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歸鄉(xiāng)與禁忌手機(jī)在褲兜里震動最后一下時,陳明剛駛過一道盤山彎道。
屏幕亮起又迅速熄滅,最后定格的畫面不是導(dǎo)航終點,而是一條未讀短信,
發(fā)信人顯示“奶奶”,內(nèi)容只有三個字:“別回來。”他猛踩剎車,
車子在碎石路上滑出半米。引擎的轟鳴聲里,
他盯著漆黑的屏幕發(fā)愣——奶奶昨天后半夜就已經(jīng)斷氣了,堂叔在電話里哭得聲音發(fā)顫,
說老人走得安詳,就是臨終前一直抓著床頭的槐木牌,反復(fù)念叨“樹要吃人了”。
“搞什么鬼?!标惷鳠┰甑匕礈缙聊?,重新發(fā)動車子。山里信號差,
大概是奶奶生前沒發(fā)出去的信息,系統(tǒng)延遲到現(xiàn)在才推送。他深吸一口氣,
試圖壓下心頭的怪異感,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遠(yuǎn)處的槐樹溝已經(jīng)隱約可見,
被晨霧裹著,像一塊泡發(fā)的霉斑。而村口那棵千年老槐樹,
是霉斑中央最深的一點——它的樹冠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枝丫扭曲成詭異的弧度,遠(yuǎn)遠(yuǎn)望去,
竟像是無數(shù)只手臂在半空揮舞,仿佛在驅(qū)趕,又像是在召喚。兩個小時后,
車子停在村口的土路上。陳明推開車門,潮濕的冷空氣立刻灌進(jìn)衣領(lǐng),
帶著一股土腥和腐葉混合的氣味。這味道讓他瞬間想起小時候,
奶奶總在雨后帶著他去槐樹下?lián)炷⒐剑f“樹神賜的吃食,吃了長力氣”?!懊髅鳎空媸悄?!
”堂叔陳德貴的聲音從霧里鉆出來,他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褂子,
手里拄著根磨得發(fā)亮的拐杖,看見陳明就快步迎上來,眼眶通紅,“你可算回來了,
你奶奶……就等你送她最后一程了?!标惷鼽c頭,喉嚨有些發(fā)緊:“堂叔,辛苦你了。
”“說啥辛苦,應(yīng)該的?!标惖沦F拍了拍他的胳膊,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村口的老槐樹,
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你回來得早,還好……這樹,白天還算安分?!薄皹湓趺戳??
”陳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陽光剛刺破霧氣,照在槐樹上,樹干上的青苔泛著濕漉漉的光,
樹心那個黑漆漆的樹洞像只空洞的眼,“我小時候不總在樹下玩嗎?
”陳德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渾濁的眼睛里滿是驚恐:“你忘了?
十年前那事!外鄉(xiāng)貨郎,就是在這樹下沒的!被人發(fā)現(xiàn)時吊在樹杈上,舌頭伸得老長,
脖子上全是黑手印,像是被什么東西勒的!”陳明皺眉,他對這事有印象,
但小時候聽大人說的版本是貨郎自己失足摔死的。他剛想反駁,陳德貴卻湊近他,
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牙齒打顫的顫音:“你奶奶昨晚斷氣前,
拉著我的手說……說那貨郎是被‘樹里的東西’勾走的,還說……還說那東西記著你的小名,
等你回來呢。”“小名?”陳明一愣,他的乳名“明明”只有奶奶和過世的爺爺知道,
連父母都很少叫,“堂叔,你別聽老人胡話,都什么年代了?!薄昂??”陳德貴急了,
拐杖在地上戳得“篤篤”響,“那貨郎死前也被人聽見,在樹下跟個小孩說話!
說什么‘別拉我’‘你是誰家的娃’!還有你奶奶那紅布包,藏在箱底三十年了,
里面全是小孩骨頭和刻著你小名的木牌,她說這是‘給樹神的替身,保你平安’!
”陳明心里咯噔一下。紅布包?他昨天收拾行李時,確實在奶奶寄來的舊衣服里翻到過一個,
當(dāng)時以為是奶奶裝的草藥,隨手塞進(jìn)行李箱了。他剛想開口問,陳德貴卻突然捂住嘴,
驚恐地看向他身后?!罢α??”陳明回頭,只看見空蕩蕩的土路,霧氣正在散去,
遠(yuǎn)處的田埂上,一個穿紅襖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泥巴,聽見動靜抬起頭,
沖他露出一個極甜的笑?!澳鞘钦l家的娃?”陳明問。陳德貴卻像是見了鬼,
臉?biāo)查g慘白如紙,拉著他就往村里跑:“別回頭!快走!村里根本沒有穿紅襖的娃!
那是……那是樹里的東西變的!”陳明被他拽著,踉蹌著往前走,
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田埂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晨霧在緩緩流動,
剛才那個小女孩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而村口的老槐樹,在陽光下投下的影子,
竟扭曲成一個小女孩的形狀,正朝著他的方向伸長。
第二章:紅布包與遺愿奶奶的靈堂設(shè)在堂屋,白色的孝布從房梁垂下來,
在穿堂風(fēng)里輕輕晃動,像無數(shù)只飄蕩的手。遺像擺在供桌上,奶奶穿著件深藍(lán)色的斜襟布衫,
嘴角帶著溫和的笑,眼睛卻像是活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在盯著人。
陳明跪在蒲團(tuán)上,磕了三個頭。膝蓋下的蒲團(tuán)硬邦邦的,硌得他生疼,
就像奶奶生前總說的“人活著就得受點罪,不然閻王爺不收”。他抬起頭,
看著遺像里奶奶的眼睛,突然覺得那笑容有些詭異,像是在暗示什么?!澳隳棠套咔埃?/p>
一直念著你的名字。”陳德貴在一旁燒紙,火光映得他臉上溝壑縱橫,“說你要是回來了,
一定要把箱底的紅布包給你,還說……讓你千萬別打開,更別靠近老槐樹?!标惷餍睦镆粍?,
從行李箱里翻出那個紅布包。包不大,用粗麻繩捆著,沉甸甸的,
外面的紅布已經(jīng)褪色成了暗紅,邊角磨損得厲害,露出里面的粗布紋理。他捏了捏,
里面確實有硬邦邦的東西,棱角分明,像是骨頭。“這到底是什么?”陳明解開麻繩,
紅布散開的瞬間,一股腐朽的腥氣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皺緊眉頭。
里面是幾根泛黃的細(xì)骨頭,長短不一,最大的也只有手指長,邊緣還帶著啃咬的痕跡。
骨頭旁邊放著半塊黑沉沉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刻痕寫著兩個字——“明明”,
正是他的小名。木牌上還沾著些暗紅色的東西,像是干涸的血跡。
“這是……”陳明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小時候聽村里老人說過,
早夭的孩子如果沒人祭拜,魂魄會附在樹上,需要用骨頭和名字做替身,才能讓它們安息。
難道奶奶……“你奶奶年輕時,在槐樹下丟過一個女嬰?!标惖沦F的聲音帶著哭腔,
燒紙的手不住顫抖,“那時候重男輕女厲害,她也是沒辦法……后來那女嬰就成了她的心病,
總說聽見樹下有娃哭,說娃來找她索命了。這紅布包,就是她找神婆求的法子,
說用替身壓著,能保你平安?!标惷縻蹲×?。他從不知道奶奶還有過這樣的往事,
那個被丟棄的女嬰,難道就是……他想起剛才田埂上的紅襖女孩,
想起堂叔說的“樹里的東西記著你的小名”,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斑@東西不能留。
”陳明猛地把紅布包推回箱子,蓋緊蓋子,仿佛里面裝的是什么洪水猛獸,“等奶奶下葬,
我就把它燒了?!薄皠e燒!”陳德貴立刻阻止他,臉色慘白,“神婆說過,燒了替身,
那東西就沒了束縛,會直接來找真身的!你奶奶就是因為昨天想把這包東西燒了,
才突然斷氣的!”陳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著供桌上奶奶的遺像,
突然覺得那雙眼睛里的溫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
他甚至能想象出奶奶昨晚的樣子——老人顫巍巍地拿著紅布包,想要點燃,
卻被什么東西嚇得尖叫,最后在恐懼中咽了氣。下午,村里的老人來吊唁,
看見陳明就拉著他說悄悄話,說這幾天晚上總聽見槐樹下有娃哭,說“哥哥怎么還不回來”,
還說看見樹洞里有紅光閃,像是有人在里面點火?!懊髅靼?,你可得小心。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摸著他的手,她的手像枯樹皮一樣粗糙,冰涼刺骨,
“那樹里的東西記仇,你奶奶欠了它的,它現(xiàn)在要來討了。”陳明強(qiáng)裝鎮(zhèn)定,
說自己不信這些。但老婆婆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十年前那貨郎,也是跟你一樣,
不信邪,說要去樹下看看,結(jié)果就沒回來。他死前,也有人聽見他在樹下喊‘別拉我’,
跟你奶奶昨晚喊的一模一樣?!蹦翘焱砩?,陳明躺在奶奶生前睡的木板床上,輾轉(zhuǎn)難眠。
窗外的風(fēng)刮過樹梢,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一會兒在窗外,一會兒在門縫里,甚至在枕頭底下。凌晨時分,他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里,他回到了小時候,奶奶牽著他的手在槐樹下?lián)炷⒐?,樹洞里突然伸出一只慘白的小手,
抓住他的腳踝,一個軟糯的童聲在他耳邊說:“哥哥,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猛地驚醒,冷汗?jié)裢噶怂?。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那些影子扭曲著,竟像是無數(shù)只手在爬動。而床頭柜上的行李箱,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一條縫,
那個紅布包的一角露在外面,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第三章:初遇喚聲第三天凌晨,
陳明被渴醒了。喉嚨干得像砂紙磨過,他摸黑下床,想去廚房找水,卻發(fā)現(xiàn)水缸是空的。
堂叔說過,村里的水井在老槐樹旁邊,是全村唯一的水源?!叭ゾ腿?,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鬼。
”陳明咬著牙穿上外套,心里既有恐懼,又有股不服輸?shù)木髲?qiáng)。他不信這世界上真有鬼,
更不信一棵破樹能吃人。他從門后抄起一根扁擔(dān),又抓了個手電筒,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外面的月光很亮,把村子照得像蒙了層白霜。風(fēng)停了,靜得可怕,連蟲鳴都沒有,
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巷子里回響,“踏、踏、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點上,
敲得他心慌。越靠近村口,空氣就越冷,冷得像冰碴子往骨頭縫里鉆。
老槐樹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像一條趴在地上的巨蟒,樹心的黑洞在黑暗中張開,
像是在等待獵物自投羅網(wǎng)。離槐樹還有二十米時,陳明突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樹葉里鉆動。他握緊扁擔(dān),打開手電筒,
光柱掃過樹干——樹皮上的青苔濕漉漉的,像是剛哭過,樹洞里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誰在那兒?”他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只有風(fēng)聲穿過樹葉的“沙沙”聲。他松了口氣,大概是野貓或者老鼠。他繼續(xù)往前走,
快到水井邊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那是個小女孩的聲音,軟糯糯的,帶著點天真,
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明明哥哥,你來找我玩嗎?”陳明的心臟瞬間停跳了一拍,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僵在原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個聲音……和夢里的一模一樣!他想回頭,脖子卻像被凍住了一樣,轉(zhuǎn)不動分毫。
堂叔的警告、老婆婆的話、奶奶的遺愿,此刻全在他腦海里炸開,像無數(shù)根針在扎他的神經(jīng)。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童聲又響起來了,帶著點委屈,像是快要哭了,
“奶奶說你會回來的,讓我在這兒等你?!蹦棠??它怎么知道奶奶?陳明的牙齒開始打顫,
他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吹在他的后頸上,帶著一股腐朽的土腥味,
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澳闶钦l?”他用盡全力才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我是你的妹妹呀?!蓖曅Φ每┛╉懀切β暻宕嘤衷幃?,像是用指甲刮玻璃,
“奶奶把我丟在樹下的時候,說等哥哥長大了,就會來接我。哥哥,你現(xiàn)在來接我了嗎?
”妹妹……陳明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奶奶從未提過。
但這聲音如此篤定,如此熟悉,仿佛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我不認(rèn)識你。
”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握緊扁擔(dān),“你別裝神弄鬼了!”“哥哥,你怎么能不認(rèn)我呢?
”童聲突然變得尖利,像是被激怒的貓,“我在樹下等了你好多年,
每天都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下雨的時候躲在樹洞里,冷得直發(fā)抖,你怎么能不認(rèn)我呢?
”隨著聲音的變化,陳明感覺到身后的寒意越來越重,
像是有什么冰冷的東西貼上了他的后背。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東西的形狀,小小的,軟軟的,
像個沒穿衣服的小孩?!白唛_!”他猛地往前跑了幾步,轉(zhuǎn)過身,
用手電筒的光柱照向身后——空無一人。月光下,只有老槐樹沉默地立在那里,樹影斑駁,
樹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沒有。剛才的聲音、那股寒意,仿佛都只是他的幻覺?!笆腔糜X,
一定是幻覺。”陳明喘著粗氣,安慰自己。他肯定是太緊張了,才會產(chǎn)生幻聽。
他轉(zhuǎn)身走向水井,剛要彎腰搬石板,腳下卻踢到了什么東西。他低頭一看,
是一只紅色的小鞋子,繡著鴛鴦圖案,看起來很舊了,鞋面上還沾著濕泥巴。
這是……紅襖女孩的鞋子?陳明的心臟又開始狂跳。他明明沒看見任何人,
這鞋子是從哪里來的?就在這時,那童聲又在他耳邊響起,這次更近了,
幾乎貼著他的耳朵:“哥哥,我的鞋子掉了,你幫我撿起來好不好?”陳明嚇得魂飛魄散,
猛地把鞋子踢開,轉(zhuǎn)身就往村里跑。他跑得飛快,扁擔(dān)都跑丟了,
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胡亂晃動,照亮了路邊扭曲的樹影,
那些樹影在他眼里都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鬼怪?!案绺?,你跑什么呀?
”童聲在他身后緊追不舍,帶著咯咯的笑聲,“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只是想讓你陪我玩……”腳步聲也跟了上來,“啪嗒、啪嗒”,踩在潮濕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