥的刺痛。我知道我完了。我愛上了我的金主,
愛上了這個只把我當影子、心里裝著別人的男人。這份感情卑微又絕望,
像在深淵里仰望遙不可及的星光。我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把所有的悸動和苦澀都咽下去,
繼續(xù)扮演好那個安靜、溫順、沒有自我的“齊玥”。直到那個暴雨傾盆的深夜。
我被手機鈴聲驚醒,是醫(yī)院護工打來的,聲音帶著哭腔:“齊小姐!您快來!
阿姨她…她突然不行了!”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連滾爬爬地下床,
抓起外套就往外沖。外面電閃雷鳴,雨大得像是天漏了。我沖到玄關(guān),
手抖得連門鎖都打不開。就在這時,客廳的燈亮了。陸沉舟穿著睡袍,站在樓梯口,
眉頭緊鎖地看著我慌亂的樣子?!斑@么晚,去哪?”“醫(yī)院!我媽…我媽不行了!
”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他臉色沉了下來:“現(xiàn)在外面什么天氣你不知道?司機都下班了。”“我打車!
求求你讓我去!”我?guī)缀跏菗溥^去抓住他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陸先生,
求你了!那是我媽!”他低頭看著我的手,又看了看我哭得狼狽不堪的臉。
雨水順著我濕透的頭發(fā)往下淌。那張酷似蘇晚的臉上,
此刻只有屬于齊玥的、真實的痛苦和絕望。他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東西,
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種慣常的、帶著點厭煩的冷漠。
“明天讓司機送你去?!彼榛厥直?,語氣不容置疑,“現(xiàn)在回去睡覺。你這樣子出去,
是想死在外面?”“不!我等不了明天!”我崩潰地尖叫,“陸沉舟!那是我媽!
我唯一的親人!她要是…要是……”后面的話被劇烈的哽咽堵住,我順著門框滑坐在地上,
渾身冰冷,巨大的無助感幾乎將我淹沒。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出鬧劇。
客廳里只有我壓抑的哭聲和窗外狂暴的雨聲。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
他才冷冷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刺穿我最后的希望:“齊玥,記住你的身份。
你只是我花錢養(yǎng)在這里的。你的情緒,你的麻煩,別帶到我跟前。安靜點,別給我添亂。
”他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上樓梯,背影決絕,沒有一絲溫度。那扇沉重的臥室門在我眼前關(guān)上,
“咔噠”一聲輕響,落鎖。也徹底關(guān)上了我對他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卑微的愛戀。
世界瞬間死寂。窗外的雷聲雨聲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臟被徹底碾碎的鈍響。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身份。麻煩。添亂。原來在他眼里,
我連一絲絲作為“人”的資格都沒有。我的痛苦,我至親的生命垂危,
都只是打擾他清凈的“麻煩”。那場暴雨帶走了我媽媽的生命。等我第二天清晨,
像個游魂一樣趕到醫(yī)院時,只看到一張蒙著白布的床。護工紅著眼睛說,阿姨走得很急,
但最后一直在念我的名字。世界徹底崩塌了。我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失去了活下去的最后一點念想。而那個間接造成這一切的男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
用最殘忍的方式提醒了我:我只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身,一個沒有心的影子。
巨大的悲痛之后,是燒毀一切的憤怒和恨意。這恨意支撐著我,
沒有在媽媽離世的當天就倒下去。我麻木地處理完媽媽的后事,用陸沉舟給的錢。
每一分錢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氐侥情g金絲雀牢籠般的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沖進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用剪刀,狠狠地、胡亂地剪斷了自己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fā)。
那是蘇晚的標志,也是我作為替身的標志。碎發(fā)紛紛揚揚落下,鏡子里的人,眼神空洞,
短發(fā)凌亂,臉上是未干的淚痕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粗R子里那個陌生的、狼狽的自己,
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走。立刻就走。離開這里,離開陸沉舟,
離開這個吞噬了我所有尊嚴和希望的地方。再待下去,我會瘋掉,
或者徹底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僅有的、屬于“齊玥”本人的幾件舊衣服和一點必需品,
塞進一個破舊的雙肩包。陸沉舟給的那些名牌衣服、包包、首飾,我一樣都沒碰。
那些東西沾著他的氣息,讓我惡心。最后看了一眼這間困了我兩年的華麗牢籠,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關(guān)上了那扇沉重的門。手機卡被我拔出來,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切斷所有可能被追蹤的聯(lián)系方式。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刺眼,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世界那么大,可哪里是我的容身之處?口袋里只剩下幾百塊現(xiàn)金。我茫然四顧,
巨大的空虛和未來的無措感像潮水般涌來,幾乎將我吞沒。就在這時,
一陣強烈的惡心感毫無預(yù)兆地翻涌上來。我沖到路邊,扶著電線桿干嘔起來,吐得昏天黑地,
眼淚都嗆了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混沌的大腦?!褒R玥!說話!
”陸沉舟冰冷的聲音把我從五年前的窒息回憶里猛地拽回現(xiàn)實。超市明亮的燈光下,
他臉色鐵青,盯著我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仿佛我懷里抱著的是什么贓物。
“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小寶被他嚇得更厲害了,小身子在我懷里瑟瑟發(fā)抖,把臉死死埋著,
帶著哭腔小聲說:“媽媽……怕……”“不怕不怕,小寶乖?!蔽矣昧ΡЬo他,
像抱著失而復(fù)得的珍寶,掌心能感受到他小小身軀傳遞過來的溫?zé)岷鸵缿佟?/p>
這溫度給了我力量,讓我挺直了背脊,迎向陸沉舟那雙翻涌著風(fēng)暴的眼睛。
周圍已經(jīng)有好奇的目光投過來,收銀員也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尷尬地看著我們。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甚至帶上一點刻意的疏離和不解:“陸先生,
好久不見。這是我兒子,齊嘉樹。”我輕輕拍了拍小寶的背,示意他叫人,“小寶,叫叔叔。
”“叔……叔叔好?!毙毲由靥鹦∧槪w快地瞥了陸沉舟一眼,又迅速把頭埋回去,
小手緊緊攥著我的衣領(lǐng)?!褒R嘉樹……”陸沉舟咀嚼著這個名字,
眼神死死鎖在小寶那張稚嫩的臉上,尤其是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下垂,
和他自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了,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身后的助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澳愕膬鹤樱俊彼貜?fù)著我的話,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
帶著濃重的質(zhì)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齊玥,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薄敖忉專?/p>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容,抱著小寶側(cè)過身,避開他過于逼人的視線,
示意收銀員繼續(xù)結(jié)賬,“陸先生,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么需要解釋的。五年前,
我們的雇傭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結(jié)婚生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結(jié)婚?”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眼神陡然變得極其危險,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我籠罩,“跟誰?什么時候的事?這孩子幾歲?”他咄咄逼人,
每一個問題都像淬了毒的箭。周圍探究的目光更多了。我感覺到懷里的小寶不安地扭動。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迅速掃碼付了錢,把東西胡亂塞進購物袋,一手拎起袋子,
一手緊緊抱著小寶,轉(zhuǎn)身就要走。“站??!”陸沉舟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澳惴砰_我媽媽!”小寶突然像只被激怒的小獸,猛地抬起頭,
沖陸沉舟大聲喊道,小臉因為憤怒和害怕漲得通紅,大眼睛里噙著淚,卻倔強地瞪著他。
陸沉舟顯然沒料到這小不點敢吼他,動作頓了一下,
看著小寶那張酷似自己、此刻卻寫滿敵意的小臉,眼神里的風(fēng)暴更加劇烈地翻涌起來。
“陸沉舟!”我也火了,用力想甩開他的手,聲音拔高,“這里是公共場合!你想干什么?
我們早就沒關(guān)系了!放開!”拉扯間,小寶抱著的最后一個奇趣蛋掉在地上,
“啪”的一聲脆響。這聲響像是按下了某個暫停鍵。
陸沉舟的目光掃過地上那個包裝鮮艷的玩具蛋,又落回小寶倔強又委屈的小臉上,
最后定格在我因為憤怒和護崽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里。他扣著我手腕的力道,
終于緩緩地、極其不情愿地松開了。我立刻抱著小寶后退兩步,像避開什么洪水猛獸,
警惕地看著他。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顯得有些僵硬,
深色的西裝在超市明亮的燈光下透著一股格格不入的冷硬。他緊抿著唇,眼神復(fù)雜難辨,
有震驚,有憤怒,有難以置信,
還有一種……我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的茫然和一絲極淡的……痛楚?“齊玥,”他再次開口,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艱澀,“我們談?wù)?。”“沒什么好談的。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抱緊小寶,拎起購物袋,“過去的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
不希望被打擾。再見,陸先生。”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抱著兒子,挺直脊背,
快步走出了超市。外面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我卻感覺后背一片冰涼,
仿佛被那雙沉冷的眼睛一直釘著。我知道,陸沉舟不會善罷甘休。平靜的日子,結(jié)束了。
接下來的幾天,風(fēng)平浪靜。陸沉舟沒有出現(xiàn),沒有電話,沒有任何騷擾。
但我心里那根弦卻繃得越來越緊。以我對他的了解,這種平靜,往往意味著風(fēng)暴正在醞釀。
我照常接送小寶去幼兒園,在社區(qū)的小畫室里教幾個孩子畫畫,日子簡單規(guī)律。
只是每次出門,都格外留意周圍,神經(jīng)質(zhì)地觀察有沒有可疑的車輛或人影。一周后,
風(fēng)暴果然來了。那天下午,我剛把小寶從幼兒園接回家,正在廚房準備晚飯,門鈴響了。
心里咯噔一下。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表情嚴肅的男人,
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很正式的文件夾。不是陸沉舟,但他身后那輛低調(diào)的黑色賓利,
無聲地宣告著來人的身份。我打開門,只開了一條縫,警惕地問:“你找誰?”“齊玥小姐?
”男人微微頷首,態(tài)度客氣卻疏離,“我是陸沉舟先生的私人律師,姓陳。陸先生委托我來,
想跟您談?wù)勱P(guān)于齊嘉樹小朋友的事情?!蔽业男拿偷爻亮讼氯?。該來的還是來了。
“沒什么好談的。孩子是我的,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蔽依渲?,想把門關(guān)上。“齊小姐,
”陳律師動作很快地用手抵住了門,語氣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職業(yè)性的強硬,
“陸先生已經(jīng)取得了齊嘉樹小朋友的出生證明復(fù)印件及相關(guān)資料。根據(jù)出生日期推算,
孩子是在您離開他之后不到一個月出生的。這意味著,孩子極有可能是陸先生的骨肉。
陸先生作為生父,依法享有知情權(quán)和探視權(quán),甚至……撫養(yǎng)權(quán)?!睋狃B(yǎng)權(quán)!
這三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讓我瞬間手腳冰涼?!澳愫f!”我失聲反駁,
聲音因為憤怒和恐懼而發(fā)顫,“他有證據(jù)嗎?空口白牙就想搶我的孩子?”“齊小姐,
請您冷靜。”陳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眼神銳利,“陸先生目前只是希望確認事實,
并行使他作為父親的基本權(quán)利。他希望能見孩子一面。當然,如果最終確認親子關(guān)系,
關(guān)于孩子的撫養(yǎng)問題,我們可以坐下來協(xié)商。陸先生的意思是,為了孩子的未來考慮,
他希望能給孩子提供最好的生活和教育環(huán)境。”最好的生活?教育環(huán)境?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糖衣炮彈。五年前,他也曾用金錢和“最好的生活”誘惑我,
讓我心甘情愿地成為蘇晚的替代品。現(xiàn)在,他又想用同樣的手段,
來搶走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僅存的溫暖和依靠?“協(xié)商?做夢!
”巨大的恐慌和憤怒讓我失去了理智,我猛地拉開門,沖著陳律師吼道,
“你回去告訴陸沉舟!五年前他不要我們,現(xiàn)在也休想來搶!小寶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跟他陸沉舟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讓他滾!滾得越遠越好!再敢來騷擾我們,我就報警!”吼完,
我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狠狠甩上了門。巨大的聲響在樓道里回蕩。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我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廚房里傳來小寶疑惑的聲音:“媽媽?你怎么了?誰呀?”我深吸幾口氣,
努力平復(fù)翻江倒海的情緒,不能讓小寶看出異樣?!皼]事,寶貝,推銷保險的。
”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走到廚房門口,
對著正坐在小凳子上剝豆子的小寶擠出一個笑容,“媽媽把他們趕走了。
”小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xù)專注地對付他手里的豆莢??粗鴥鹤犹煺鏌o邪的側(cè)臉,
一種滅頂?shù)目只鸥芯鹱×宋?。陸沉舟出手了。他知道了小寶的存在,并且明確表示要爭奪。
以他的權(quán)勢和手段,我拿什么跟他斗?我該怎么辦?不行!絕對不行!小寶是我的命!
誰也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奪走!接下來的日子,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慮。陳律師沒有再出現(xiàn),
但無形的壓力無處不在。我像驚弓之鳥,不敢?guī)毴ミh一點的地方玩,
生怕陸沉舟的人突然出現(xiàn)把他帶走。晚上也睡不安穩(wěn),總做噩夢,
夢見小寶哭著被陸沉舟抱走,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我甚至開始瘋狂地查找關(guān)于撫養(yǎng)權(quán)官司的資料,咨詢法律援助熱線。
得到的答案都很不樂觀:如果陸沉舟能證明他是生父,
并且他的經(jīng)濟條件和社會地位遠優(yōu)于我,法官在判決時,
很可能會傾向于將孩子判給能提供更“優(yōu)越”成長環(huán)境的一方。這個認知幾乎將我壓垮。
我抱著熟睡的小寶,眼淚無聲地流了一夜。又過了幾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
那天傍晚,我?guī)е氃谛^(qū)兒童游樂區(qū)玩滑梯。小寶玩得很開心,
咯咯的笑聲暫時驅(qū)散了我心頭的陰霾。“齊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在身后響起,
帶著點遲疑。我渾身一僵,慢慢轉(zhuǎn)過身。夕陽的余暉下,
站著一個穿著米白色羊絨大衣、妝容精致的女人。她氣質(zhì)溫婉,
眉眼間帶著一種被歲月精心呵護的恬淡。蘇晚。五年不見,她似乎沒什么變化,
依舊美麗動人,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有驚訝,有探究,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蘇小姐?
”我下意識地把正從滑梯上滑下來的小寶護在身后,警惕地看著她。陸沉舟派她來的?示威?
還是談判?蘇晚的目光越過我,落在了好奇地探出小腦袋的小寶臉上,她明顯怔住了,
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喃喃道:“……真的好像……”小寶被看得有點不自在,縮回我腿后面,
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褲子?!疤K小姐,有事嗎?”我冷冷地開口,不想和她有任何牽扯。
蘇晚回過神,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齊玥,我們能談?wù)剢幔烤臀覀儍蓚€。
”我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人來人往,還有小寶在。諒她也不敢做什么。
我蹲下身,對小寶說:“寶貝,你在這里再玩一會兒滑梯,媽媽和這位阿姨說幾句話,
就在那邊長椅,你能看到媽媽,好嗎?”小寶點點頭,又警惕地看了蘇晚一眼,
才跑回滑梯那邊。我和蘇晚走到不遠處的長椅坐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陸沉舟找過你了?
”我單刀直入。蘇晚點點頭,雙手無意識地絞著大衣的腰帶,
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他前幾天突然來找我,很激動,
問我知不知道你……還有孩子的事?!彼D了頓,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抬頭直視我的眼睛,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歉意,“齊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一愣,沒想到她會道歉?!拔迥昵啊銒寢尩氖?,”蘇晚的聲音有些哽咽,
“還有……那份流產(chǎn)診斷書……都是我的錯。”流產(chǎn)診斷書?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塵封的記憶閘門被猛地撞開!五年前,在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懷孕的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里,
巨大的悲痛(媽媽去世)和前途未卜的恐慌幾乎將我撕裂。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這個孩子,是陸沉舟的。在那個被他徹底推開、心死如灰的雨夜之后,唯一的、意外的聯(lián)系。
我恨陸沉舟,恨他當時的冷酷絕情??啥亲永锏暮⒆邮菬o辜的。我恨他,
卻無法狠心舍棄這個小生命,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了。巨大的矛盾撕扯著我。
最終,母性的本能占據(jù)了上風(fēng)。我決定留下孩子,離開這里,
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就在我艱難地做出決定,準備徹底消失的前幾天,
蘇晚回來了。她像一陣春風(fēng),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和藝術(shù)家的優(yōu)雅氣質(zhì),
重新回到了陸沉舟的世界。我隔著公寓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陸沉舟親自開車去機場接她。
他臉上的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明亮。那一刻,
最后一點殘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徹底熄滅了。我收拾好自己僅有的東西,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我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時,門開了。蘇晚站在門外。她似乎剛和陸沉舟一起回來,
臉頰還帶著點紅暈??吹轿遥樕系男θ菟查g凝固,
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時我已經(jīng)剪短了頭發(fā),穿著自己的舊衣服,臉色蒼白,
手里還拖著箱子。她顯然誤會了。“沉舟,這位是……?”她看向陸沉舟,眼神帶著詢問。
陸沉舟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像看一個陌生人,
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他攬過蘇晚的肩膀,語氣隨意地介紹:“家里的保姆,齊玥。
她好像要辭職了?!比缓笏D(zhuǎn)向我,聲音冷硬,“東西收拾好了?工資會結(jié)到你卡上。走吧。
”保姆。辭職。他用最輕描淡寫、最殘忍的方式,抹殺了我存在過的所有痕跡和意義,
只為了在他心愛的白月光面前維持一個“干凈”的空間。蘇晚看我的眼神,從最初的驚訝,
慢慢變成了然,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和……優(yōu)越感?她沒再說什么,
只是對我微微點了點頭,姿態(tài)優(yōu)雅。我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拖著行李箱,
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擦肩而過時,我聞到了蘇晚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和陸沉舟身上那熟悉的冷冽氣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就在我走出公寓樓,
站在街邊準備打車去車站時,蘇晚卻追了出來。她叫住我,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
眼神復(fù)雜:“齊小姐,這個……請你收下。算是……一點補償。”我看著她,沒接。
我不需要她的施舍。她似乎有些尷尬,收回信封,猶豫了一下,
低聲說:“沉舟他……其實很在意你。只是……我們之間有些過去,他可能還沒完全處理好。
你……好自為之?!彼D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又補充了一句,“對了,
我剛才在玄關(guān)柜子上,看到一張醫(yī)院的單子……是……流產(chǎn)的診斷書?你……還好嗎?
”流產(chǎn)診斷書?我猛地一震!我什么時候有過流產(chǎn)診斷書?我明明決定留下孩子!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來了!前幾天因為孕吐厲害,
又擔(dān)心被陸沉舟發(fā)現(xiàn)異常(那時他還沒徹底厭棄我),我偷偷去了一家小診所想開點止吐藥。
醫(yī)生問診后,建議我做些基礎(chǔ)檢查。其中一張檢查單,被我隨手塞進了隨身背的舊帆布包里。
后來媽媽出事,我心神大亂,那包就一直扔在玄關(guān)柜子下面沒動過。那張檢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