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找了個借口想回殯儀館，“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p>
顧臨川卻堅持送我到門口。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你今天怎么了？對孩子愛答不理的?！?/p>
我垂下眼簾，聲音平靜無波，“剛從單位過來，身上味兒大，怕熏著孩子。”
他眉頭輕蹙，那細微的動作里，是我從前從未讀懂的厭惡。
“那你趕緊回咱們那套公寓休息，奔波一天也累了，記得洗干凈再睡。”
遲鈍了七年，我終于聽懂了他話里的潛臺詞。
他是在嫌我臟。
那份嫌棄如此露骨，過去我卻當成是他的體貼，甚至還為此感動。
顧臨川最后又補了一句，“蔓溪幫我們這么多，你別總給她甩臉色?！?/p>
“今天在孩子面前，你讓她多難堪?！?/p>
我的心，被他理所當然的偏袒，砸得粉碎。
我的視線落在他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我給你織的幸運手環(huán)呢？”
“天熱了，收起來了?！?/p>
他還在撒謊。
我分明在病房的垃圾桶里，看見了那雙被我熬了幾個通宵織出來的幸運手環(huán)，沾滿了臟了的針頭和血棉花。
想必是嫌棄我的東西廉價，不止是幸運手環(huán)，還有我這個人。
或許是察覺到我眼圈泛紅，他有些煩躁地抱了我一下，動作僵硬，
“我剛才語氣重了，別多想?！?/p>
我用盡全力推開他，壓下翻涌的淚意，“沒事，我回去了?！?/p>
顧臨川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困惑。
他不習慣，不習慣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著他的腰撒嬌，沒有哭訴燒尸房的苦與累。
他只能把這一切，歸咎于我太過疲憊。
我轉(zhuǎn)身離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死死捂住嘴。
五分鐘后，我聽見門內(nèi)傳來父子三人壓抑的笑聲。
“爸爸，她終于走了，我們演得真棒！”
“蘇阿姨，今晚你跟爸爸一起陪我們睡好不好？”
孩子們稚嫩的話音剛落，我那推了五年尸床的腰，瞬間爆發(fā)出撕裂般的劇痛。
一門之隔，兩個世界。
我蹲在走廊的陰影里，像一頭瀕死的野獸，無聲地哽咽。
我打開手機，撥出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哥，幫我查個人?！?/p>
那邊幾乎是秒接，“誰？”
“顧臨川?！?/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我哥蘇奕辰的聲音冰冷。
“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我們在資料庫里查到，沒有‘顧臨川’這號人物。”
“他身份證上的名字，叫顧晏禮?！?/p>
我一遍遍咀嚼著“顧晏禮”這個名字，像吞了一顆巨大的饅頭。
無法下咽，也無法吐出。
我哥發(fā)來的資料，詳盡到他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
京市頂級豪門顧家的唯一繼承人，真正的天之驕子。
怪不得蘇蔓溪總叫他“阿禮”，那是他的小名。
可是，他這種謊言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我們大一認識的時候，他就叫這個名字。
當時我們一起參加全國科技大賽，他不僅幫我獲得了全國第一，展示了他的聰明才智。
更是在有暴露狂尾隨我的時候，上去跟對方打了個你死我活。
他的腿就是那個時候骨折的，雖然后面養(yǎng)好了，陰雨天還是會痛。
可是現(xiàn)在看來，一切居然都是假的。
所以，貧窮是假的，奮斗是假的，連結婚證都是假的。
只有這場長達七年的騙局，是真的。
我哥問我什么時候回家。
“我派人去接你。”
我馬上定了最近的一張機票，把航班信息發(f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