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進廉價公寓的第一天，就被告知頂樓永遠不能上去。
鄰居們經(jīng)過1404房時總會快走幾步，眼神躲閃。 連續(xù)七天，
我都在凌晨四點聽見樓上有規(guī)律的重物拖動聲。 第八天，我在門下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快逃，
他們不是人」。 監(jiān)控顯示，整棟樓只有我一人進出。
而此刻對講機里傳來保安顫抖的聲音： “你究竟把什么東西，帶進來了？
”---搬進“興盛家園”那天，陰得像塊擰不干的抹布。雨水黏膩，不大，
但足夠把那個老舊公寓樓的外墻洇出一種不祥的、深淺不一的灰黑。行李不多，一個行李箱，
一個塞得快要裂開的登山包，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中介小哥縮在傘下，語速快得像趕投胎，
鑰匙塞進我手里時，指尖冰得我一哆嗦?！案?，就這兒了，1403，性價比沒得說！
就是……”他眼神飄忽了一下，掃過斑駁的樓道墻壁，“頂樓，就15樓，記著千萬別上去。
”“為什么？”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脖子，我煩躁地抹了把臉。他含混地“嘖”了一聲，
像是嫌我問得多：“反正……別上去就對了。以前出過事，不干凈。大家都懂。
”他壓低了聲音，又急匆匆補充，“還有啊，隔壁1404，平時盡量別打交道，
路過快點走。”說完，他幾乎是小跑著沖進了雨幕，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這棟樓吞噬。
我攥著那串冰冷的鑰匙，抬頭看了眼這棟沉默的巨物。窗戶大多灰暗，零星亮著幾盞燈，
也是有氣無力的昏黃。行吧，便宜，還能圖什么？我拖著行李，
踏進了泛著潮氣和消毒水味道的樓道。鄰居們。這是我注意到他們的第一個共同點——沉默。
不是那種城市里常見的冷漠，而是一種繃緊的、帶著某種警惕的死寂。偶爾在樓道撞見，
他們總是低著頭，腳步又輕又快，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怕驚動什么。目光從不交匯，
即便不小心對上，也會立刻彈開，里面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又或者藏了太多東西。
而1404，我隔壁的那扇門，成了這種沉默的漩渦中心。深紅色的防盜門，漆皮有些剝落，
比別的門更舊，更暗。每次經(jīng)過，后頸的汗毛都會不由自主立起來，總覺得那貓眼里，
有什么東西在無聲地注視著我。中介的話在耳邊回響，于是我每次也學著他們的樣子，
屏住呼吸，加快腳步。第一晚，累得像條死狗，幾乎沾枕頭就著。然后，我就被吵醒了。
咚……噠……咚……噠……極其規(guī)律的聲音，從正上方傳來。
像是什么沉重但質(zhì)地又偏軟的東西，被一下下拖動著，蹭過水泥地。緩慢，固執(zhí)，
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黏膩感。咚……噠……咚……噠……我猛地睜開眼，黑暗濃得化不開。
手機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凌晨4:00整。聲音來自頂樓。15樓。
那個被告知絕對不能去的地方。我豎起耳朵，心臟在胸腔里擂鼓。那聲音持續(xù)著，不緊不慢，
精確得像個機器，但又分明能聽出是某種重物在摩擦。它鉆過樓板，穿透枕頭，
直接敲在我的耳膜上。我試圖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家具？不像。某種貨物？也不全像。
那聲音里似乎還夾雜著極細微的、類似……嗚咽？或者只是風鉆過某個狹窄縫隙的尖嘯？
聽不真切。它響了大概十分鐘，戛然而止。世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比我醒之前更沉、更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死寂。我僵在床上，直到窗外天色發(fā)白，
冷汗早已浸濕了背心。第二天，我頂著一對黑眼圈出門，
在樓道里遇見住我斜對面的一個瘦削女人，她正低頭掏鑰匙。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湊上去。
“您好，請問一下，樓上……15樓是住人了么？昨晚好像有點動靜。
”女人的動作瞬間定格，攥著鑰匙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抬起頭，
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眼睛里有血絲，還有……恐懼，濃得幾乎要溢出來。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1404的門，嘴唇哆嗦了一下?！澳懵犲e了?！甭曇舾蓾孟裆凹埬Σ?，
“沒有15樓。別問！不想死就別問！”她猛地拉開門，閃身進去，“砰”地一聲巨響，
把我隔絕在外。一整棟樓都在裝聾作啞。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壓力太大出現(xiàn)了幻聽。
但第二晚，凌晨4:00。咚……噠……咚……噠……它又來了。分秒不差。同樣的位置，
同樣的節(jié)奏，同樣的沉重與黏膩。這一次，我甚至覺得那拖動聲里，
夾雜著幾不可聞的……鐵鏈？輕響？我捂緊耳朵，把頭埋進被子，
但那聲音像能穿透一切物理阻隔，直接響在腦仁里。第三晚，第四晚……第七晚。整整一周，
每一天，凌晨4:00，準時開始，十分鐘后準時結(jié)束。雷打不動。
我的神經(jīng)被鋸得快要斷裂，睡眠成了奢侈品，白天走路都發(fā)飄。我開始害怕夜晚降臨，
害怕那該死的、規(guī)律到令人發(fā)瘋的聲響。這座公寓，還有里面的每一個人，
都透著一股徹底的邪門。我對自己說，得逃，天亮就去找房子，哪怕橋洞也行。第七天晚上，
我?guī)缀跏潜犞郯镜搅肆璩咳c多。恐懼和極度的困倦撕扯著我。就在我意識模糊，
即將被拖入噩夢的邊緣時——極其輕微的“嚓”一聲。像是指甲劃過木板，
又像是紙片摩擦地面。我一個激靈，徹底清醒，心臟狂跳。聲音來自門縫。黑暗中，
我屏住呼吸，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門邊。外面死一樣的靜。透過貓眼望出去，
樓道昏暗的空無一人。我慢慢地、慢慢地壓下門把手，拉開一條縫隙。門下，
躺著一張對折的、邊緣粗糙的紙條，像是從什么本子上隨手撕下來的。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脊梁。我猛地關上門反鎖，背靠著門板粗重地喘息，手里攥著那張紙條，
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炭。幾分鐘后，我才顫抖著，就著手機屏幕的光，展開它。
上面是用一種暗紅色的、像是快要干涸的印泥或者……血？歪歪扭扭寫著的幾個字：「快逃，
他們不是人」字跡潦草慌亂，仿佛書寫者在極度恐懼中倉促而成。血液轟一下沖上頭頂，
又瞬間冰涼。我猛地再次湊到貓眼前，死死盯著外面?；璋档臉堑?，空無一人。
1404那扇暗紅色的門，依舊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口棺材。誰放的？警告？惡作?。?/p>
他們……指的是誰？整棟樓的鄰居？1404里的東西？還是……包括那個放紙條的人？
“不是人……”這三個字在我腦子里尖嘯盤旋。那一晚，頭頂?shù)耐献曊粘ｍ懫饡r，
我感覺那聲音不再是摩擦地板，而是在一下下刮擦我的頭蓋骨。我必須知道！
我必須證明我是對的，或者證明我瘋了！第二天，我沖進電子市場，
買了一個最小巧的針孔攝像頭。猶豫了很久，
最終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樓道拐角一個布滿灰塵的消防栓頂部陰影里，
鏡頭正好能覆蓋大半段走廊和我的房門，以及1404的一角。調(diào)試好手機上的監(jiān)控軟件，
看著實時畫面?zhèn)鬏斶^來，我靠著墻壁滑坐在地上。等待。時間從未如此粘稠而緩慢。
我緊盯著手機屏幕，樓道畫面幾乎靜止，只有光線明暗的細微變化。偶爾有鄰居經(jīng)過，
依舊是那樣低著頭，快走，悄無聲息。他們每個人都像被無形的線操控著，
動作間有一種詭異的協(xié)調(diào)感，看得人頭皮發(fā)麻。1404的門，從未打開過。一天，
兩天……監(jiān)控畫面平靜得令人窒息。那個拖拽聲依舊每夜準時折磨我，紙條再也沒有出現(xiàn)。
我甚至又開始動搖，一切是否都是我的幻覺？直到第三天下午，我回放前一晚的監(jiān)控錄像。
拖動進度條。凌晨3點58分。樓道空著。3點59分。4點整！我屏住呼吸，
眼睛幾乎貼到屏幕上。然而……畫面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沒有鄰居經(jīng)過，沒有門打開，
樓道燈昏暗地亮著，一切靜止得像一張照片?？墒恰墒蔷驮谀且豢?，我分明記得，
我在房間里，
地聽到了那該死的、從頭頂傳來的——咚……噠……咚……噠——一股冰冷的、徹骨的恐懼，
瞬間攫住了我，凍僵了我的血液和思維。聲音在。畫面里，卻空無一物。
那聲音……不是來自樓道？或者，不是“人”弄出來的？我顫抖著手指，
開始瘋狂回放更早時間的錄像，從我將攝像頭裝好的那一刻開始，以三十二倍速快速瀏覽。
白天，有零星的鄰居進出，雖然舉止怪異，但至少畫面里有人。然后，我看到我自己。
我出門，我回來。每次我進出時，樓道里都只有我一個人。隨著時間推移，
一個讓我渾身血液都冷透的模式出現(xiàn)了——除了我。除了我！錄像里，從攝像頭安裝至今，
這棟樓，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進出過！沒有！一個都沒有！
那些我偶爾在樓道里碰見的低著頭的鄰居，他們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他們……一直就在這樓里？像家具一樣，從不移動？而當我出門后，整棟樓的公共區(qū)域，
在監(jiān)控畫面里，就徹底變成了一片死寂的、毫無生氣的廢墟！那些“鄰居”，
仿佛只在我出現(xiàn)時，才被迫“扮演”出來！我癱軟在地，手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
屏幕摔在地板上，畫面依舊定格在那空空蕩蕩的、絕望的走廊。整棟樓……只有我一個人。
那每天凌晨響起的……是什么？那給我塞紙條的……又是什么？
“他們不是人……”紙條上的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極致的恐懼攫住了我，
喉嚨被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逃！現(xiàn)在！立刻！馬上！
我連滾爬爬地撲到門邊，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門把。鎖舌咔噠一聲縮回，
我猛地拉開門——外面不是熟悉的昏暗樓道。是濃郁如墨汁、粘稠得令人窒息的絕對黑暗。
它堵在門口，不透一絲光，不反射任何形狀，仿佛宇宙誕生前最原初的虛無，
帶著一種吞噬一切的、冰冷的死寂。連門口那盞常年昏暗的廊燈，也徹底消失了，
被這團黑暗吃得干干凈凈。我嚇得猛然后退，心臟停跳了一拍，“砰”地一聲狠狠把門撞上，
反鎖，鏈條栓拉得嘩啦作響。背死死抵住門板，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濕透了衣服。
那是什么？！樓道呢？！幾分鐘，或者幾個世紀，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直到那擂鼓般的心跳稍稍平復，另一種細微的、冰冷的窸窣聲，像無數(shù)冰冷的腳刮擦著地面，
從門縫底下滲了進來，絲絲縷縷，鉆進我的耳朵。我快要瘋了。對講機！門廳入口的對講機！
它有一條獨立的線路通向外面！也許……也許它還能用！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過去，
顫抖的手指按下那個標著“管理處”的按鈕。嘶啦——嘶啦——電流的雜音響了很久，
久到我?guī)缀踅^望。突然，雜音減弱了。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是那個平時總是窩在門廳保安室里打盹的老保安。
但他的聲音……那不是他平時慵懶含混的腔調(diào)。此刻，他的聲音扭曲變形，
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無法言說的驚駭和一種瀕臨崩潰的顫抖，像是有人正用刀抵著他的喉嚨，
又像是他正目睹著某種地獄般的景象。
他幾乎是泣不成聲地、歇斯底里地對著話筒嘶吼：“你……你究竟把什么東西……帶進來了？