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昆侖雪·師徒骨血纏昆侖墟的雪下了九萬年,積壓的冰層里凍著無數(shù)仙者的骸骨。
蘇璃跪在試劍臺邊緣時,第六次聽見冰裂的聲音——那是她體內(nèi)魔氣沖撞封印的動靜,
像有把鈍刀在魂魄里反復(fù)切割?!皫熥稹!彼鲱^看玄鐵臺上的人,
墨淵仙尊正用指尖摩挲誅仙劍的紋路,月光在他銀白的發(fā)梢凝成霜。他總愛穿素白法袍,
唯獨(dú)今日袖口繡了半朵曼殊沙華,針腳里還沾著未褪的血色?!白蛉战棠愕那逍脑E,
再練一次。”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卻在她運(yùn)功時悄悄捏碎了掌心的傳訊符。
符紙灰燼飄落在她肩頭,她沒看見,只盯著他腕間的銀鏈——那鏈子串著七顆魂珠,
每顆都鎖著一個試圖叛逃的魔族長老。蘇璃是墨淵撿回來的。三百年前她在亂葬崗啃食尸骸,
被他用捆仙索套住時,還咬碎了他左手的小指。他卻沒殺她,只在她心口烙下鎮(zhèn)魂印,
收作座下唯一的弟子。“師尊,為何不讓我學(xué)弒魔陣?”她趁他轉(zhuǎn)身時,
偷偷將指尖的血抹在他法袍下擺。那血是黑色的,觸到仙力便滋滋冒煙,
像極了當(dāng)年他封印魔尊時,從墟洞里漫出來的瘴氣。墨淵的背影僵了僵。
他袖中藏著半塊三生石,上面“墨淵”二字旁,本該刻著命定之人“白淺”的名字,
此刻卻被一道血痕劃亂,底下隱隱透出“蘇璃”二字,邊緣還凝著未干的黑血。“你身子弱。
”他淡淡道,轉(zhuǎn)身時手里多了枚鳳凰玉佩,“今日是你生辰,這個送你?!庇衽迮皿@人,
蘇璃觸到的瞬間,心口的鎮(zhèn)魂印突然灼痛,像有團(tuán)火要從骨頭里燒出來。她不知道,
這玉佩是用墨淵的心頭血煉化的,里面封著他半世仙元。更不知道,三百年前他撿她回來,
不是慈悲,是因?yàn)樵谒i后看到了與魔尊一模一樣的朱砂痣——那是上古魔族的本命印,
而他的宿命,便是親手?jǐn)爻ё疝D(zhuǎn)世。(一)試劍臺的裂痕中秋那日,昆侖墟擺下仙宴。
蘇璃偷喝了三壇桃花釀,借著酒意拽住墨淵的衣袖:“師尊,他們說我是魔族余孽,
配不上你?!彼鄣追褐t,像只被雨淋濕的幼獸,“可我只認(rèn)你一個師尊。
”墨淵的指尖在她發(fā)頂頓了頓。他剛從天道神殿回來,
那里的司命星君捧著命簿哭倒在地:“仙尊,您若再護(hù)著那魔族丫頭,天劫便要劈下來了!
”命簿上,他的壽元已從九萬年縮成了三百年,旁邊用朱砂寫著“為魔所噬”?!昂f。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掌心的溫度燙得她縮了縮脖子,“有師尊在,誰也傷不了你。
”可當(dāng)晚,蘇璃就在墨淵的書房發(fā)現(xiàn)了一卷《弒魔大典》。書頁里夾著張畫像,
畫中女子白衣勝雪,眉眼間竟與她有七分相似,落款是“白淺”。更讓她渾身發(fā)冷的是,
畫像背面用朱砂寫著:“以魔軀為引,祭白淺魂歸”。那晚的月亮紅得像血。
蘇璃坐在誅仙臺邊,看著自己映在云海里的影子——黑發(fā)黑眸,
頸后朱砂痣在月光下泛著暗紫,確實(shí)是魔族的模樣。
她突然想起墨淵總在月圓夜獨(dú)自去冰封殿,那里鎮(zhèn)壓著魔尊的殘魂?!霸瓉砟沭B(yǎng)我,
是要拿我獻(xiàn)祭?!彼Τ雎?,眼淚卻砸在鳳凰玉佩上,濺開的血珠瞬間被玉佩吸了進(jìn)去。
玉佩突然發(fā)燙,里面?zhèn)鱽砑?xì)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第二日,魔族突襲昆侖墟。
為首的護(hù)法玄女舉著噬魂幡,尖聲笑道:“蘇璃殿下,魔尊等您回去繼位呢!”話音未落,
一道黑氣已纏上蘇璃的腳踝,她體內(nèi)的魔氣驟然暴走,鎮(zhèn)魂印裂開細(xì)紋,
黑血順著指尖滴在試劍臺上。墨淵趕到時,正看見蘇璃掐著小師妹的脖子。她眼瞳全黑,
嘴角掛著獰笑,頸后的朱砂痣像活了般蠕動?!傲海 彼莱稣D仙劍,
劍氣卻在觸及她的前一刻拐了彎,劈碎了旁邊的玉柱?!皫熥穑闵岵坏脷⑽??
”蘇璃突然笑了,指尖撫過他的喉結(jié),“可你書房的畫像,不是要我祭她嗎?
”她猛地咬在他的鎖骨上,血腥味混著仙力的清苦在舌尖炸開,“我偏不!
”墨淵反手扣住她的脈門,掌心的鳳凰玉佩貼在她心口。
他能感覺到她體內(nèi)的魔氣正與鎮(zhèn)魂印撕扯,
每一次沖撞都像刀子剜在他心上——這印是他親手烙的,用的是自己的仙骨磨成的粉。
“閉嘴?!彼曇舭l(fā)啞,將她按在冰壁上。冰屑落在她唇上,被她含住吮了吮,
眼神媚得像淬了毒的鉤子。他突然俯身吻下去,
帶著血腥味的吻激烈得幾乎要咬碎對方的唇齒,直到她體內(nèi)的魔氣漸漸平息,
他才抵著她的額頭喘息:“白淺是我?guī)熋?,三百年前為救我魂飛魄散,我從未想過用你獻(xiàn)祭。
”蘇璃愣住,心口的玉佩燙得驚人。她不知道,墨淵為了護(hù)住她,
早已暗中替換了鎮(zhèn)魂印的靈力,如今她每一次魔氣暴走,承受反噬的都是他自己。更不知道,
他袖中的三生石碎片上,“蘇璃”二字已徹底染透血色,與他的名字死死粘在一起。
(二)冰封殿的秘密入冬后,蘇璃的魔氣越來越難壓制。
她開始頻繁地做同一個夢:血紅色的大殿里,墨淵穿著玄色戰(zhàn)甲,
一劍刺穿了個黑衣人的胸膛。那黑衣人轉(zhuǎn)過臉,頸后有顆和她一樣的朱砂痣,
笑著對她說:“吾兒,記住這張臉,他會親手殺了你?!彼趬趑|中尖叫時,
總能感覺到有人抱著她。那人的指尖會輕輕揉她頸后的痣,仙力順著指尖淌進(jìn)來,
像溫水漫過干涸的河床。有一次她半夢半醒,看見墨淵坐在床邊,發(fā)梢結(jié)著冰,
眼角竟有淚痕?!皫熥?,你是不是快死了?”她抓住他的手,
摸到他腕間的魂珠黯淡了三顆——每顆魂珠碎掉,就代表一位長老掙脫封印,
而他的仙力也會跟著流失。墨淵抽出被她攥住的手,轉(zhuǎn)身去倒茶。茶盞在他手中晃了晃,
他才低聲道:“胡說,師尊能護(hù)你千年萬年?!笨商K璃在他轉(zhuǎn)身時,
看見了他法袍下擺的血跡。那血是金色的,只有仙元耗竭的仙者才會流金血。
她突然想起藏書閣里的禁書,書上說:“以自身仙元為引,可替魔族擋天劫,
代價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背σ?,昆侖墟的鐘聲敲到第十二下時,
冰封殿突然傳來巨響。蘇璃沖進(jìn)去時,正看見墨淵跪在魔尊的冰棺前,后背的法袍被血浸透。
冰棺上的封印裂了道縫,里面伸出只骨爪,
指甲上還掛著半片玄色衣角——那是墨淵三百年前穿的戰(zhàn)甲?!八蚜?。”墨淵聲音發(fā)顫,
回頭時臉色慘白如紙,“璃兒,你聽我說,魔尊是你生父,當(dāng)年我殺他時,
他將半顆魔心剖給了你,所以你才會……”“所以你養(yǎng)我,是為了等他醒了,
再殺我們父女一次?”蘇璃笑出聲,指尖凝聚起黑氣,“墨淵,你好狠的心。”她沒看見,
墨淵袖中掉出的命簿上,“蘇璃”二字已被血色覆蓋,旁邊批注著“正月十五,
魂斷誅仙臺”。他撲過去想抱住她,卻被她揮出的魔氣掀飛,撞在冰棺上。冰棺應(yīng)聲碎裂,
魔尊的殘魂化作黑霧,一半鉆進(jìn)蘇璃體內(nèi),一半纏住墨淵的脖頸?!拔业暮门畠海?/p>
用他的仙骨來祭我!”魔尊的聲音在她腦海里嘶吼,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掐住墨淵的脖子,
黑血流進(jìn)他的傷口,那里正滲出金色的仙元?!傲骸蹦珳Y沒有反抗,只是看著她,
眼底的痛惜幾乎要溢出來,“別怕,師尊在?!本驮谒闹讣饧磳⒛笏樗砉堑乃查g,
鳳凰玉佩突然炸開。暖金色的光芒裹住兩人,魔尊的殘魂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蘇璃在光芒中看見無數(shù)畫面:墨淵為了護(hù)她,
跪在天道神殿受了九道天雷;他用自己的仙元修補(bǔ)她的魔心,
每次都痛得蜷縮在地;他偷偷改了三生石的命數(shù),被天道罰去半世仙壽……“師尊!
”她猛地回神,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經(jīng)刺穿了他的心口。金色的仙元順著她的指縫流淌,
像碎掉的星星。墨淵咳著血笑了,伸手擦掉她的眼淚:“璃兒,記住,
別信命……”他的指尖落在她頸后,那里的朱砂痣突然褪去顏色,“這一世,
換我護(hù)你……”他的身體在她懷里化作光點(diǎn),最后凝聚成枚新的鳳凰玉佩,落在她掌心。
冰封殿外傳來天雷滾滾,蘇璃知道,那是天道來收她了。她握緊玉佩,縱身跳下誅仙臺,
黑血濺在云海里,像極了那年墨淵袖口繡的曼殊沙華。
第二世:人間月·替身骨血痂江南的雨總帶著股霉味。沈璃蹲在濟(jì)世堂的藥爐前,
第無數(shù)次對著藥渣發(fā)呆——那些被熬爛的當(dāng)歸和熟地,總讓她想起昆侖墟的雪,冷得鉆心。
“沈姑娘,又在想心事?”藥童捧著剛曬好的金銀花進(jìn)來,
看見她左眼下的淚痣在水汽里泛著紅,“昨兒個那個黑衣公子又來了,說要等你到打烊呢。
”沈璃皺眉。那叫夜宸的男人已經(jīng)來守了三個月,每次都穿著玄色錦袍,袖口繡著暗紋,
像極了她夢中那個總在血池里沉浮的人影。更讓她不安的是,他看她的眼神,
帶著種近乎貪婪的熟悉,仿佛她是件失而復(fù)得的珍寶?!案嬖V他我不在。”她轉(zhuǎn)身去翻藥柜,
指尖卻在觸到一味叫“忘憂草”的藥材時頓住。這草的根莖是黑色的,斷面處滲出的汁液,
和她昨夜夢中見到的黑血一模一樣。夜宸是在她第三次拒絕見他時闖進(jìn)來的。
他捂著流血的左肩,撞翻了藥架,無數(shù)藥罐摔在地上,
其中一味“鎖陽”滾到她腳邊——那是治療情傷的藥,也是她每次夢到那個白衣仙尊時,
心口絞痛的解藥。“阿璃,別躲我?!彼プ∷氖滞?,掌心的溫度燙得她發(fā)抖,“你看,
這是你當(dāng)年送我的噬魂幡碎片?!彼麛傞_手,黑色的碎布上沾著暗紅的血跡,“你說過,
要與我共掌魔界的?!鄙蛄偷爻榛厥郑蚍伺赃叺挠蜔??;鹈缣蝮轮幉?,
燃起刺鼻的煙味,恍惚間竟與記憶里冰封殿的煙火重合。她后退時撞到藥柜,
后腰磕在棱角上,疼得眼前發(fā)黑——那里有塊淡青色的疤,像枚褪色的印,
和夢中仙尊烙在她心口的鎮(zhèn)魂印位置一模一樣?!拔也皇悄阏f的阿璃?!彼е?,
血腥味在舌尖散開,“我叫沈璃,是個凡人。”夜宸笑了,笑聲里帶著血沫:“凡人?
那你左眼下的淚痣,為何會在月圓夜發(fā)燙?那你后腰的疤,為何與魔尊印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突然逼近,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墨淵騙了你,他抹去了你的記憶,可你身體里的魔血,
還記得我?!鄙蛄У念^突然劇痛。無數(shù)碎片涌進(jìn)腦海:誅仙臺上的風(fēng),墨淵心口的血,
還有塊暖金色的玉佩,在她墜落時碎成了星子。她捂著頭蹲下去,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
混著藥汁滴在地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夜宸趁機(jī)將顆黑色的藥丸塞進(jìn)她嘴里:“這是回魂丹,能讓你想起一切?!彼幫枞肟诩椿?,
一股腥甜的暖流涌遍全身,她頸后突然發(fā)燙,
那里竟浮現(xiàn)出半顆曼殊沙華的印記——與夢中魔尊頸后的朱砂痣,是同一朵花的兩半。
“原來……是真的……”她喃喃自語,眼淚流得更兇了。她終于明白為何每次看到月亮,
都會想起把劍刺穿胸膛的痛;為何聽到“師尊”二字,心口就像被挖走了一塊。
夜宸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沒告訴她,這顆回魂丹里摻了魔蠱,
能讓她徹底淪為魔尊殘魂的容器;更沒告訴她,當(dāng)年墨淵并非魂飛魄散,
而是被天道罰去輪回,如今就在這江南城里,只是忘了前塵。
(一)桃花巷的重逢沈璃開始頻繁地見到那個白衣公子。
他總在黃昏時分出現(xiàn)在濟(jì)世堂對面的茶館,點(diǎn)一壺碧螺春,坐整整一個時辰,
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長衫,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掩不住一身清貴,
像極了昆侖墟雪地里的月光?!吧蚬媚?,那書生又來了?!彼幫侵T框偷看,
“聽說他是個游方郎中,醫(yī)術(shù)可好了,前日還救了城西的張屠戶呢。
”沈璃攪著藥汁的手頓了頓。她知道他叫墨淵,和夢中的仙尊同名。她還知道他每次看她時,
左手都會不自覺地摩挲心口,那里有塊淡粉色的疤,形狀像枚碎裂的玉佩。第五次見到他時,
她終于忍不住走過去。雨絲落在他的發(fā)間,暈開淡淡的墨色,像極了他當(dāng)年束發(fā)的玉簪。
“公子,”她遞過把油紙傘,“雨大了。”他抬頭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他的瞳孔里映著她的影子,左眼下的淚痣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而她在他眼底,
看到了昆侖墟的雪,看到了冰封殿的火,看到了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痛惜?!岸嘀x姑娘。
”他接過傘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兩人同時一顫。他手背上有道淺疤,
是被劍劃傷的形狀,與當(dāng)年她咬碎他小指的位置,只差半寸。從那天起,
墨淵常來濟(jì)世堂幫忙。他會坐在藥爐前看書,
看她搗藥時揚(yáng)起的碎末落在發(fā)間;會在她被難纏的病患刁難時,
不動聲色地遞上一杯熱茶;會在她望著月亮發(fā)呆時,默默在她手邊放一顆安神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