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水晶宮。
氣氛壓抑得仿佛連海水都停止了流動。
祖龍高坐于龍椅之上，巨大的龍目緊緊盯著下方跪著的敖丙，以及他身前那個普普通通的藤條籃子。
敖丙此刻的模樣凄慘無比。
他身上的銀色龍鱗甲多處破碎，臉色慘白如紙，氣息紊亂，眼神渙散，完全沒有了出發(fā)時的半分傲氣，就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
更讓祖龍心驚的是，他能從敖丙體內(nèi)，感覺到一股與龍族之力格格不入、卻又無比精純、無比強(qiáng)大的“秩序”道韻。
這股道韻，正在緩慢而堅定地改造著敖丙的根基。
“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龍的聲音如同萬丈驚雷，在整個水晶宮內(nèi)炸響，震得無數(shù)珊瑚玉柱嗡嗡作響。
“父……父王……”
敖丙渾身一顫，似乎這才從極度的恐懼中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聲音嘶啞地將自己在不周山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出來。
從紀(jì)律嚴(yán)明、氣息內(nèi)斂的巫族部落，到熱火朝天、化修煉于勞作的建設(shè)工地。
從后土那以“仁慈”收割眾生愿力的“萬靈庇護(hù)所”，到最后，在盤古殿中，那顆讓他道心崩潰的“清濁道果”。
他說的很混亂，顛三倒四，但水晶宮內(nèi)的龍族高層們，卻都聽明白了。
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龍族長老、大將，臉上都露出了和敖丙當(dāng)時一般無二的、荒謬而不可思議的表情。
巫族……在種地？
巫族……在搞建筑？
巫族……在庇護(hù)那些螻蟻般的弱小生靈？
然后，他們用自己種出來的果子，招待敖丙，就把堂堂龍族太子，搞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這聽起來，不像是洪荒發(fā)生的事，倒像是一個蹩腳的說書人編出來的荒誕故事。
“一派胡言！”
一個脾氣火爆的龍族長老猛地站了出來，指著敖丙怒喝道：“我看你就是貪生怕死，被巫族的陣仗嚇破了膽，才編出這些鬼話來為你自己的無能開脫！什么種地，什么庇護(hù)，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巫族就是一群莽夫，他們肯定是用了什么陰謀詭計才傷了你！”
“對！大長老說的對！太子殿下，你一定是中了他們的幻術(shù)！”
“請父王下令，我愿帶領(lǐng)百萬水軍，踏平不周山，為太子殿下報仇！”
一時間，群情激奮，大殿內(nèi)喊打喊殺之聲不絕于耳。
在這些龍族高層看來，敖丙的描述，簡直是在侮辱他們的智商，更是在侮辱龍族以“力”為尊的根本大道。
“夠了！”
祖龍的一聲怒喝，再次讓大殿安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沒有看那些激動的長老，而是死死地盯著那個藤條籃子。
他活了無數(shù)元會，從兇獸量劫殺到龍漢初劫，他的見識和眼力，遠(yuǎn)非這些長老可比。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從那個看似普通的籃子里，正散發(fā)出一股讓他都感到心悸的氣息。
那是一種……源自盤古的、最本源的生機(jī)！
還有那股讓他感到無比陌生的、極致的“秩序”道韻。
他緩緩抬起一只巨大的龍爪，隔空一攝。
籃子里的一顆“清濁道果”，便無聲無息地飛到了他的面前，懸浮在空中。
黑白二色流轉(zhuǎn)，道韻天成。
祖龍的龍目中，倒映著這顆果實的影子，他的呼吸，第一次，變得有些急促。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點向了那顆道果。
“嗡——！”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果皮的一瞬間，一股純粹到極致的“秩序”之力，仿佛一道閃電，順著他的指尖，猛地竄入他的體內(nèi)！
“嗯！”
祖龍悶哼一聲，那龐大如山岳的身軀，竟然在龍椅上微微晃動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的龍力，自己那霸絕洪荒、足以撕裂天地的祖龍之力，在這股小小的“秩序”之力面前，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間就被壓制，甚至開始出現(xiàn)瓦解的跡象！
雖然這股力量很快就被他更強(qiáng)大的修為磨滅了，但那種被從根本上否定的感覺，卻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元神深處。
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祖龍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終于明白，敖丙沒有說謊。
巫族，是真的走出了一條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甚至無法想象的道路！
這條路，不爭霸，不殺戮，卻比任何爭霸和殺戮，都更加可怕！
因為他們在改變規(guī)則！
他們在用“創(chuàng)造”和“秩序”，來對抗整個洪荒都在信奉的“掠奪”和“混亂”！
大殿內(nèi)的龍族高層們，也都看到了祖龍的異樣，一個個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他們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祖龍沉默了。
他看著手中的道果，又看了看地上那個藤條籃 Zas 子里，那滿滿一籃子的道果。
他明白了巫策的意思。
這既是示威，也是……一份禮物。
一份告訴他“我們有能力量產(chǎn)這種足以改變一個種族根基的至寶”的示威。
一份“善意”地提醒他“你們龍族的路，走錯了”的禮物。
這個禮物，燙手！
燙手到了極致！
是接受這份“好意”，讓龍族也嘗試學(xué)習(xí)巫族，走上“秩序”之路？
不！不可能！
這等于是否定了龍族自誕生以來的一切！否定了他們?yōu)橹畩^斗了無數(shù)元會的霸業(yè)！他祖龍的威嚴(yán)何在？龍族的驕傲何在？
是拒絕這份“好意”，將這些果子毀掉，然后與巫族開戰(zhàn)？
可……拿什么去打？
當(dāng)一個種族，連失敗的產(chǎn)物（濁煞兇胎）都能化為“清濁道蓮”這種至寶時，你該如何戰(zhàn)勝他？
當(dāng)一個種族，已經(jīng)開始用“文明”和“大道”作為武器時，你還停留在用爪牙和兵器戰(zhàn)斗的層面，這仗，還沒打，就已經(jīng)輸了。
祖龍，這位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洪荒霸主，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和……恐懼。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絕境。
打，打不過。
學(xué)，又放不下臉面和尊嚴(yán)。
“父王……”敖丙看著沉默的祖龍，小心翼翼地開口。
“滾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再提巫族一個字！”祖龍猛地咆哮道，將手中的道果狠狠一握。
“咔嚓！”
道果應(yīng)聲而碎，化作最精純的秩序道韻，四散逸開，又被祖龍強(qiáng)行用大法力禁錮住。
他看著手中那團(tuán)不斷掙扎的光芒，眼神變得無比復(fù)雜。
良久，他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對著殿外沉聲下令：“傳我法旨！命西海、南海、北海龍王，即刻起，收縮兵力，全力備戰(zhàn)！”
“目標(biāo)……南明火山，鳳族！西極昆侖，麒麟族！”
“龍漢大劫，即刻，全面開啟！”
殿內(nèi)的長老們都愣住了。
怎么突然就要跟鳳族和麒麟族全面開戰(zhàn)了？那巫族呢？
但沒人敢問。
他們只能從祖龍那壓抑著無盡怒火和一絲絲驚懼的咆哮聲中，聽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急迫。
祖龍，被巫族刺激到了。
他無法解決巫族這個“新問題”，所以，他只能選擇用最快、最暴力的方式，去解決鳳族和麒麟族這兩個“老問題”！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統(tǒng)一洪荒，登頂天地主角之位，匯聚整個洪荒的氣運！
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變得足夠強(qiáng)，強(qiáng)到可以無視一切規(guī)則時，巫族那套“文明”，也就不值一提了。
他卻不知道，當(dāng)他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落入了巫策更深層的算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