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拉著我,一路走到了學校后山的小樹林。
這里很偏僻,平時很少有人來。
他一直走到樹林深處,才停下腳步,松開了我的手。
我的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指尖冰涼的觸感。
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冷硬和疏離。
“以后別再做這種事了。”
“哪種事?”我明知故問。
“為了我,去得罪他們。”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的煩躁,“不值得?!?/p>
“值得?!蔽液敛华q豫地回答,“我說了,你是我同桌,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少年的背影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彼麗瀽灥卣f。
“我不是同情你。”我走到他面前,強迫他看著我的眼睛,“江浸月,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同情你,也沒有捉弄你。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p>
“為什么?”他終于問出了這個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盤旋在他心底的問題,“為什么是我?”
是啊,為什么是他?
我明明有那么多朋友,有那么多追隨者,為什么偏偏要選擇他這個被所有人孤立的怪胎?
因為,只有我知道,在他那副冷硬的外殼下,藏著一顆全世界最柔軟、最熾熱的心。
因為,只有我知道,他曾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
這些理由,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他。
我只能看著他的眼睛,用最真誠的語氣,說出一個最簡單的答案。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p>
少年似乎被我的答案噎住了。
他大概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好”這個字來形容他。
他怔怔地看著我,那雙漂亮的黑眸里,情緒翻涌,有不信,有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的渴望。
他渴望被認可,渴望被善待。
我的心又軟又疼。
我伸出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角,仰著頭看他。
“江浸月,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嗎?”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的身上,給他那張過分冷峻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微微顫動著,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他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推開我。
我知道,他動搖了。
就在氣氛正好的時候,我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兩聲。
我頓時有些尷尬。
為了追他出來,我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江浸月也聽到了,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耳根又開始泛紅。
他從口袋里摸索了一陣,然后遞給我一個東西。
是一個用塑料袋包著的,已經(jīng)有些涼了的白面饅頭。
饅頭被捏得有些變形,看起來干巴巴的,一點也不好吃。
但我知道,這大概就是他的午飯。
他把它給了我。
我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上一世,他臨死前,手里攥著的是我送給別人的鑰匙扣。
這一世,他把自己的午餐,給了剛剛認識一天的我。
這個傻瓜。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我接過那個饅頭,像是接過了什么稀世珍寶。
我當著他的面,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很硬,沒什么味道,還有些噎人。
但這是我兩輩子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謝謝你?!蔽铱粗劬α辆ЬУ?,“很好吃?!?/p>
少年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神閃了閃,似乎有些不自在。
他移開視線,聲音依舊很輕,卻不那么冷了。
“你的傷。”
他指了指我的胳膊和膝蓋。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受著傷。
傷口沾了灰塵,正往外滲著血絲,看起來有些狼狽。
“沒事,小傷?!蔽覞M不在乎地說。
他卻皺起了眉。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然后,他伸出手,輕輕地、笨拙地,幫我拂去膝蓋上的灰塵。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溫熱的指腹擦過我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他離我很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和鼻尖上沁出的細小汗珠。
他很認真,也很專注。
那一刻,我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他。
和那份,笨拙又溫柔的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