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歲的夏與游戲的序章童年的夏天,
總是包裹在老街特有的氣息里——那是陽光炙烤柏油路面蒸騰起的略帶焦糊的塵土味。
混雜著街角不知名野花的甜腥和巷子深處早餐鋪經(jīng)久不散的一縷油條香氣。
我家住在城市邊緣一棟灰撲撲的筒子樓里,隔壁那扇總是緊閉、落滿灰塵的綠色鐵皮門,
在那個蟬鳴被熱浪扭曲、幾乎靜止的午后,突然被打開了。三個身影,
像從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掉出來一樣,出現(xiàn)在門口,帶著簡單的行李。
最先探出頭的是個銀灰色頭發(fā)的女孩,個子不高,纖細得像一棵沒來得及長結實的小柳樹。
她有著一雙極其干凈的淺灰色眼眸,瞳孔深處似乎沉淀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冷靜。
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黃色的、看起來有點陳舊的吼姆玩偶,
玩偶的一只耳朵幾乎被磨平了絨毛。她只是靜靜地站著,打量著周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像一尊精致的、帶著裂痕的瓷娃娃——她叫布洛妮婭。緊接著,
一個白色長馬尾、藍眼睛像最清澈天空的女孩蹦了出來,充滿了活力和一種不管不顧的勁頭,
聲音清脆地喊著:“芽衣姐!布洛妮婭!快看看,陽光多好!”——她是琪亞娜。
最后走出的是一位紫色長發(fā)的少女,氣質溫婉沉靜,如同傍晚最后一抹溫柔的余暉。
她提著兩個看起來很重的箱子,動作卻依然輕盈優(yōu)雅——她是芽衣。她們的到來,
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我平靜的水潭。她們似乎都很忙,早出晚歸。琪亞娜總是充滿活力,
笑容燦爛,像是要把所有的陽光都吸收進去;芽衣安靜得像一幅水墨畫,
常常在窗邊看書;而布亞妮婭……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屋里。我有好幾次隔著薄薄的門板,
規(guī)律的、密集又清脆的按鍵聲——“咔噠、咔噠、咔噠……” 像無數(shù)小玻璃珠撞擊的聲響,
節(jié)奏快得驚人。我跟她們的正式交集,發(fā)生在一個被游戲卡關折磨得快要抓狂的周六下午。
我拿著我心愛的掌機,對著屏幕里那個怎么也跳不上去的平臺,咬牙切齒,手指都按得發(fā)麻。
不知摔了多少次,我沮喪地、幾乎是發(fā)泄般地用力捶了一下地板,發(fā)出沉悶的“咚”一聲。
就在這時,隔壁那種規(guī)律的按鍵聲停頓了一下。幾秒鐘后,門鎖傳來“咔嗒”的輕響。
我有些心虛地抬起頭,看到布亞妮婭抱著她的吼姆玩偶,站在門縫里,
那雙淺灰色的眼睛正靜靜地看著我,和她懷里玩偶的黑豆眼莫名相似?!靶枰獛椭鷨??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什么起伏,卻奇異地撫平了我的焦躁。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抱著游戲機跟她走了進去。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踏入隔壁的空間。她們的客廳異常空曠,
幾乎沒有任何裝飾,連茶幾都是最簡單的不銹鋼框架玻璃面,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盞造型奇特、有點像舊式探照燈罩的落地燈,
散發(fā)著暖黃的、令人安心的光線。布亞妮婭在她那張鋪著素色桌布的桌子旁坐下,
示意我也坐。我把掌機推過去,指著困擾我的地方。她沒有立即看游戲,
目光反而在我的掌機外殼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奇怪,仿佛在回憶什么非常遙遠的東西。
然后她才看向屏幕。只看了不到十秒,她拿起了我那份略顯笨重的掌機。
那臺機器在她纖細的手指間顯得格格不入。她開始操作。我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的手指在按鍵上飛舞,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屏幕里那個困擾了我半小時的小人,
在她的操控下,跳躍、滑鏟、轉身、二段跳、空中沖刺……每一個動作都行云流水,
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毫厘不差地落在我跳不上去的平臺邊緣。那簡直不是“玩”游戲,
像是在操縱一臺精密的儀器,或者……在指揮一場微型戰(zhàn)爭?“這里需要計算落點,
利用沖刺取消跳躍后的硬直,”她頭也不抬地說,聲音依然平穩(wěn),
“游戲引擎有零點幾秒的窗口期可以操作。”她的解釋我根本聽不懂,
但我被她指尖飛出的那份驚人的力量感和控制力徹底震撼了。從此,
游戲成了我和布亞妮婭之間奇特的紐帶。我漸漸了解了她的習慣。她的椅子是特制的,
帶輪子,方便她用腳輕輕點地就推動身體滑行;她手里那臺看起來同樣有些年頭的掌機,
外殼的邊緣已經(jīng)磨得失去了光澤,露出發(fā)白的塑料底層,
按鍵的縫隙里積著難以清除的淺灰——那是無數(shù)個日夜操作留下的印記。每當她沉浸其中時,
那份專注力強大到仿佛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個無形的繭,任何外界的聲音都會被過濾掉。
只有琪亞娜突然闖進來,興高采烈地分享著什么,
或者芽衣端著切好的水果默默放在我們旁邊時,那繭才會被暫時打破。
芽衣端來的東西……有時是普通的蘋果片,
有時是一些色彩搭配奇異、散發(fā)著可疑香氣的“創(chuàng)新小吃”,據(jù)說是她研究的新菜譜。
琪亞娜總是一邊嫌棄一邊往嘴里塞。我見過一次布亞妮婭情緒波動的情景。某個午后,
她坐在窗邊,陽光勾勒出她安靜的側影。她從一本書頁泛黃的硬殼書里,
輕輕抽出一張小小的書簽。那是一張自制的書簽,
上面貼著一張小小的、經(jīng)過塑封保護的照片,照片邊緣已經(jīng)被磨損得模糊不清。照片里,
似乎是一個留著淺紫色頭發(fā)、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對著鏡頭露出羞澀的笑容。
布亞妮婭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過書簽上那張模糊的臉,垂下的眼睫擋住了她的灰眸。
那是我見過的,她最接近擁有“表情”的一刻。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氣氛,
沉甸甸地彌漫在那短暫的幾秒鐘里,然后被她迅速而決然地收攏,放回書里,
像關上了一扇秘密的門。她抱著吼姆玩偶,那玩偶的一只豆子眼,似乎也顯得格外憂郁。
自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過那本書簽。那時的世界,對我而言,
就圍繞著游戲、夏日冰棍的甜膩和老街的喧囂展開。隔壁的三位姐姐,
是我生活圖景里有趣而神秘的陪襯。我隱約感覺到布亞妮婭似乎很“了解”我,
比如她知道我打游戲容易急躁,偶爾會在我準備放棄時,
淡淡提醒一句某個隱藏捷徑的位置;但她從不主動分享她自己的生活,那扇門外的世界,
對我來說依舊緊閉。而琪亞娜和芽衣的世界,則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我只能看到她們熱鬧的影子。變化總是在悄無聲息中降臨。某個秋日的黃昏,
我哼著歌從同學家打游戲歸來,還沒走到樓下,
就聽見樓上琪亞娜房間方向傳來一陣異常的聲響,像是什么沉重的東西被猛地推翻,
緊接著是某種尖銳的、仿佛金屬刮擦玻璃的噪音,持續(xù)了僅僅兩三秒,便戛然而止,
快得像錯覺。我沒多想,以為是琪亞娜又在“研究”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興趣愛好。一周后,
她們不見了。沒有任何告別。我放學回來,隔壁的門窗緊閉,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
門上多了一把陌生的新鎖。如同她們來時一樣突然,
不留痕跡地帶走了那份喧囂和那盞落地燈投射出的暖黃光暈。我的生活仿佛瞬間塌陷了一角,
一個習慣了存在的背景音消失了,留下了一片難以填補的寂靜。
放學后的游戲時光變得索然無味。2: 陰影滋生與風之觸時間像老式座鐘的鐘擺,
不疾不徐地搖晃著。筒子樓里的鄰居換了好幾茬,孩子們追逐打鬧的聲音也漸漸稀疏。
城市像個不斷膨脹的怪物,邊緣地帶迅速被高樓蠶食,更多霓虹燈招牌亮了起來,
閃爍著迷離誘惑的光。老街像一塊頑固的舊痂,嵌在城市快速擴張的肌理里,
透著格格不入的陳舊氣息。初中晚自習變得頻繁。歸家的路,從熟悉、吵鬧變得安靜、曲折,
有時不得不穿越一些缺乏光線的巷道。變化是無聲無息滲透進來的。具體從哪一天開始的,
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也許是初二的那個深秋晚上。放學晚了,
我抄了那條廢棄多年的工廠側后巷的近路。巷子狹窄幽深,入口處還殘留著路燈的微光,
但往里走幾步,黑暗便如同黏稠的墨汁,瞬間淹沒了視線。
腳下的碎石和瓦礫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在過分寂靜的深夜里顯得異常刺耳??諝獗鶝?,
帶著潮濕的霉味和鐵銹的腥氣。就在我走到巷子中段時,
一陣難以言喻的寒意毫無預兆地從后背竄上來,像一條冰冷的蛇沿著脊椎緩緩游動。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種充滿惡意的、帶著陰濕粘稠感的“注視”。
我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渾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豎了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發(fā)出擂鼓般的聲音。我僵在原地,感官在極度的恐懼中被強行放大。黑暗中……有什么東西。
我甚至無法清晰地“看到”它。它更像是一種感知上的存在——位于巷子盡頭,
那片被一個破舊門洞完全吞噬的死角陰影里。它并不具象,沒有具體的形態(tài),
更像是一團不斷蠕動、吞噬光線的、飽含惡念的深濃黑暗。
那種冰冷粘稠的“目光”就是從中散發(fā)出來,牢牢地鎖定了我。
一種原始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的全身,血液似乎都凍結了。
我仿佛聽到一種極低頻率的、令人牙酸的窸窣聲,
像是無數(shù)昆蟲的節(jié)肢在堅硬的表面上刮擦……也可能只是我耳中的血流奔涌產(chǎn)生的幻聽。
動啊!快離開這里!心中有個聲音在瘋狂吶喊。但雙腿像灌滿了沉重的鉛水,
根本挪動不了分毫。那片濃稠的黑暗似乎在向前延展,散發(fā)出更深的寒意,
幾乎要觸及我的腳踝。窒息感扼住了喉嚨。絕望中,我不顧一切地向前猛地一蹬!
就在那一瞬間,腳下——那股熟悉的、能托起游戲角色二段跳的力量感,
以千百倍的強度驟然降臨!它不是向上的浮力,而是一股強大的、水平的推進力!
仿佛腳下的風突然間擁有了實體,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空氣流動,
而是變成了無數(shù)塊彈性十足的滑板,聚集在我的鞋底和周身?!皢琛?!
”強烈的風壓裹挾著我,身體被一股巨大的慣性帶離了原地!
我的身體幾乎是貼著坑洼不平的地面,以驚人的速度向前滑行!速度在瞬間就飆升起來!
風聲在耳畔尖銳地呼嘯,眼前的景物變成一片模糊的黑白拉影。
恐懼被強烈的失重感和速度帶來的眩暈暫時壓制了?;瑁∥艺娴哪茱w……不,是滑翔!
狂喜還沒來得及升起,巨大的隱患便已顯現(xiàn)。這種移動根本無法自行減速或停止!
慣性法則在這個能力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身體像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
只能沿著最初的方向和越來越快的速度猛沖!
前方——巷子出口那根銹蝕沉重的金屬電線桿在視野中急速放大!危險!“停下!快停下!
”我在心中驚恐地嘶吼,試圖扭動身體改變方向,但身體的控制權似乎并不完全屬于我自己。
這股力量的穩(wěn)定性極差,任何微小的重心偏移都可能引發(fā)可怕的翻滾。“砰?。。?/p>
”一聲悶響伴隨著劇痛席卷全身。右肩和半個身體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冰冷的金屬桿上。
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眼前一黑,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我像塊破抹布一樣軟軟地滑落到地上,
劇烈的疼痛讓意識模糊,只能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氣。
撞擊點仿佛嵌入了一塊滾燙的鐵片,疼得我渾身抽搐。遠處,那團陰暗角落里的濃稠惡意,
似乎因為我的突然脫離而波動了一下。它不甘地盤踞著,但我已經(jīng)感覺到,
那冰冷的“視線”被隔絕在了巷道深處,
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墻”將它約束在特定的陰影區(qū)域之內。
黑暗中傳來了幾聲令人心悸、意義不明的低語嘶嚎,充滿了無法逾越的憤怒,
然后漸漸沉寂下去,重新融入那片死寂的黑暗。那次瀕死的經(jīng)歷后,
我對自己身體里隱藏的力量從好奇變成了深深的恐懼。它既是救命稻草,
也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我開始在確保絕對安全的廢棄空曠地帶進行小心翼翼的嘗試。
實踐的過程伴隨著無數(shù)次的摔倒和淤青。我漸漸摸清了門檻:需要全神貫注,極度集中精神,
將意念聚焦于雙腿和流動的氣流之上。當那份力量被成功撬動時,
它不再像第一次那樣狂暴紊亂,而是更傾向于一種“可控的噴射”。
我能感受到風像有生命的活物,馴服而狂暴地蜷縮在腳下,等待著指令。
控制它依然難于登天。它像一頭桀驁不馴的野馬,一旦被喚醒,就渴望全力奔馳,
根本無視騎手的意志。我嘗試過輕微屈膝、張開手臂像鳥翼般擺動,
至試圖在滑翔中改變腳踝的角度——唯一的效果可能就是讓自己在高速中失去平衡摔得更慘,
或者在加速過程中突然中斷噴發(fā)(這會導致失去動力但仍有慣性向前沖),
加劇身體的不穩(wěn)定性。改變方向更是天方夜譚,只能在啟動前就設定好目標路線。
滑翔的距離和速度似乎受我的體力、精神集中度以及啟動速度的影響,但極限非常模糊,
且后果永遠是可怕的。最危險的一次練習是在舊工廠巨大的、積滿雨水的廢料池邊上。
我試圖跨越它。啟動的瞬間,腳下的力量異常澎湃,速度快得讓我心膽俱裂。
但在距離水池對岸邊緣不到五米的地方,
精神驟然松懈了一瞬——也許是對成功的期待分散了注意力。
腳下的推力突然變得微弱、紊亂,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側面翻滾,
一頭栽向那片漂浮著垃圾和油污、散發(fā)著惡臭的冰冷深水區(qū)。千鈞一發(fā)之際,
我本能地收縮身體,用最后一點力量蹬在一塊生銹的鐵板上,借助微弱的反作用力,
幾乎是貼著水面滑行過去,最終狼狽地滾落在泥濘的對岸,渾身濕透,后怕得幾乎嘔吐出來。
我徹底放棄了駕馭它的幻想。它成了一種底牌,
一張只能在確認前方空曠、情勢危急到必死無疑時,才能翻開的最后的賭命牌。
這種提心吊膽又暗藏異能的青春期,像一本寫滿未知符號的晦澀書籍,緩慢地翻頁。
夜色下的城市對我而言不再安全。我目睹過陰影中怪誕的蠕動,
在深夜無人的空曠街道上聽到過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嘶鳴,甚至在深夜關燈后,
會感覺到窗外、樓下綠化帶的濃密黑暗中,似乎有冰冷的目光短暫地掃過我的窗口,
留下轉瞬即逝的寒意。老街的筒子樓變得更加寂寥破敗,仿佛整條街的生命力都在加速流逝。
空氣中那種粘稠、壓抑、腐朽的氣息越來越明顯。偶爾在深夜驚醒,
我會無意識地將目光投向隔壁那扇依舊緊鎖、落滿灰塵的綠鐵門,
心里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布亞妮婭她們……是不是也曾面對過這樣的夜晚?
那種純粹的、游戲般的專注力,是不是對抗這種陰霾的一種方式?
3: 山巒傾塌與重逢的審視十七歲那年的夏末,高考結束的輕松氣氛還未完全散去,
老街最后的寧靜被徹底撕碎。災難降臨在一個悶熱的黃昏。起初只是震動。
非常微弱的地面晃動,像有大型工程車在附近駛過。但震感迅速升級,
變成了連綿不斷的、大地痛苦的呻吟。窗玻璃發(fā)出刺耳的嗡鳴,書架上的書噼里啪啦往下掉。
人們驚慌失措地涌到街上?!暗卣鹆??!
”“不像啊……”議論聲很快被一種新的、恐怖的聲音壓過。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從大地深處傳來的巨大轟鳴,同時混合著沉悶如雷的腳步聲。
巨大的陰影如同從地獄深淵爬出的噩夢,緩緩從城市西側的地平線上生長起來。它來了。
當它的全貌逐漸清晰時,人類的驚呼變成了絕望的悲鳴。那是一座在移動的山巒!
′它的身體像由扭曲的黑色火山巖構成,布滿流淌著暗綠色黏液的裂縫。
粗壯如擎天巨柱的肢體每一次落下,都引發(fā)一場小型地震,
混凝土道路像脆弱的餅干一樣崩碎、下陷,被踩入深坑。
城市的高樓在它面前如同孩童的積木,被輕易地撞斷、拍飛、碾碎!
碎玻璃、鋼筋、混凝土塊和無法辨認的物件如同暴雨般砸落下來。
天空被升騰而起的巨大煙塵和灰燼云遮蔽,白晝瞬間變成昏暗的黃昏。
哭喊聲、警報聲、爆炸聲、建筑物崩塌的巨響匯聚成一首毀滅的協(xié)奏曲。
我跟著驚恐逃散的人流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整個城市在怪獸的摧殘下變成了巨大的廢墟游樂場,
每一秒都有人被傾瀉而下的建筑垃圾吞沒,被踩成肉泥。絕望的濃霧籠罩著每一個人。
怪獸的目標似乎正是城市中心,它巨大的頭顱轉動著,似乎鎖定了某個方向,移動速度不快,
但每一步帶來的破壞都足以抹平數(shù)個街區(qū)。前方主路的高架橋在它的力量波及下,
像被捏碎的麻花一樣扭曲、斷裂。其中一段長達數(shù)十米、布滿扭曲鋼筋的橋體殘骸,
裹挾著無匹的威勢,轟然倒塌,直直地朝著我所在的擁擠人群砸了下來!
死亡的陰影瞬間將我吞沒!無處可逃!那一剎那,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和顧忌。
心中所有的雜念被擠壓到極致,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幾乎化為實質的指令——逃!
離開這里!有多遠逃多遠!“呃啊——!”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雙腳在地面猛地一蹬,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和殘余的體力。呼——?。?!腳下的風不再是滑板,
而是瞬間變成了火箭引擎噴發(fā)的灼熱狂流!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狂暴、更洶涌的力量瞬間將我整個人狠狠推了出去!
那速度超越了我神經(jīng)反應的極限!視線被猛烈的風壓扭曲成一片混沌的色塊!耳邊不是風聲,
而是震耳欲聾的空氣撕裂爆鳴!身體像一片被卷進颶風的枯葉,完全失去了掌控。
幾乎是在倒塌橋體接觸地面的前零點幾秒,我貼地飛射而出!沉重的殘骸砸落地面,
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巨響,沖擊波裹挾著碎石塵土瞬間追上了我!后背像被巨大的鐵錘擊中,
火燒火燎的劇痛傳來,口中一股腥甜。但我沒有被淹沒,
超高速的慣性讓我像一顆出膛的炮彈,沖出了爆炸和沖擊波的核心范圍!
我完全無法控制方向,只是憑借著啟動那一瞬間的直線判斷,朝著城市邊緣瘋狂滑翔。
速度越來越快,路邊的景物徹底變成流動的光影。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無法停歇的加速感,
身體被巨大的G力壓迫得幾乎要散架。我只能祈禱前方?jīng)]有無法逾越的障礙物。
不知滑行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我沖出了濃煙滾滾的城區(qū),
進入了一片地勢相對平坦、但同樣滿目瘡痍的郊外廢墟地帶。這里是曾經(jīng)的城市新區(qū),
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速度終于開始衰減——不是因為我控制了它,而是力量耗盡了。
我狠狠地撞在了一堵半塌的、覆蓋著干枯藤蔓的混凝土墻上。“咔嚓”一聲脆響,
左臂傳來鉆心的劇痛,眼前一黑,整個人順著墻根軟倒下來。
劇痛、脫力、還有強烈的惡心感席卷而來,讓我伏在地上干嘔不已,
劇烈的咳嗽震得胸腔劇痛無比,每一次呼吸都帶出血腥味。我掙扎著試圖爬起來,
卻感覺左臂完全使不上力氣,冷汗瞬間浸透了衣服。我或許想過拯救世界,但直面現(xiàn)實之后,
才明白自身的弱小。就在我意識模糊、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時候,
幾聲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靠近了我所依靠的殘墻。我艱難地、警覺地抬起頭。塵埃尚未落定,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碎石灰末的嗆人氣味。逆著漸漸被落日光穿透的混沌煙塵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