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教學樓的范圍，周圍嘈雜的人聲才重新涌入耳中，程憶寒才放緩了腳步，松開了夏矜的手腕。
夏矜下意識地低頭看去，手腕上仿佛還烙著程憶寒掌心溫熱而有力的觸感。
“想吃什么？”程憶寒的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甚至比平日里增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剛才散發(fā)著的冷冽氣場仿佛只是夏矜的錯覺。
“啊？哦……”夏矜還沉浸在回憶帶來的溫暖余韻里，愣了一下才回答，“煲仔飯吧？對面商場的那家還不錯。”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輕快。
“好?！?/p>
餐廳生意很好，多是附近大學城的學生。兩人在角落尋了處相對安靜的位置坐下，程憶寒掃碼下單了兩份招牌臘味煲仔飯。
滋滋作響的砂鍋端上來，香氣四溢。夏矜拿起勺子，正準備開動，卻聽到對面的程憶寒忽然開口，聲音很淡：
“身邊的蒼蠅太多了，你要學會保護自己?！?/p>
夏矜拿著勺子的手一滯，她明白程憶寒是在說剛才的事情，心里的感動更盛，連忙表態(tài)，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我知道！我不喜歡他們！煩死了！下次遇到這種人，我不罵得他們狗血淋頭，我就不姓夏！”
程憶寒抬眼看了看她，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動作依舊優(yōu)雅從容。她放下杯子，目光再次落在夏矜臉上，語氣平和，不同于之前管教時的嚴厲：
“你現(xiàn)在是大學生了，不是中學時代需要我時刻盯著的小孩子。”她頓了頓，似乎在強調(diào)這個轉(zhuǎn)變，“我不會像以前那樣管著你?！?/p>
夏矜的心跳莫名加快，屏息凝神，等待著程憶寒的下文。程憶寒的這句話，讓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成年”的重量。
程憶寒的語氣很自然，如同談?wù)摻裉斓奶鞖庖粯?，卻拋出一枚重磅炸彈：
“所以，現(xiàn)在我不反對你談戀愛。”
夏矜手里的勺子沒拿住，“哐當”一聲掉進飯里。她看向程憶寒的目光里都寫滿了震驚！程憶寒居然主動和她說這個？！還說不反對？！這……這真的是她記憶中那個除了學習心無旁騖的姐姐嗎？
程憶寒忽略掉她的震驚，繼續(xù)平靜地說：“但是，要擦亮眼睛。”她的語氣帶著關(guān)切，“沖動和盲目，只會讓自己受到不必要的傷害?！?她的關(guān)心不再是指令，而是帶著尊重的提醒。
夏矜完全沒想到程憶寒會跟她說這些。這種帶著信任的放手和成熟的引導，讓她心里五味雜陳。但是她想說，她喜歡的是女生！
這個念頭讓她瞬間心虛得不行，臉頰“騰”地一下再次燒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
她連忙低下頭，用勺子用力戳著碗里的鍋巴，發(fā)出細微的聲響，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和臉紅，聲音越來越小，帶著點結(jié)巴：“知……知道了?！?/p>
程憶寒敏銳地捕捉到了夏矜那一瞬間的慌亂和迅速蔓延的紅暈。她微微蹙了下眉，放下手中的勺子，目光探究地看著夏矜幾乎要埋進碗里的腦袋和通紅的耳尖。
“怎么了？”程憶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心，“臉這么紅？不舒服？還是……飯?zhí)珷C了？”
“沒……沒有！飯……飯不燙！”夏矜猛地搖頭，像個撥浪鼓，聲音都因為緊張而拔高了一點，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程憶寒沒說話，用一種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她。
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夏矜心一橫，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試探和隱秘的期待，含糊地問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餐廳的嘈雜淹沒：
“那……那我喜歡誰……都可以嗎？” 問完她就又雙叒后悔了，恨不得時間倒流把這句話吞回去。她在問什么??！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程憶寒的眉梢這次明顯地挑了一下，眼底的情緒復雜難辨。她看著夏矜那副緊張得快要把勺子柄捏斷，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的樣子，語氣帶著點玩味和認真的探尋：
“哦？聽你這意思……是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夏矜，帶著審視，仿佛要看清她心底所有的秘密。
“沒有！絕對沒有！”夏矜猛地抬起頭，瘋狂擺手搖頭，動作幅度大得差點帶倒旁邊的醋瓶，“我就是……就是隨便問問！真的！沒有喜歡誰！” 她的臉更紅了，眼神四處亂飄，完全不敢和程憶寒對視。
程憶寒看著她極力否認卻漏洞百出的樣子，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掩去了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她放下杯子，語氣恢復了平常的淡然，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感：
“沒有最好。如果有……”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在夏矜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在意，“記得告訴我。我?guī)湍恪寻殃P(guān)?！?/p>
“把……把關(guān)？”夏矜愣住，心里那點隱秘的期待瞬間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取代。程憶寒要幫她……把關(guān)她喜歡的人？如果她喜歡的是女生呢？程憶寒會是什么反應(yīng)？會接受嗎？還是會覺得……
無數(shù)個念頭在她腦子里亂竄，讓她心亂如麻，剛剛升起的暖意又被新的忐忑覆蓋。她只能低下頭，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悶悶的：“……哦?！?/p>
午餐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結(jié)束。程憶寒那一句“幫你把把關(guān)”像一塊小石頭，在夏矜心湖里投下后，漣漪久久不散。
下午的課，夏矜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講臺上老師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她的思緒完全被程憶寒占據(jù)，被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壓的喘不過氣。
賭約……已經(jīng)過去將近20天了。
這個賭約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夏矜心上。最初答應(yīng)林念笙時，憑著幾分自暴自棄和幼稚的報復心。想著讓程憶寒也嘗嘗心碎的滋味。
可現(xiàn)在呢？
過往的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是程憶寒俯身在她雜亂的書桌前，不厭其煩講解習題時專注的側(cè)臉；是她受了委屈躲起來哭，程憶寒找到她后，沉默卻堅定地拉著她去討回公道的背影；是每一次無聲的保護，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還有現(xiàn)在，軍訓時程憶寒每一次遞過來的冰水，看似不經(jīng)意卻合胃口的早餐，擋在她身前解決麻煩的身影，甚至剛才飯桌上那些帶著責任感的關(guān)心……
每件事都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敲打著夏矜的心理防線，裂痕無聲蔓延。
她舍不得了。
舍不得帶著欺騙性的目的去接近她，舍不得用虛假的笑容去回應(yīng)她真實的關(guān)心。
中學時略帶嚴厲的管教，讓夏矜看見她就像耗子看見貓，現(xiàn)在想想，這何嘗不是一種嚴厲的關(guān)心？
而那些陰差陽錯被“搶走”的懵懂心動，又怎么能怪到程憶寒身上，別人都喜歡她，不過是因為是程憶寒優(yōu)秀啊，她本身就光芒萬丈，值得被仰望。
程憶寒對夏矜，從來都是實打?qū)嵉暮茫蝗葜靡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