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相親,對象是我高中時偷窺了三年的白月光。 他左手無名指有圈戒痕,
右手正用鋼筆在餐巾紙上畫我十七歲扔掉的橡皮。
——而介紹人剛發(fā)短信警告我:別碰那個男人,他前妻的尸體還沒找到。
1玻璃門撞上風(fēng)鈴的瞬間,我第三次確認手機時間。15:35。
林紅娘發(fā)來的地址定位在咖啡館最角落,我踩著磨腳的新皮鞋往里沖,
差點撞翻舉著托盤的服務(wù)生。"溫小姐?"穿馬甲的服務(wù)生側(cè)身讓開,
"您預(yù)訂的座位在......"我擺手示意不用帶路??看翱ㄗ镉袀€挺直的背影,
西裝后領(lǐng)支棱著沒撕的價簽。這年頭還有人穿全新西裝相親——我嘴角剛揚起嘲諷的弧度,
突然看見他擱在桌面的左手。鋼筆在修長指間轉(zhuǎn)出殘影,銀灰色筆帽折射著陽光。
我膝蓋突然發(fā)軟,扶住椅背才沒跪在地上。"您的冰拿鐵......"服務(wù)生話音未落,
那個背影轉(zhuǎn)了過來。琥珀色眼珠在陽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右眉尾的斷疤還是畢業(yè)那年籃球賽留下的。鋼筆尖在餐巾紙上沙沙游走,
他推過來的紙片上畫著歪歪扭扭的橡皮。"第47塊。"周敘白的聲音比高中時低沉,
袖口露出半截黑色表帶,"現(xiàn)在能說了嗎?那些橡皮。"咖啡杯在我手里劇烈晃動。
2009年春天的舊教室,橡皮滾過過道的聲音,前排男生彎腰時校服領(lǐng)口露出的頸椎骨。
記憶像爆開的汽水瓶,氣泡爭先恐后涌上喉嚨。"你認錯人了。"我把挎包擋在胸前,
劣質(zhì)皮革蹭掉一塊粉底,
"我是來見金融行業(yè)的周......"鋼筆突然在紙上洇出個墨點。
動作讓我看清腕內(nèi)側(cè)的淡色疤痕——和當(dāng)年他替我擋下飛來的美工刀時留下的傷口形狀一致。
"上周三。"他忽然翻開手機相冊,放大某張婚介所資料表,"你說最喜歡的花是洋桔梗。
"我盯著照片右下角被裁掉的半截手指。那是林紅娘慣用的修圖手法,
為了遮掉客戶資料上的婚戒痕跡。"溫梨。"他忽然用鋼筆尾端輕敲玻璃杯,叮一聲清響,
"你課本第143頁的涂鴉......"我猛地站起來。那頁邊角畫滿的"周"字,
是用他丟掉的鉛筆頭描的。服務(wù)生端著檸檬水經(jīng)過,冰塊碰撞聲里,
我看見他無名指根有一圈比膚色淺的痕跡。"我記性很好。"他忽然把鋼筆插回前胸口袋,
起身時帶起一陣苦艾香,
"尤其是對故意把橡皮往第三排過道扔的......"窗外救護車鳴笛呼嘯而過。
十七歲那個雨天,我蹲在教室后排找橡皮時,聽見他對著我的背影輕聲說:"小騙子。
"2服務(wù)生送來第二杯咖啡時,我手抖得差點掀翻杯墊。周敘白把糖罐往我這邊推了推,
金屬勺碰在瓷杯上"當(dāng)"地一響。"黑咖啡,不加糖。"他說這話時喉結(jié)動了動,
袖扣閃過一道冷光,"和以前不一樣了。"我盯著他左手無名指那圈白痕。
空調(diào)冷氣突然變得刺骨,后頸汗毛一根根豎起來。
那本《如何假裝第一次相親》在包里硌著大腿,書角可能已經(jīng)折了。"離婚兩年零三個月。
"他忽然開口,鋼筆尖在賬單背面劃出長長的橫線,"她受不了我總在半夜改合同。
"玻璃窗映出我們扭曲的倒影。他西裝筆挺得像櫥窗模特,我口紅不知什么時候蹭到了虎口。
十七歲偷看他打球時,我也總是把礦泉水瓶捏得咔咔響。
"其實我今天......""知道。"他打斷我,從內(nèi)袋掏出皮夾,
"林老板收了我雙倍中介費。"塑料卡套里露出半張照片,我瞥見蕾絲婚紗邊角。
咖啡漬在桌布上洇出褐色地圖。服務(wù)生來換杯墊時,我注意到周敘白右手小指有道新疤,
像是被紙割的。他以前就這樣,改試卷時總被卷子劃傷。"鋼筆......"我嗓子發(fā)緊,
"還挺特別的。"他轉(zhuǎn)筆的動作頓住。銀灰色筆帽在燈光下泛青,
和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氣象站派發(fā)的紀念品一模一樣。那年他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返校演講,
往我課桌里塞了支鋼筆。"定制的。"他忽然把筆遞過來,"試試?"筆桿還帶著體溫。
我鬼使神差地在餐巾紙上畫了個歪扭的圓,墨水突然斷斷續(xù)續(xù)。他伸手調(diào)整我握筆姿勢時,
袖口蹭到我手腕,苦艾混著雪松的味道撲過來。"筆舌要壓下去。"他食指按在我虎口,
掌紋里有道疤,"像這樣。"我猛地抽回手。高二物理課他教我接線路板,也是這個動作。
那時他校服袖口有藍墨水漬,現(xiàn)在西裝袖扣能照出我慌亂的臉。窗外開始下雨。
水珠在玻璃上拉出長痕,像那年他轉(zhuǎn)學(xué)時我在教室窗戶上哈的氣。服務(wù)生過來關(guān)小空調(diào),
帶起的風(fēng)把他面前資料紙吹到我腿上。"抱歉。"他彎腰時領(lǐng)帶夾閃過銀光,
我聞到他后頸淡淡的消毒水味。紙張?zhí)ь^印著某家投行LOGO,
邊角有行手寫數(shù)字——正是林紅娘昨天發(fā)我的相親編號。雨聲忽然變大。
我摸到包里濕漉漉的傘柄,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門時帶的折疊傘是藍色格紋的。高三那年雨季,
他總把傘借給忘帶傘的我,自己淋雨跑回家。"橡皮的事......"他忽然說。
我攥緊餐巾紙。那些被我故意丟在過道的橡皮,每塊都偷偷用鉛筆寫過"周"。
有次值日生掃出兩塊黏在一起的橡皮,他撿起來時我差點窒息。
"其實我......""現(xiàn)在用自動鉛筆了。"他掏出支黑色繪圖筆,
筆夾上有道熟悉的咬痕。那是我在他借我的鉛筆上留下的牙印,
當(dāng)時謊稱是被同桌的倉鼠啃的。雨點砸在遮陽棚上像打鼓。我數(shù)著他呼吸的頻率,
和當(dāng)年早讀課偷聽他背書時一樣。他忽然解開袖扣,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的疤,
那道替我擋美工刀留下的月牙形傷口。"上周同學(xué)會。"他卷起袖口,小臂上有串英文刺青,
"他們說你負責(zé)少兒科普?"我點頭時耳環(huán)勾住了頭發(fā)。
那本《昆蟲圖鑒》的校樣還在我辦公室,扉頁參考了他高中生物筆記的排版。
他忽然伸手幫我解耳環(huán),指尖擦過我耳垂時,雨聲突然停了。"要續(xù)杯嗎?
"服務(wù)生抱著托盤出現(xiàn)得太突然。周敘白收回手時碰倒了鹽罐。我們同時去扶,
他掌心覆在我手背上,體溫透過咖啡漬傳來。十七歲那個停電的晚自習(xí),
我假裝害怕去抓他胳膊,也是這個溫度。"我見過你丈夫。"他突然說。
檸檬水從我嘴角漏下來。離婚證還在我公寓抽屜里壓著,和高中畢業(yè)照藏在一起。
照片邊緣有他半個側(cè)臉,是我從班級合照上剪下來又粘回去的。"在深圳分公司。
"他擦著表盤上的水漬,"他夸你總記得給鋼筆灌墨。"我咬到舌尖。
前夫最恨我弄臟他限量版鋼筆,離婚時把墨水全潑在了婚紗照上。周敘白忽然扯松領(lǐng)帶,
喉結(jié)下方露出條細鏈子,墜子藏在襯衫里。風(fēng)鈴又響了。林紅娘踩著十厘米高跟鞋沖進來,
手里舉著被雨淋濕的檔案袋。她口紅暈到了下巴,活像偷吃草莓醬被抓包的孩子。
"哎呀真巧!"她把濕漉漉的頭發(fā)往后一甩,"兩位聊得......"周敘白突然站起來。
他西裝后領(lǐng)的價簽終于掉了,輕飄飄落在我腳邊。我彎腰去撿時,
看見他皮鞋底沾著片粉筆灰,和當(dāng)年他幫我擦黑板時沾上的一模一樣。
3林紅娘的香水味先一步撲過來。甜膩的晚香玉混著雨水的氣息,像打翻了一瓶過期的糖漿。
她高跟鞋卡在了地磚縫里,踉蹌著扶住我們的桌子?!罢媲砂?!”她假笑得太用力,
眼角擠出三道褶,“敘白,你前妻托我?guī)€東西?!彼统鍪謾C,屏幕亮起的瞬間,
我看見了那張燙金請柬。三年前的日期,周敘白和一個陌生女人的名字并排印在上面,
襯著玫瑰花紋。我的咖啡杯突然變得很燙?!跋词珠g?!蔽艺酒饋?,膝蓋撞到桌腿。
周敘白伸手想扶,指尖擦過我手背,又迅速縮回去。走廊鏡子里的我像只落湯雞。
睫毛膏暈成黑眼圈,口紅早蹭沒了。水龍頭嘩嘩響著,我聽見隔壁傳來壓低的聲音。
“不是替身?!敝軘椎纳ひ敉高^薄墻傳來,“她從來就不是?!蔽谊P(guān)掉水龍頭。
水滴掛在睫毛上,看什么都像隔了層毛玻璃?;厝r桌上多了塊橡皮。
淡藍色包裝紙上印著“給永遠的第47名”,字跡是他特有的瘦金體。我喉嚨發(fā)緊。
高二那年月考,我總卡在年級47名。有次發(fā)卷子,他路過我座位,
鉛筆在排名欄輕輕點了點。后來每次大考,我桌肚里都會出現(xiàn)一塊橡皮。“解釋一下?
”林紅娘翹著二郎腿,手機屏幕還亮著請柬照片。周敘白把玩著鋼筆,
筆尖在餐巾紙上洇出個黑點?!澳闶樟穗p份錢?!彼曇艉芾?,“現(xiàn)在又想賺第三份?
”林紅娘的笑僵在臉上。她檔案袋里滑出半張照片,是我和前夫在民政局門口的合影。
鋼筆突然在周敘白指間轉(zhuǎn)了個圈。他抽走照片撕成兩半,動作利落得像在拆合同?!皽乩?。
”他第一次叫我全名,“橡皮用完了嗎?”我摸到包裝紙背面的凹凸。翻過來看,
他用鋼筆尖刻了極小的一行字:**“第47次,還是你贏了?!?*林紅娘突然拍桌子。
“你們倆裝什么陌生人?他高中給你寫了三年匿名情書,
你結(jié)婚前夜跑去他家樓下——”鋼筆掉在地上。墨汁濺上周敘白的褲腳,像一串黑色的星星。
4鋼筆滾到林紅娘腳邊,墨汁濺上她的小羊皮鞋尖。她倒吸一口氣,彎腰去撿時,
檔案袋里又滑出幾張照片——全是高中時我偷拍周敘白的模糊側(cè)影?!安佟!彼R了句臟話,
高跟鞋踩上其中一張。窗外突然炸開一道雷。暴雨傾盆而下,
雨點砸在玻璃上像有人撒了把碎石子。周敘白彎腰撿鋼筆的動作頓住,
袖口蹭到了桌角的咖啡漬?!耙P(guān)門了。”服務(wù)生站在門口,手里晃著鑰匙串。
林紅娘抓起檔案袋往外沖,臨走前回頭瞪我們:“等著收律師函吧!
”她傘都沒撐就沖進雨里,紅色裙擺立刻被淋成深褐色。我低頭看表。九點四十,
末班地鐵早沒了。周敘白突然脫下西裝外套,抖開舉過頭頂?!白甙伞?/p>
”他左手無名指的白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雨水順著他的袖管往下淌。
我縮在他撐起的“帳篷”下,鼻尖蹭到他襯衫第三顆紐扣。苦艾混著雨水的氣息涌進來,
和高中畢業(yè)舞會那晚他借我的外套味道一樣。那件外套我偷偷留了一周才還,
藏在衣柜最底層。“車來了?!彼焓謹r出租,小臂上的英文刺青被雨水暈開。
我看清那行字——**“To the 47th”**。出租車后座有股廉價香薰味。
周敘白報了我家地址,熟練得像去過無數(shù)次。雨水從他發(fā)梢滴到真皮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