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新生
公證處的玻璃窗折射著初夏的陽光，在江照棠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色光點。她低頭看著那份股權轉讓協(xié)議，指尖輕輕摩挲著顧義的簽名，像在觸碰一個遙遠的夢境。
“想好了？“顧寒舟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帶著公證處特有的冷意，“簽了字，這5%的股份就是你的。“
江照棠抬起頭，陽光穿過顧寒舟的黑長直發(fā)，在她冷白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今天的顧寒舟罕見地穿了件米色西裝，柔和了往日凌厲的氣場，卻依然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想用這筆錢做點事。“江照棠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給當年那三個拆遷戶的家屬?！?/p>
顧寒舟正在簽字的鋼筆尖頓了一下，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黑點。她轉過頭，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你知道這值多少錢嗎？“
“大概......兩千萬？“江照棠抿了抿嘴唇，“我在醫(yī)院算過了，三家平分，每家能分六百多萬。雖然換不回人命，但至少......“
她沒說完，因為顧寒舟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讓江照棠僵在原地，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傻子?！邦櫤鄣穆曇艉茌p，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公證完我?guī)闳€地方。“
公證手續(xù)辦得很快。走出公證處時，初夏的風裹挾著梧桐葉的氣息撲面而來。江照棠瞇起眼，看著陽光下顧寒舟挺拔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曾經(jīng)讓她恐懼的女人，此刻看起來竟如此可靠。
“上車?！邦櫤劾_黑色賓利的車門，示意她坐進去。
車子駛離市區(qū)，沿著西江一路向北。江照棠趴在車窗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面，突然想起母親曾經(jīng)說過，蘇鈺的車就是從這里墜下去的。
“害怕嗎？“顧寒舟突然問。
江照棠轉過頭，發(fā)現(xiàn)顧寒舟的目光落在西江上，側臉線條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不害怕。“她小聲說，“只是覺得......很對不起?！?/p>
顧寒舟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骨節(jié)泛白：“不是你的錯?！?/p>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江照棠心里某個緊鎖的盒子。她低下頭，眼淚無聲地砸在裙擺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車子最終停在一座白色的小樓前。門前的牌子上寫著“西江福利院“五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這是......“
“我媽生前建的?！邦櫤劢忾_安全帶，“專門收留那些因工程事故失去家人的孩子?！?/p>
江照棠的心猛地一顫。她跟著顧寒舟走進福利院，迎面而來的是滿墻的照片。最中央那張，蘇鈺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一群孩子中間，笑容溫柔得像春天的陽光。
“蘇阿姨......“江照棠不自覺地走上前，指尖輕輕觸碰照片上蘇鈺的臉。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卻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
“她很喜歡孩子?！邦櫤壅驹谒砗?，聲音有些啞，“即使知道我爸出軌，她也沒停止資助這些孩子?！?/p>
一個小女孩突然跑過來，好奇地看著江照棠：“姐姐，你是新來的老師嗎？“
江照棠蹲下身，與小女孩平視：“不是哦，我是......“她頓了頓，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
“她是江老師?！邦櫤弁蝗婚_口，“以后會經(jīng)常來看你們?！?/p>
小女孩歡呼著跑開了。江照棠站起身，驚訝地看著顧寒舟：“你......“
“如果你真想補償，“顧寒舟別過臉，耳尖微微發(fā)紅，“這里比直接給錢更有意義。“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在兩人之間灑下斑駁的光影。江照棠突然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在融化，暖暖的，讓她忍不住想哭。
“謝謝。“她輕聲說，伸手握住了顧寒舟的指尖。
顧寒舟僵了一下，卻沒有抽回手。
回程的路上，江照棠靠在車窗上睡著了。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臉上，能看到細小的絨毛和淡淡的雀斑。顧寒舟趁著紅燈，悄悄把空調(diào)調(diào)高了兩度。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顧瑤發(fā)來的消息：“表姐！爺爺說要給你辦生日宴，讓你務必帶著江照棠一起來！“
顧寒舟皺了皺眉。祖父一向不喜歡江照棠，怎么突然......
“唔......到了嗎？“江照棠揉著眼睛醒來，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
“快了。“顧寒舟收起手機，“后天我生日，祖父讓我們一起去老宅?！?/p>
江照棠瞬間清醒了：“我？去顧家老宅？“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可是顧爺爺他......“
“不想去可以不去?！邦櫤鄞驍嗨?，語氣卻比往常柔和。
“我去?！敖仗纳钗豢跉?，“我想去。“
顧寒舟看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隨你。“
車子駛入市區(qū)，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江照棠偷偷看著顧寒舟的側臉，突然覺得，或許她們真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
顧家老宅的宴會廳燈火通明。江照棠站在門口，手指緊緊攥著裙擺——這是顧瑤硬塞給她的粉色連衣裙，襯得她皮膚白皙得像上好的瓷器。
“放松?！邦櫤墼谒叺驼Z，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沒人敢為難你?！?/p>
江照棠點點頭，跟著顧寒舟走進大廳。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過來，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涌來。
“那就是江晚晴的女兒？“
“長得倒是不像她媽......“
“聽說顧總很寵她......“
顧寒舟一個冷眼掃過去，議論聲立刻消失了。她帶著江照棠徑直走向主桌，顧成明正坐在那里，目光復雜地看著她們。
“祖父。“顧寒舟微微頷首，“這是江照棠?！?/p>
江照棠緊張得手心冒汗：“顧爺爺好。“
顧成明哼了一聲，卻沒像往常一樣冷言相向：“坐吧?！?/p>
宴會進行到一半，顧成明突然敲了敲酒杯，全場安靜下來。
“今天借寒舟的生日，我有件事要宣布。“老人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江照棠身上，“經(jīng)過調(diào)查，當年蘇鈺的事，江晚晴并非主謀。雖然她罪不可恕，但江照棠這孩子是無辜的?！?/p>
江照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從今天起，“顧成明繼續(xù)道，“江照棠就是顧家的一份子。誰要是再在背后嚼舌根，別怪我不客氣！“
全場嘩然。顧寒舟也愣住了，她沒想到祖父會公開為江照棠正名。
“謝謝您......“江照棠站起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謝謝顧爺爺......“
顧成明擺擺手，示意她坐下。宴會重新熱鬧起來，但氛圍明顯不同了。有人來敬酒，有人來搭話，江照棠第一次感受到被接納的溫暖。
“開心嗎？“顧寒舟湊到她耳邊問。
江照棠點點頭，眼睛亮得像星星：“像做夢一樣?！?/p>
顧寒舟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心里某個角落悄悄融化了。她端起酒杯，輕輕碰了碰江照棠的杯子：“生日快樂?！?/p>
江照棠愣住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從今天開始，“顧寒舟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也是你的新生?！?/p>
宴會結束后，顧寒舟帶著微醺的江照棠來到老宅的后花園。夜風輕柔，帶著玫瑰的香氣。江照棠的臉頰因為酒精而泛著紅暈，在月光下格外動人。
“顧寒舟，“她突然開口，聲音軟軟的，“我能叫你姐姐嗎？“
顧寒舟的心跳漏了一拍：“隨你?！?/p>
“姐姐?！敖仗男α?，眼睛彎成月牙，“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p>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融合在一起。顧寒舟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讓她恨之入骨，如今卻讓她心生憐惜的女孩，突然覺得，或許這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她伸出手，輕輕擦掉江照棠眼角的淚珠：“回家吧。“
“嗯，回家?！敖仗挠昧c頭，握住了顧寒舟的手。
夜風拂過，花園里的玫瑰輕輕搖曳。兩個曾經(jīng)被仇恨隔開的靈魂，此刻在月光下緊緊相依，像兩株終于找到彼此的藤蔓，在傷痕累累的土壤里，開出了新的花。
江照棠站在顧家老宅的露臺上，夜風微涼，吹散了她臉頰上的紅暈。顧成明剛才的宣告還回蕩在她耳邊——**“江照棠是顧家的一份子?！?*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那件粉色的連衣裙，指尖輕輕摩挲著裙擺的蕾絲邊。這是顧瑤硬塞給她的，說是“生日宴會必備“，可她從小到大，從未穿過這樣明亮的顏色。
“在想什么？“顧寒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淡淡的酒香。
江照棠回頭，看到顧寒舟倚在露臺欄桿上，月光勾勒出她修長的身形，黑發(fā)如瀑，眉眼間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慵懶。
“我在想……“江照棠抿了抿唇，“顧爺爺為什么會突然接受我？“
顧寒舟輕笑一聲，指尖輕輕敲擊著欄桿：“他查清了真相，知道你不是江晚晴的幫兇?！八D了頓，“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是我妹妹?！邦櫤鄣穆曇艉茌p，卻字字清晰。
江照棠怔住了。
她想起那天在倉庫里，她拼死護住U盤，被那個黑衣人撞倒，額頭流血，差點丟了命。而顧寒舟趕來時，眼神里的慌亂和憤怒，是她從未見過的。
“那……那不算什么?！敖仗牡拖骂^，耳尖微紅，“我只是不想讓證據(jù)被搶走?！?/p>
顧寒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月光下，江照棠的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的翅膀，脆弱又倔強。
“江照棠?！邦櫤弁蝗婚_口。
“嗯？“
“以后別再做這種蠢事?！八恼Z氣依舊冷淡，但眼底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軟，“你的命，比證據(jù)重要?！?/p>
江照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頭，對上顧寒舟的目光，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冰封的湖面下涌動的暗流。
“好?！八p聲應道，嘴角微微上揚。
夜風拂過，露臺上的玫瑰花瓣輕輕搖曳，香氣彌漫在兩人之間。
宴會結束后，顧寒舟和江照棠回到顧家別墅。
江照棠剛走進客廳，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爭執(zhí)聲——是顧寒舟和顧成明。
“寒舟，你真的想好了？“顧成明的聲音低沉而嚴肅。
“嗯?！邦櫤鄣幕卮鸷喍潭鴪远?。
“景耀集團是你母親的心血，你真的要交給蘇家？“
“不是交給蘇家，是合作?！邦櫤鄣恼Z氣冷靜，“外公已經(jīng)同意，景耀和啟元共同開發(fā)西江新區(qū)的項目?！?/p>
顧成明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但你要記住，顧家永遠是顧家，蘇家永遠是蘇家?！?/p>
“我知道?！?/p>
江照棠站在樓梯口，不敢再聽下去。她悄悄退回房間，心跳如鼓。
原來顧寒舟一直在為景耀集團的事和外公談判……而她，竟然一無所知。
她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單。
“咚咚?！胺块T被輕輕敲響。
“進來。“
顧寒舟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杯熱牛奶：“喝點東西，助眠?！?/p>
江照棠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讓她指尖微顫：“謝謝?！?/p>
顧寒舟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黑眸深邃：“剛才……你都聽到了？“
江照棠咬了咬唇，點頭：“嗯?！?/p>
“有什么想問的？“
“你……真的要把景耀集團交出去？“
“不是交出去，是合作?！邦櫤鄣?，“景耀需要新的發(fā)展，外公那邊也需要一個臺階?！?/p>
江照棠低頭看著杯中的牛奶，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姐姐，我能幫你嗎？“
顧寒舟挑眉：“幫我什么？“
“我……我可以去景耀集團工作。“江照棠鼓起勇氣，“我學的是設計，雖然比不上蘇阿姨，但我想試試?！?/p>
顧寒舟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好?！?/p>
江照棠愣住了：“你……你答應了？“
“嗯。“顧寒舟收回手，轉身走向門口，“明天跟我去公司?！?/p>
房門關上后，江照棠捧著牛奶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終于……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陰影里的江照棠了。
第二天清晨，江照棠早早起床，換上了一套簡約的米色職業(yè)套裝——這是顧寒舟昨晚讓人送來的。
她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長發(fā)微卷，妝容淡雅，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自信。
“準備好了嗎？“顧寒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好了！“江照棠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顧寒舟站在走廊上，黑西裝勾勒出她修長的身形，領口微敞，鎖骨若隱若現(xiàn)。她上下打量了江照棠一眼，嘴角微勾：“不錯?！?/p>
江照棠的臉瞬間紅了：“謝、謝謝?！?/p>
兩人一起下樓，司機老陳已經(jīng)等在門口。
“大小姐，江小姐，早上好?！?/p>
“早。“顧寒舟淡淡應了一聲，徑直上車。
江照棠跟在她身后，心跳加速。
今天，是她新生活的第一天。
車子駛向景耀集團，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兩人身上，溫暖而明亮。
江照棠偷偷看了顧寒舟一眼，發(fā)現(xiàn)她正望著窗外，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她突然覺得，或許……她們真的可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